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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啊?……”
“出去。”
“啊?……”
“……”
等我明白闷油瓶说的「出去」的意思,是2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看着一桌的色香味俱全的菜,我惊讶得合不拢嘴。闷油瓶端着鸭汤从后屋出来,往桌上一放,“可以了。”
晕,什么叫可以了……怎么做个饭都和打盗洞似的。
我跑去厨房拿碗筷,地上的渍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剥了一个芋艿塞进嘴里,咸淡适中,香滑爽口。这次轮到我和稼禾的四只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扫向了闷油瓶!
闷油瓶这人气儿都没有的家伙竟然会轻轻松松地做一桌子热腾腾的菜……真是让人很意外!
和他相处就了,他总会一次又一次的推翻你对他的认识,从闷油瓶到张起灵到齐羽的哥哥,再到桌子对面剥着毛豆的人……一次比一次更生动更实在。
“杨小姐,你吃呀~一顿饭都没看你动筷子,你吃得真少!芋艿要吃么?我给剥!……要不,给你盛鸭汤?……啊!还有一个鸭腿!”
我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这王盟是属「唐僧」的么?!这顿饭,他从开吃就说到现在。
我的那句「要么……留下随便吃一点?」是非常标准的客套话!那王盟竟毫不客气地收回了那一只脚已经迈出门的右脚,欢快地跑到稼禾身边坐下!!
我担心稼禾招架不住,特地搬了凳子做他两中间,本想能太平一点!没想到那小子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照样夹菜倒酒,汤汁就这么一路从我面前淋过来淋过去……
“谢谢——”我忍无可忍地把在面前晃悠的鸭腿夹下,放进自己的碗里。
“老板……”王盟一阵哀号。
稼禾看着王盟捂着嘴笑出声来。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她到底是何用意!
酒足饭饱以后,我满足的摸了摸嘴,不得不承认某人的手艺和奶奶的六十年练就的厨房功夫有一拼!奶奶煮个泡饭的味道都和别人的不一样,让你连碗都能吃下去。可惜奶奶年事已高早就不亲自做饭,本以为这辈子要和这样家常美食缘尽了!
我别过头,看着窗台边的闷油瓶,他正专心致志的捧着一只柚子。柚子瓤已经被他掏出来放在一边的盘子里,他正对着一只完整的柚子皮发呆。
闷油瓶果然与众不同,当人人都对柚子瓤感兴趣的时候,他偏偏在关心柚子皮!
良久,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从腰间抽出一把木柄小刀,刀尖刺进了柚子皮!
稼禾想到了什么,跑进了后屋,拿着2根细竹签和一根蜡烛跑回来。她正试图将2根竹签穿过蜡烛!
“啊!杨小姐,你要做什么!我来我来!”王盟见状,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
我觉得好笑,论指力在场的男人没一个能比得上杨稼禾的,连闷油瓶也不例外!
看~我说的吧!
王盟还没到跟前呢,那竹签已经成十字型固定在蜡烛的底部。
闷油瓶结束了手上的活儿,接过稼禾的十字架蜡烛,放进了他的柚子皮了。
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蜡烛被点燃了,稼禾找来线穿在闷油瓶事先钻的铜钱大小的孔洞里,线一收,散开的柚子皮完整的合拢在一起,蜡烛的光线从柚子侧面的芙蓉花图案里透出来。
细竹扁挑在线的另一头,闷油瓶提着竹扁站了起来。
没错!他们在做「剥碌灯」。
我不得不再一次的感叹,同样是节日,古代的远比现代的有趣得多:
其实中秋节在习惯上是,亲朋好友以月饼相馈送;出嫁女儿也买月饼、柚子等回娘家。晚上,合家团聚,在当空之处,摆上月饼、茗茶、蜜柚、花生、九爪芋等,焚香拜祭月神,叫赏月。小孩手拿各式花灯,游街串巷,嬉戏为乐。而这种把柚子挖空插上点燃的蜡烛,类似于万圣节的南瓜灯的做法,在这会儿叫做“剥碌灯”。
稼禾从闷油瓶的手上拿过剥碌灯,扫了我们一眼,最后把灯交到了王盟手上。
“杨杨杨小姐……”王盟受宠若惊。
看到王盟接下灯笼,稼禾高兴地拉着我们上街去了。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元宵节才会有小孩子拉着兔子灯在路上跑,中秋节家家户户都都关着门团圆呢……老街上就我们四个人傻乎乎的走着。
“你为什么把灯笼给他啊?”看着那个远远走在前头的王盟,我忍不住问稼禾。
“他最小啊!”
我险些一头栽在地上……这也算理由?!估计那个二傻子肯定会错意了!
不过也对,虽然稼禾看起来像个刚进大学的女学生的模样,这要真算起来整个杭州成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幼稚园,我们在她眼里就和五六岁的孩童没什么分别。
稼禾见我没回应,扳着手指和我算了起来,
“你看!鄣人、我、你、最小的是他没错吧?”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鄣人……
第二次从稼禾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鄣人是谁?”我向后瞄了一眼。
寻访闷油瓶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不免有些心虚!
稼禾诧异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久久没有离开。“你想知道?”
“是!”我凝视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她垂下了目光。“至今都不知道在那个棺木里呆了多少久;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墓室的外面是个什么光景!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睁开眼再闭上眼,就这么消磨度日。我能做得就是回忆!我捧着玉碗回忆着我的孩子们、我的父母亲和所有生前快乐的时光!然而,我的记忆却始终停留在刘家祠堂,那个阴森森的房间、那群面目狰狞的族人和那条无情的白绫……”
稼禾退下了多日来的欢颜,眼神里尽是茫然。惆怅的神情再一次爬上了她的面庞。我以为可以让她遗忘过去种种自由的生活下去,现在看来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一开始只是身影,后来面目神情,甚至一颦一笑都清晰起来。他开始在我的面前重复着他从少年到老年的过程。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域,由生到灭,周而复始,他却始终是他!我身临其境,仿佛就站在他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经历……那种感觉真实得可怕!
最开始他的名字是‘鄣人’是一个女子为他取的,因为他是她从一个叫鄣的地方捡回来的!后来换过很多的名字,多得连我都记不清了!他一个人上山下海,到过许多的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可去过了见过了又回到他一个人……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直到有一天他来找到我……”
“他来找你?!”
“呵呵,想要那碗的!你们不是第一个!”稼禾悲哀的眼神掠过一丝蔑视。“那些人把我弄出棺木。等我清醒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死了,我的双手全都是血……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一批又一批的寻去那里,我自然不会交给他们!从那以后我就在墓里等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我倒吸一口气,那墓室里的血尸就是稼禾的杰作!
“直到张盐城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稼禾的棺木被张盐城动过手,当从稼禾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我整个人还是狠狠得一颤!
“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鄣人!他果然不像先前的那些人一样,见了我不是跑就是喊打喊杀!他对我说,他要用玉碗!我不肯,他说问我借!然后我们打了一个赌,他若赢了我便任他处置!”
“是,什么样的赌?”
“呵呵!”稼禾的笑声如银铃,眼里的寒意能冻死人,“我割开他的手腕,他若七天不死就算他赢!”
“怎么可能!”七天?!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血液凝结,另一种是血流干了,绝对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性。
“他的血足足流了七天!第七天他匍匐在地上,无力的手掌颤抖着伸到我的面前,眼神依然坚定!愿赌服输,我把玉碗借给他,并且听他的话乖乖的回到棺木里……他也算信守承诺,没过多久就把玉碗送了回来!他没有惊动我,只是开了个口子把碗放在我的手里!碗里放着清水,他仿佛知道我的裙子上的莲花本是在那玉碗中的……”
稼禾无意识的抚摸着上衣下缘的荷花刺绣,“自张盐城走了以后,我每次合上眼很久很久才会醒来!也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法术,我的梦变得美好沉寂,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开稼禾棺木的时候有黄色的光泛出,后来细想起来,应该不是光是一种粉尘才对。就是那东西让稼禾一直沉睡着吧!
“再后来……就遇到了你们……”
稼禾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我也不想再问,已经足够了……
张盐城在三叔嘴里,是一个带着三尺琵琶剪双指探洞发丘将军的后人。那句“盐城到,小鬼跳,阎王来了也改道”,一方面人为神话;一方面也可知道张盐城盗墓活动的猖獗。而在稼禾的故事里,这个人退去了神话的色彩,他的个性和行为模式像极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在身后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路灯下,他的影子在脚下被拉得老长老长。在光线的虚实中,我恍惚了!
这个人是人?是鬼?
他到底是谁?是张起灵?张盐城?还是鄣人?
人的贪婪是源于他们对时间的恐怖,无欲无求并不是那些人不害怕,只是因为他们的心更麻木一些。
而闷油瓶仿佛就是这天地间蹦生出的纯粹,没有牵绊,没有依托。独来独往,不为时间和人左右;他不恋眷唾手可得的财富;处世淡然,恨不得与背景同化。
就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以身犯险,命悬一线?
“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无法再沉默下去。
稼禾人影一晃消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