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热门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白蛇-严歌苓(官方完整版)-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和孙丽坤做起那事,门关得严丝合缝,门上的缝缝也盖上了“人民日报”。拿发卡
把门缝戳开,第二天缝上又糊了层“红旗杂志”。她们都没提一个细节:徐群山每
回来都从口袋抽出一条金色白纸包的巧克力给当班的女娃,然后说:“不必守在这
里。”女娃们从来没见过这样贵重的巧克力,它象征着等级。她们听说芭蕾舞女王
乌兰诺娃一天就吃一小块巧克力,别的什么也不吃;她必定吃的是一模一样的贵重
的巧克力。
    “其实很简单么,”女娃中那个讲话最有头绪、一贯执笔写大字报的小个子发
言了,“孙丽坤就是个作风很乱的人嘛。没男人她过不得。你们都看到了?莫得男
人她就跟楼下盖房子小工过嘴瘾。徐群山一勾引当然就把她勾引上了。惨就惨在孙
丽坤这回动真心了。你们想嘛,名也莫得了,家也莫得了,架子就更莫得了,自然
不像她原来跟人家逗逗好耍,耍感情。这回孙丽坤什么都给出去了,给了个玩弄她
的人。简单得很么。”
    歌舞剧院的年轻领导人听小个子这么一总结,皱起眉点一阵头。过一会儿那个
跳舞跳跛了腿的副团长说:“周总理他老人家的秘书又有信来了,说歌乐疯人院治
不好孙丽坤的话,就把她送到上海去。看看财务处能拨多少经费,给孙丽坤打两套
毛料衣服。至少‘毛涤’,扯好点的料子。再给她烫个头。现在不是有理发店搞地
下活动,给烫头了吗?孙丽坤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见人?丢的不止是
我们剧院二百多张脸,丢的是全省八千万人民的脸!万一总理的秘书去上海医院看
她,还以为我们虐待了她。还要说我们糟践人材呢!”
    后来听说总理的秘书真的去了上海,见了已基本康复的孙丽坤。孙丽坤给了张
照片到省报,报上登了出来。她眼神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风骚毒辣,笑容不卑不亢,
似乎比得病前还正常。
    据说她身边常有个探望者,抑或陪伴者。是个女孩子,医生护士只知道她是孙
丽坤曾经的舞迷。
    不为人知的版本(之二)
    一九六三年五月九日星期六晴
    我和同学五点半就跑到剧场门口,售票窗口挂了个“满”字大木牌,太失望了。
其实除了我之外,她们都看过一遍了。我看过五遍。真好看!
    一辆轿车开过来,停在剧场门口。我们都打算走了,一看车上下来的是演员!
她们的南方话特逗!我觉得特好听。我们就站在台阶上看他们又说又笑又比划地走
进剧场。我认出演许仙的那个演员,没想到他鼻子那么大!
    最后下车的是白蛇。我们全都不说话了,盯着她看。她比其他女演员高,背挺
得都有点向后仰了。她穿一条黑色宽大的灯笼裤,一件印度红毛衫,领子都快翻到
肩膀上了。她真漂亮。真奇怪,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写到这里,我脸
红了,烫极了!) 她长长的脖子,一直袒露到胸口,那样的造型应该是石膏像!她
的胸脯真美,像个受难的女英难,高高地挺起。我真的想上去碰一碰她的…………
看看是不是塑像。我对自己有这种想法很害怕。
    对了,她的皮鞋没系鞋绊儿,金属的钮绊随着她每一步发出“叮叮”的很轻的
碰击声。本来这声音是不该被听到的,可是所有人都太静了,都看她看傻了。
    我这些天的日记怎么总在写这件事呢?我一直喜欢舞蹈,可自从见了她的舞蹈,
我觉得我不是喜欢舞蹈,而是喜欢产生舞蹈的这个人体。我是不是很奇怪呢?谁能
告诉我,我这样是不是正常?
    妈总说我不是个很正常的孩子。她说这话好像是夸奖我似的。我多希望我是正
常的,跟别人一样,不然多孤立啊!多可怕呀!
    不过小梅、李莉她们呢?她们看见白蛇不也是目瞪口呆的吗?我敢打赌她们跟
我一样迷上了她,想去碰碰她的身体。就是她们不会承认。我也不跟她们去承认。
我得把这本日记锁上,谁也别想看。
    看看我自己已经发育的身体,我想到白蛇的。我的身体多可怜啊。我会长得像
她那样吗?
    一九六三年五月十六日星期六雨
    我和李莉她们到最后也没等到退票,这是最后一场演出了,非进去不可!
    白蛇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已经化好了脸,长睫毛跟羽毛扇似的!她像在接
谁。等了两分钟,她看看表,就要进去了,跑上来一个男的,两人使劲握手。不知
道谁领的头,我们七八个人一块嚷起来:“白蛇阿姨,带我们进去吧!…………”
我们反来复去就这么冲着她嚷。她根本不搭理我们。快要走进剧场了,她回过头对
我们笑起来说: “我只能带你们一个人。 ”她的南方话特好听,把“一个”说成
“一锅”。她看看我们七八张脸,指着我说:“你刚才乖,没有喊,我就带你进去
吆。”
    我的朋友全都成了叛徒,嚷嚷:“她看了五遍了!”
    她领我到后台。我看一下手表,她眼睛瞪大地说:“这么小个男娃娃带手表啊!”
    我说:“我不是男娃娃。”
    她把我使劲看着,说:“那你头发这么短啊?游泳头是不是?”然后她就让我
自己找地方看戏,她要换衣服了。我躲在侧幕条后面看了一会儿,被人哄走。终于
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找到一个空座。台上正演到青蛇和白蛇开仗。青蛇向白蛇求婚,
两人定好比一场武,青蛇胜了,他就娶白蛇;白蛇胜了,青蛇就变成女的,一辈子
服侍白蛇。青蛇败了,舞台上灯一黑,再亮的时候,青蛇已经变成了个女的。变成
女的之后,青蛇那么忠诚勇敢,对白蛇那么体贴入微。要是她不变成个女的呢?…
………那不就没有许仙这个笨蛋什么事了?我真讨厌许仙!没有他白蛇也不会受那
么多磨难。没这个可恶的许仙,白蛇和青蛇肯定过得特好。咳,我真瞎操心!
    明天起,我再也不去想白蛇。我怎么连做梦也会做到她?我怎么回事呢?马上
要考试了。我得记住,我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必须做一个正常健康的接班人。
    不为人知的版本(之三)
    徐群山以两根手指从大衣口袋里夹出一盒烟。中华牌。他以尖削的小指挑开封
条和银色的锡泊纸。他突然低下脸闻了一下香烟。孙丽坤接过来他递来的一根烟,
见他捺燃了打火机,慌忙把脸凑过去,很近地向他猛一抬眼睛。
    他说起她的舞蹈。“我很小就看过你跳舞。”他不说好还是孬。他说那是好多
年前的事了。她插嘴说那是哪辈子的事了。他好长时间不讲话,然后说,你还是那
样子,没变。
    她说,变喽。
    他说,你真没变。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来了。他心想,尽管你什么都没了:地位,
形象,青春,自尊。他说,我一眼就认出你了,那天在你窗下。他笑起来,微微咳
嗽。
    她一下迷恋上他咳嗽的样子:一只手握成空拳轻轻抵在嘴唇上。那种本质中的
羸弱和柔情遗露了一瞬,就在那咳嗽中,已经想不起来,这年头谁还会这样清雅地
咳嗽。
    “你要调查我啥子么?”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我都不晓得自己有啥子给人家调查的。”她略撅起嘴。多年前男性对她这副
娇憨模样很买账的。她看不出他对此的反应。“有啥子好调查么?”她把身子重心
移到了一条腿的支点上,伸出另一条腿,绷紧脚尖。腿在他眼前升高,一时间不再
像腿。它似乎在无限延伸,长而柔韧。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在那腿上苏醒舒展。这
有灵有肉的腿使那不成形状的裤子蓦然消逝了一般。她悠然地说,我能有什么值得
你们调查呢?一个跳舞的,十多岁就进了舞蹈学校。写封信要跑到宿舍走廊上十几
回,逮到谁问谁:什么什么字怎么写?文化都莫得。我有什么反动思想?写反省书
认罪书翻烂了一本字典。不写那些,我还真学不到那么多文化。她就这样看着腿在
空中游动,说着。我比人家都苦,十多岁了我睡觉还把一条腿绑在床架上。人家两
条腿撕成“三点一刻”,我撕成“十点十分”。你看,那些苦都长到它里头了,不
会消退了,她看着腿说。像母亲看自己漂亮却残缺的孩子。
    你为什么没结婚?他忽然问。
    还没结么。她答,不求甚解地看他一眼。见他不讲话,她又接着刚才的话尾絮
叨下去。我哪有童年,少年;我的童年就是一块糖分五次吃;没钱,也怕胖。
    你就没爱上过一个人?
    恐怕有过吧。她低头看着自己另一条腿,又说,我不晓得。你要我交待这些呀?
    他说随便谈谈,不一定要像审问和被审。我不是来审训你的。他过去看她的另
一条腿。它有了它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弹动几下,又绕动几下,出现了一个哑语般
的暗示。他看傻了。她看见他看傻了。
    我真不晓得,她笑起来,露出细密整齐的牙齿,天生的晶莹。
    他一动不动的手指上,已是第三根烟了。烟像庙里供香一样烧它自己的,他几
乎不去吸,烧下白白一大截一大截的灰落在他手底下那个土陶的小碟里。它是她用
来盛辣酱的。酱干了,剩一些深红的疤痕。到处能看见一个无心绪活着的人的无心
绪。
    “看了你的材料。”他说。
    “看了我写的那些?四百多张纸?他们给你看的?”她脸红了,红色深起来。
两腿的表情消失殆尽。
    他说是。他没说,那四百张纸老是讲的同一回事。一次比一次讲得详尽。人们
要她讲所有细节。她跟那个捷克舞蹈家仅仅三天的腐化堕落过程;谁先解裤腰带的。
人们认为这很有必要追究,因为谁先解裤腰带关系到哪个国家先逾越国境的国际政
治大事。由于孙丽坤一再地想不起谁先谁后,所以她被一关两年,人们这样告诉年
轻的徐首长。中苏边境一干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