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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去尹夜了。
买这个,阿夜,你看这花瓶,颜色很漂亮吧。
画些什么都看不懂。
它好像你国一美术课时交过的一张作业,我要买,我知道它可以摆在家里的哪个地方,一定很漂亮啦。
我国一美术课昼过这种鬼东西?这花瓶上的图案根本是扭曲的……山猪啃萝卜?
呵呵呵,你忘了对不对?但我记得哦,这花瓶让我想起老师看到你那张作业的脸色,我要买,一定要买。
好好好,买买买,你喜欢就好。
那只花瓶,碎得彻底,瓶中的白玫瑰孤单的躺在一片水渍中,几片花瓣脱离了花身,正逐渐萎缩。
窗帘要淡蓝色的。
淡蓝色很容易脏,你要不要买猪肝红的颜色,这个也不错。
淡蓝色啦,我一直觉得淡蓝色是你的颜色。
我?我是淡蓝色?我还以为我是混沌黑哩。
你很像天空,至少,对我来说。
淡蓝色的窗帘被硬生生扯下大半,如破布一般垂落在地板上。
没关系,我喜欢这只戒指,很素雅呀,就买它们吧,刚好一对。
现在我只买得起这种便宜货,抱歉,以后我一定买钻石戒指把它换过来。
不用的,我真的很喜欢这只,你帮我戴。
男用银戒从脖子上的炼条扯下,被人丢弃在角落,失去了主人的体温煨暖,变回金属原有的冰冷,而它的主人窝在沙发上,任凭桌上手机如何响著又停,停了又响,他都不接,当铃声终于停止,萤幕上的未接来电数字又增加,直逼五十,萤幕暗下来,屋子里也静下来。
几天了?今天星期几了?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他浑浑噩噩地无法分辨,无法思考。
你平时工作已经日夜颠倒,如果又是烟又是酒,你的身体迟早会吃不消,戒掉好不好?
你不喜欢的话,我试试。
我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好。
拆开烟包,薄唇衔出烟管,点燃香烟,用力地深深吸气,重重吐出白雾,太久太久不习惯呛味在鼻腔口间停留,他咳了出来,但也立刻再吸第二口、第三口,到后来开始抽第二根、第三根……
他的身体本能地叛逆,她说过什么、喜欢过什么、央求过什么,他就破坏掉什么,双手像是拥有自我意识,捶破了花瓶,撕掉了窗帘,扯去了挂在脖子上的戒指,然后一根接一根抽著荼毒肺叶的香烟。
她说,她是他豢养的宠物,只有他需要她时,她才有存在的价值。
她错了,错得离谱。
他才是她豢养的宠物,只对她一个人忠心,把她当成他生活重心的所有,她走了,抛弃他。
主人不要的宠物,除了毫无生活能力饿死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遗忘掉主人给过的宠爱,变成流浪狗也无妨,要活下来,就得坚强。
他,很快就会振作,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伤心难过,他会再度站起来,成为兄弟们信赖依靠的那个冷静的尹夜,他会的。
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没有力量。
孟虎揉著后颈,昨天一群别家赌场的死对头找上门来讨打,他打得太起劲,现在全身都有些酸软,左拳敲敲右掌打打,舒缓舒缓每一块肌肉。
推开休息室大门,看见尹夜站在窗户边抽烟。
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厚——你这家伙两个月都没踏进场子半步,我还以为你在哪条路上被车给撞死了,冬青四处打电话去询问所有事故发生的死人名字,我们都担心得要命,结果你现在给我在这里爽歪歪哈烟——”大掌一揪,扯住尹夜的领子拉到他面前,突然在尹夜噙笑的唇角瞟见很不搭轧的玩意儿。咦?他不是戒烟很久了吗?一旁的桌上还开了一瓶伏特加,反常了呀?
“休息两个月,的确是爽歪歪。”尹夜笑著拿孟虎的修辞还给他,顺便拍拍那只虎爪。“你提著我的领子,让我很难说话,放下放下。”
“你休息就休息,连电话都不接,冬青去你家也没人在,阿火还翻墙过去看,你也没有回家,你到底去哪了?”
“……度假啰。”拨拨被孟虎扯皱的领子,尹夜耸肩回他。
“到外太空度假了啰?!两个月放场子给我们管,你还真是悠哉。”
“抱歉抱歉,接下来我都不会再请假了,我会认真顾场子。”尹夜才抽完一根烟,第二根立刻补上,点燃,吐气。
“阿夜,你看起来……怪怪的。”孟虎说不上是哪里怪,但就是怪呀,之前尹夜也休过长假,休完假的嘴脸简直是满足到让人看了刺眼,现在同样是休完长假,脸上却好沧桑。“发生什么事?在度假地被人欺负了?”
尹夜哧笑,有笑声,但没有笑容。“没有。”
蓝冬青和火燎原也到场子里,看到尹夜时的发语词和孟虎完全一模一样,火燎原还朝尹夜胸口捶了一记,尹夜边咳边笑,下一拳就闪过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一起解释了,不接手机是因为没听到,不在家是因为去度假,放两个月是因为玩过头了,我的补偿办法是这辈子都不再休假,你们想放长假的人全去放没关系,场子由我坐镇。”尹夜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也送出非常具有诚意的补偿办法。
“这还差不多。”勉强可以接受的歉意。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是一直等著尹夜回来解释,虽然晚了两个月,但还是非逼问不可,火燎原双手叉腰,“冬青说,你结婚七年了,竟敢瞒著我们都不说!”
“那个呀……”尹夜神情暗了下来,但只是一瞬间,很快的,笑容回来了,他叼著烟,嘴角轻扬,“骗他的,没想到聪明的冬青也被我骗了,哈哈。”
孟虎和火燎原忽略掉尹夜细微的转变是理所当然的事,而蓝冬青并没有忽略掉尹夜一闪而过的阴霾,他迅速捕捉到那奇怪的反应,与尹夜四目相交,尹夜眯眼,嘴里吐出的白烟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哪有办法结婚七年还瞒著你们?你们没来过我家吗?哪里有女人的踪迹呀?”尹夜又说著让三个男人无法反驳的证据。
“说不定你将女人藏在另一栋房子里。”尹夜名下又不是只有一栋房子,狡兔三窟,要藏人很容易。
“你们去搜呀。”尹夜大方交出三栋房子的钥匙,随便他们爱突袭哪间就突袭哪间。“阿火,借根烟。”他的烟包空了。
“还抽呀你,从我们踏进来到现在,你抽几根了呀你?!”火燎原嘴上这么说,口袋里的烟已经整包递过来。
“我在把之前几年戒掉的份补回来,能痛痛快快抽个够真爽快,当初一定是哪条筋断掉才会逼自己戒烟。”尹夜自嘲道,叼起烟管,点火。
“你当初明明说少抽根烟,多活三天,还鼓励我们陪你一起戒。”蓝冬青提醒他,只是他们三人没有尹夜的好耐力和实行力,说戒就戒。
“哦。”他想起来了,是说过。“多活三天,有必要吗?”他才不想,多活三年也勾引不起他的兴趣。
蓝冬青动了动唇,正要再开口,尹夜闲闲晃到他身边,状似要倒酒,压低的嗓音距离蓝冬青最近,不让另外两人听见:
“不管你那双眼睛看出了什么,都别说出来,是兄弟的话,就闭上嘴,喝酒吧。”他将酒杯送到蓝冬青面前,蓝冬青微启的薄唇缓缓抿紧,不说话。
他的这双眼睛,看到了尹夜红透的眼眶和强撑起来的打屁应对,看到了一个疲倦的男人。
蓝冬青咽回所有疑问,一句“开工了,去顾场子吧”,打发掉孟虎和火燎原,让尹夜著实松口气。
“谢啦,兄弟。”尹夜拿酒杯轻敲蓝冬青的,仰头一口饮尽。
“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也许我已经猜到了,你……还好吧?”
“我会很好的。”尹夜不逼自己挤出虚假的笑,眉心蹙皱,像有几千几百个死结纠缠在那里无法解套,痛苦的神情泄漏太多脆弱。“……总有一天。”
用掉两个月的时间重新振作,他让自己一如以往站在兄弟面前说著笑著,接下来的疗伤期,他会将心里那个大洞缝补起来。
总有一天。
第九章
几年之后,孟虎结婚了,跌破大家眼镜成为标准好丈夫和喵喵叫的小乖猫,发春的程度教兄弟们叹为观止。
再隔一年,蓝冬青也定了下来。
没几个月,连火燎原都成为有妇之夫。
只有尹夜,仍然维持独身,一年一年过一年,不因为兄弟们幸福美满的模样而改变心意。
他身边有过两三个女人出现,他拥抱她们,却在拥抱之后感到无比厌倦,他没将心思放在她们身上,无法爱上任何人,他已经失去爱人的本能,身体的欲望仍然存在,像是畜生发情时无法克制,他不压抑对性的渴望,却不在乎拥抱的女人是圆是扁,你情我愿上过床,穿上衣服,离开床铺之后,什么感情什么爱情全都没了。
孟虎说过的名言:我从来都不知道结婚是这么赞的事——你们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里,都有盏灯亮著,躺在床上被窝里暖暖香香的,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你对面,听你讲一些芝麻绿豆的哇啦小事还一直对你笑,嘿嘿嘿,你们不懂的啦!撩动了蓝冬青和火燎原的心湖,让他们羡慕不已,急急投入孟虎所描绘出来的美景之中,尹夜冷静的听完,回以无趣的反应。
孟虎没说错,那些是没尝过就不会懂的感动,但是孟虎忘了一件事,一旦尝过了那些,当失去时,内心的绝望深渊远比没尝过的人更加巨大。
他正是尝过,却失去的人。
曾经亮过的灯,曾经温得暖暖香香的被窝,曾经听著芝麻绿豆小事还一直对自己笑的笑靥,全都变成最折磨人的回忆。
那个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