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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铃声,立高之助笑道:“田边君回来了。”
果然是田边推门进来,田边穿着一身邮递员装束,推着自行车便进来了,他抬头看到中岛康健很高兴的向他大声招呼,然后将自行车停在一边,走到水龙头,美美的洗了把脸,将外衣脱下来,拍拍身上的灰才过来。
“去去,一身汗臭,赶紧去换身衣服。”立高之助伸手要赶走他,田边嘿嘿一笑,跪坐在旁边。
“你总算把这几瓶酒拿出来了,中岛君,还是你的面子大,我和武藤君说了好几次,他都没拿出来,每次都让武藤君自己去找酒,把武藤君气得赌咒发誓,再也不替他弄葡萄了。”
立高之助冲中岛康健眨眨眼,俩人同时哈哈大笑,田边看着他们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怎么样?今天情况怎样?信都送完了?”
“怎么可能。”田边摇头说:“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人也找不到,每天这样的信一大堆,谁知道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
每天都有很多信从各地飞到东京,查询亲人的境况,可东京大部分市区已经被焚毁,死亡人数高达几十万,活着的也逃到乡下去了,这些信要么找不到地方,要么找不到人,邮局积压了大批信件,无法送到目的地。
“山穷水尽了。”立高之助叹口气,如果说在军队感觉还不明显,这段时间的平民生活,让他有了更深层次的感受,日本已经山穷水尽了。他以前估计日本还能顶一年,现在看来最多半年。
“中岛君,前线如何?”田边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没有顺着立高之助往下说。
“前线?”中岛康健轻轻哼了声:“很好,很平静,关东军非常安全,因为支那人并不想进攻朝鲜,冈部将军也没有反攻满洲的打算,前线现在应该很平静。”
“哦,为什么?支那人为什么不进攻朝鲜?”立高之助皱眉问道。
“为什么?这还用问,”中岛康健自嘲的笑笑:“支那人就算打到海边,又能怎样?他们没有海军,他们现在在等美国人,就算要在日本登陆,也可以在山东集结部队,犯不着进攻朝鲜。”
立高之助迟疑下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是不用进攻朝鲜,那……他们会在日本登陆吗?如果登陆,会选择那里?”
中岛康健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日本是岛国,到处都可以登陆,没有联合舰队,根本没办法守。要是,要是我的话,先拿下冲绳,打通与支那的联系,接下来分割四岛。”
说到这里,中岛康健双手一摊,那意思很明显,那时候日本就是案板上鱼,想怎么宰就怎么宰。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十一章 朝天阙 第八节 日薄(五)
田边呆了一会才不甘心的问道:“联合舰队应该可以阻止美国太平洋舰队吧。”
中岛康健淡淡的摇摇头:“如果能,塞班岛现在就应该还在帝国手中,而不是在美军手中,传说山本大将在战争之前就说过,如果与美国发生战争,第一年可以占优势,第二年形势持平,第三年我们就将陷入被动。”
“山本大将真有远见呀。”立高之助叹道,指挥联合舰队的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因为成功袭击珍珠港而获得无上荣耀,不过日本人也忘记了,山本五十六在随后的珊瑚海和中途岛犯下的严重错误。
三人默默的喝着酒,中村太太端来两盘小菜,很快石川太太也回来了,她也买了几样小菜,东西也不多,也就是花生鱼干之类的东西,没有其他东西。
女人们离开后,酒桌上又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心事,立高之助的心情最简单,他的使命已经结束,现在就等战争结束,战争一结束他就回朝鲜,回到已经离开十几年的家乡。
可惜的是这个愿望他一直没实现,战后立高之助因为策划推动对苏战争,受到苏俄政府通缉,被战犯法庭确定为战犯,庄继华将他保护起来,隐居中国,终其一生未能返回朝鲜。
中岛康健同样被确定为战犯,远东军事法庭认为他要对第五师团在战争中对平民的杀戮承担责任,判处无期徒刑。
田边同样被战犯法庭宣布为战犯,为他在关东军服役期间的一系列行为负责,远东军事法庭判处其五年有期徒刑。
田边注意到立高之助的目光望着北面,他心略动:“立高君怎么想去朝鲜了?”
立高之助轻轻摇头:“去那做什么,我是在想支那将军,这个帝国最大的对手。”
田边和中岛康健默不作声,庄继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帝国将领的噩梦,从松井石根到寺内寿一多田骏西尾寿造冈村宁次,帝国耀眼光芒的将星群与之相比均黯然失色,在他的面前折戟沉沙。
“好在还有中岛君中岛君强渡黄河和临江设伏两次挫败支那将军。”立高之助见此有赶紧宽慰他们。
中岛康健自嘲摇摇头:“其实我也很想见见他,能和这样卓越的统帅谈谈战争,一定令人非常愉快。”
末路将临,作为军人,无论是中岛康健还是田边,都心情沉重,没有了谈话的兴趣沉默中,院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国民服的老头进来。
“立高君,该训练了别松松垮垮的,要抓紧你的小队是新成立的小队,更要抓紧。”
国民服唠唠叨叨的抬头看见中岛康健,一下就有点结巴了。
“将……军,将军,没想到您也在,”说到这里,他忽然立正向中岛康健敬礼:“报告将军,国民义勇队大队长岛村纯夫向您报告。”
老头的举止像个小丑,军礼行得歪歪扭扭,掌心居然是向外的立正双腿绷得绑紧,腰却是弯着的,脸上浮现出献媚的笑容。
“你们要训练,我就告辞了立高君,我们下次再聊。”中岛康健站起来带着上军帽向立高之助告辞路过老头身边时,中岛康健停顿下对老头说:“立高君原是华北派遣军副参谋长,军衔少将,如何作战,他比你懂得太多,在训练和作战中,你要多听他。”
老头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看看中岛康健,又看看立高之助,才连连点头,中岛康健不再搭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也走出来,手里扛着根木棍,石川太太手里还拿着立高之助的指挥刀,中村太太手里也拿着田边的指挥刀。
按照惯例,军官退役手枪要交回,可指挥刀却可以带回去,日军的指挥刀并没有分级,从曹长到将军,使用的指挥刀相同,但日军为尊重武士传统,允许将领自行制刀或使用家传武士刀,配上制式刀鞘便行。
立高之助的指挥刀只是普通的制式指挥刀,田边是武士家庭出身,使用的是家传武士刀,刀身纹刻漂亮的纹路,刀柄是铜制的,上面还嵌有一块漂亮的宝石。
院子里,除了中村夫人外,其他人都是立高之助小队的队员,田边是立高之助小队的副队长,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都是队里的队员,中村夫人年龄实在太大,而且身体有病,没有参加国民义勇队,她留在家里看孩子。
在立高之助和田边这些职业军人看来,义勇队的操练与儿戏相差无几,上百个老头女人小孩排成方阵,肩上扛着木棍,进行队列训练,然后进行刺杀训练。
立高之助对训练没有半点兴趣,他冷漠的站在旁边,田边站在队列前喊口令,队员们随着他的口令进行动作。
石川太太边作动作边看着立高之助,对这个男人她有些看不清,虽然对她和孩子很好,是一个很可靠的依靠,可接触越深越感到他心里藏着事。
睡在同一张床上,这种感觉是最近才有的,有天晚上田边出去了,她和中村太太带着孩子一块参加祈福会,为前线将士祈福,她提前回来了。
家里静悄悄 的;立高之助在院子里搭架子,他干得很欢,可当她悄悄靠近时;却听到他哼着一支奇怪旋律的歌,这首歌她从来没听过,后来问他,他却支吾其词含混过去。
此外,立高之助还有一些奇怪的习惯,每次出门都非常留心身后,经常装着抽烟或整理服装观察身后的情况,即便在家里也这样。
而且他还经常以大扫除为名,实际检查家里的东西。
不过让她安心的是,立高之助还是很照顾她,就算在义勇队中,将她安排到他身边,暗地里还告诉她一些战场常识,比如人肉炸弹对坦克根本没用,对付坦克最好的方式是燃烧瓶,可惜的是,在日本汽油是紧俏物资,要给装甲部队,普通平民根本弄不到燃烧瓶。
立高之助还是给他的小队弄了种武器,用沥青裹上火药加上松油,同时将几个这种土燃烧瓶扔到坦克后部油箱处,引燃坦克的油箱。当然这比不上燃烧瓶,可依旧比人肉炸弹强多了。
夜色降临,立高之助坐在门廊的黑暗处,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躲在房间里作着针线活,田边在院子里冲澡,将一盆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
天气已经渐渐凉下来,不过为了节约用柴和煤炭,大人洗澡都洗凉水,只有孩子和老人才用热水。
“真舒服,”田边很快洗完,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立高之助的身边坐下,黑暗中,立高之助冷冷一笑,给他倒了杯水。
“田边君,你就真不打算回家了?”
田边一愣,他疑惑的看看立高之助,然后笑笑说:“好容易找到工作,回家恐怕连工作也没有。”
“是呀,现在找份工作真难,更何况是邮递员这样的工作,你的运气真好。”立高之助端起茶杯淡淡的说。
黑暗中,田边神情略微尴尬,他很快转移话题:“立高君,现在地都荒着呢,冬天该种什么呢?”
“扛了几十年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种地了,或许,我可以去问问,看看青城小山这家伙知道不。”立高之助说着站起来,拉开房门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