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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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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开道:“所以我请,这屋子里每个人我都请。”
  他说话的神情,就好像已将自己当做这地方的老板似的。
  紫衫少年咬着牙,突然扭头往外走。
  叶开缓缓道:“只不过我请人喝酒的时候,谁不喝都不行,不喝醉也不行!”
  紫衫少年胸膛起伏,突又回头,道:“你知不知道请人喝酒要银子的?”
  叶开笑道:“银子?你看我像不像身上带着银子的人?”
  紫衫少年笑道:“你的确不像。”
  叶开悠然道:“幸好买酒并不一定要用银子的,用豆子也行。”
  紫衫少年怔了怔,道:“豆子?什么豆子?”
  叶开道:“就是这种豆子。”
  他手里忽然多了个麻袋,手一抖,麻袋里的豆子就溜了出来,就像是用什么魔法似的。
  他撒出的竟是金豆。
  紫衫少年看着满地滚动的金豆,怔了很久,才抬起头,勉强笑道:“我只有一样事不
懂。”
  紫衫少年道,“你不要别人请你喝酒,为什么要请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同?”
  叶开眨眨眼,走到他面前,悄悄地道:“若有条狗要请你去吃屎,你吃不吃?”
  紫衫少年变色道:“当然不吃。”
  叶开笑道:“我也不吃的,但我却时常喂狗。”
  傅红雪走出门的时候,门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
  两个白衣人手里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街心。
  傅红雪带上门,慢慢地走下石级,走过来,才发现这两个提灯笼的人身后,还有第三个
人。
  灯笼在风中摇荡,这三个人却石像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灯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头发、衣褶间,已积满了黄沙,在深夜中看来,更令人觉得
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傅红雪根本没有看他们。
  他走路的时候,目光总是在遥望着远方。
  是不是因为远方有个他刻骨铭心、梦魂索绕的人在等着他?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又如此冷漠,纵然有情感流露,也绝不是温情,而是痛苦、仇恨、
悲沧?
  他馒慢地穿过街心,那石像般站在灯笼后的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傅红雪就站住。别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问这人是谁,也不问理由。
  这人的态度很有礼貌,但弯下腰去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在他手中的刀上,身上的衣服
也突然绷紧。显然全身都已充满了警戒之意。
  傅红雪没有动,手里的刀也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还是在遥视着远方。
  远方一片黑暗。
  过了很久,这白衣人神情才松弛了些。微笑着,问道:“恕在下冒昧请教,不知阁下是
不是今天才到这里的?”
  傅红雪道:“是。”
  他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白衣人道:“阁下从哪里来?”
  傅红雪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刀。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强一笑,道:“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也许不走了?”
  傅红雪道:“也许。”
  白衣人道:“阁下暂时若不走,三老板就想请阁下明夜移驾过去一叙。”
  傅红雪道:“三老板?”
  白衣人笑道:“在下说的,当然就是‘万马堂’的三老板。”
  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连三老板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傅红雪眼中看来,好像天下根本就没有一件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两声,道:“三老板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
则……”
  傅红雪道:“否则怎样?”
  白衣人勉强笑道:“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待,就只有缩在这里不走了。”
  傅红雪道:“就站在这里?”
  白衣人道:“嗯。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着说下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然后右腿才慢慢地从地上跟着拖过去。他这条右腿似已完全僵硬麻
木。
  白衣人脸色变了,全身的衣服又已绷紧,但直到傅红雪的身子已没入黑暗中,他还是站
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一阵风沙迎面卷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提灯笼的人忍不住悄声问道:“就这样放他走?”
  白衣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却有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转瞬间又被风吹干了。
  傅红雪没有回头。
  他只要一开始往前走,就永不回头。
  风更大,暗巷中一排木板盖的屋子,仿佛已被风吹得摇晃起来。他走近这排木板屋,在
最后一间的门口停下。
  门里却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比门外更黑暗。
  傅红雪也没有说什么,就走了进去,回身关起了门,插上闩。
  他似已完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傅红雪就
站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耳语般低语道:“我已等了很久。”这是个温柔、甜
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的确等了很久。”
  少女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傅红雪道:“今天,黄昏。”
  少女道:“你没有直接到这里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少女道:“为什么不直接来?”
  傅红雪道:“现在我已来了。”
  少女柔声道:“不错,现在你已来了,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她究竟等了多久?
  她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世上绝没有别的人知道。
  傅红雪道:“你已全部准备好了?”
  少女道:“全都准备好了,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
  少女的声音更轻柔,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知道……”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找着了傅红雪的衣钮。
  她的手轻巧而温柔……
  傅红雪忽然已完全赤裸。
  屋子里没有凤,但他的肌肤却如在风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少女的声音如梦呓,轻轻道:“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因为
有些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她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傅红雪的胸膛。
  她的手在探索着……
  傅红雪倒下,倒在床上,可是他的刀并没有松手。
  这柄刀似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已永远无法摆脱!
  曙色照进高而小的窗户,人在沉睡,刀在手上。
  一共只有两间屋子,后面的一间是厨房。
  厨房中飘出饭香。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用锅铲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荷包蛋从锅里铲出来,放在碟子
里。
  她的身子已佝偻,皮肤已干瘪。
  她的双手已因操作劳苦,变得粗糙而丑陋。
  外面的屋子布置得却很舒服,很干净,床上的被褥是刚换的。
  傅红雪犹在沉睡。
  但等到这老太婆轻轻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张开,眼睛里全无睡意。
  两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昨夜那温柔而多情的少女呢?难道她也随着黑夜消逝?
  难道她本就是黑夜的精灵?
  傅红雪看着这老太婆走出来,脸上全无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他为什么不问?
  难道他已将昨夜的遭遇当作梦境?
  蛋是刚煎好的,还有新鲜的豆腐、莴笋和用盐水煮的花生。
  老太婆将托盘放在桌上,赔着笑道:“早点是五分银子,连房钱是四钱七分,一个月就
算十两银子,在这地方已算便宜的了。”
  她脸上的皱纹太多,所以笑的时候和不笑时也没有什么两样。
  傅红雪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我住三个月,这锭银子五十两。”
  老太婆道:“多出的二十两……”
  傅红雪道:“我死了后替我买口棺材。”
  老太婆笑了,道:“你若不死呢?”
  傅红雪道:“就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
  走出这条陋巷,就是长街。
  风已住。
  太阳照在街上,黄沙闪着金光。
  街上已经有人了,傅红雪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白衣人。
  他还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雪白的衣服上积满沙土,头发也已被染黄,可是他的脸却是苍白的,苍白得全无一丝血
色。
  他在忍受。
  到处都有好奇的眼光在偷偷地看着他,这种眼光甚至比秋日的骄阳更的人,更无法忍
受。
  忍受虽是种痛苦,但有时也是种艺术。
  懂得这种艺术的人,通常都能得到他们希望的收获。
  傅红雪正向他走过来,但目光却还是凝视在远方。
  远方忽然扬起了漫天黄沙。
  密鼓般的蹄声,七匹快马首尾相连,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马上的骑士骑术精绝,驰到白衣人面前时,突然自鞍上长身而起,斜扯顺风旗,反手抽
刀,整个人挂在马鞍上,向他扬刀行礼。
  这是骑士们最尊敬的礼节。
  从他们这种礼节中,已可看出这白衣人身份绝不低。
  他本不必忍受这种事的,但却宁可忍受。
  无论谁如此委屈自己,都必定有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刀光闪过他全无表情的脸,七匹快马转瞬间已冲到长街尽头。
  突然间,最后的一匹马长嘶人立,马上人缰绳一带,马已回头,又箭一般冲了回来。
  人已站在马鞍上,手里高举着一杆裹着白绞的黑铁长枪。
  快马冲过,长枪脱手飞出,笔直插入白衣人身旁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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