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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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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谕。他就凭着这张通行证,到宁夏、云南那边采购了大批的上好烟土。他喝得面红耳热,拍着胸脯说:
  “汤公,您是军界宿将,凭您的威望和手中掌握的军权,干这点私活儿,算不了什么,不像我‘白钱’,‘小绺’①出身,没有后台,不是我吹牛,买卖烟土,这是我的看家老本,就说那‘大土’和‘小土’吧,那‘大土’中又有‘公班’与‘刺班’两种之别,‘小土’中,有‘白皮’和‘金花’‘新山’三种之分,‘金花’为土耳其产,而‘新山’则产自波斯,外国洋鬼子多贩运这两种,近来暹罗②、印度所产的鸦片和哥伦比亚的大麻亦颇走俏,此事由我采购,由您押运,我们就能大发财源,我们的儿孙都不用发愁吃穿,可以坐享清福啦!哈哈哈,借着您有势力,手里握有军权,何乐而不为?‘口外土’虽说比不上‘云土’,但也颇为有名。您别怕他什么蒙古军司令李守信,就是告到‘德王’那儿,能把您怎么样呀?上回我被扣,还不是您一张名片、一个电话就把我给要出来啦?”
  
  ①“白钱”即“小绺”,扒窃术语,为专司“掏口袋”的小偷。
  ②即今缅甸。
  汤玉麟已喝得半醉,听到土匪秦椒红这番恭维话,心里美滋滋的,一个劲儿地嘿嘿傻笑。他们津津有味的谈话,使艾洪水大广见闻。他很有兴趣地问跑一趟这种买卖能赚多少钱,秦椒红伸出两个指头:“起码二百万!”这颇似天文的数字,不由得又使艾洪水鼓眼暴睛,大为咋舌。
  随后他们又谈到除火车外,往东南亚运输尚需雇佣保镖、加上便装军队,使用快船才可以。
  “这要起用安南①人或假洋鬼子的洋泾浜,”姜不辣做着建议,“既便宜又快当,他们的快船,名叫‘快蟹’,‘扒龙’,船身大,可装好几百石,挂帆三桅,左右快浆五六十副,来往如飞,呼为‘插翼’,现在正值印度洋季节风小,我已雇好一辆外国人使用的‘飞剪’式‘水妖’牌快船,现在起运,也正是好时候。”
  曹刚问:“大叔!这可是咱的看家老本,要万无一失才可,您一切关节都打点好了吗?”
  “你放心,大侄子,”姜不辣拍着胸脯说,“不是我夸海口,每一道关卡,我都膏了油儿,没错!”
  他说的这套话,更让艾洪水听着有如天文。他翕动着嘴巴,直勾着两眼,颇有点傻相。
  “宏绥,怎么样,你也参加一股吧?省得你总是俩肩膀扛着个脑袋老是个穷。”曹刚忽然把话锋一转。
  “我?!”艾洪水问着,苦笑了一下,“可惜我两手空空,分文不名啊!”
  “凭你有中华通讯社这块招牌,你可以入个‘好汉股’②,你干不干?”
  
  ①即今越南。
  ②即没有资金、光出人力者。
  “好吧,那就算我一股,我能干什么呢?”
  “你跟华北禁烟局①打交道,让他们推销咱们的货。”
  “我试着去做做吧。”
  
  ①敌伪成立的垄断鸦片组织,名为禁烟,实为专卖。
  曹刚从一只保险箱里拿出了一叠准备票,递给艾洪水。
  “好,先把这二千元拿去用吧,没钱花,随时张嘴,我绝不含胡,不能驳你的面儿。”
  那天他走得很晚,曹刚把他送出门外还说:“可千万别忘了你表哥的事!”
  从这天晚上起,他下决心到处去侦察他表哥的足迹。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天津街头闲逛的时候,竟然远远地碰上了红薇。他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既能盯梢对象,又不暴露目标的情况下,他几次改装,如收起贝雷帽,换上三块瓦式的帽子,茶晶眼镜,换成了有色玻璃的风镜等等,使他远远的或隔着马路的尾随,不易被盯梢对象发觉。他煞费苦心,居然时远时近地跟着红薇,一直跟到树德里她的家门附近。
  那天刮着西北风,那条短小的胡同里,连个跳房子、弹琉璃球儿玩游戏的儿童也没有。红薇在已经到达门口的时候,才感到后面似乎隐约有个时停时走的脚步声,她掏出一面极小的镜子,装着化妆搽粉,借着小镜子的反光,她看见胡同拐角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人,她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起来了。她知道,她已被敌特盯梢,即使她不走进家门,那特务也会如影随形死死地跟踪,她是无法逃脱了。于是她横下一条心,用钥匙开了门上的暗锁,走进院去,又关上了个门儿。
  艾洪水悄悄地走到门前,仔细地看了看门楣右上角那块蓝底白字搪瓷的门牌号数,又在门旁的墙砖上用粉笔划了一个极小的圆圈儿做记号。这意外的邂逅,使他因巨大的喜悦而涨红了脸。
  “哈,表哥,你俩原来躲在这儿!我从前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既然已下了水,那么淌小河沟和下大海都是下水,我何不破釜沉舟地干!咱哥们兄弟既然已是两条船上的人,嘿嘿,表哥,这可别说表弟这回我可对不起你了!”他即刻掏出小本,高兴得抖抖索索地记下了门牌号数。
  红薇躲在门里,从细小的门缝中,把盯梢的人到底看清了,“啊!是他!是艾洪水!怪不得在北平时大波就怀疑他,还真是个‘下水货’!”红薇惊愕得几乎叫出来。她从门缝里看见艾洪水欢喜的那样子,真是又气愤又痛恨,恨不得冲出门,揪住他,把他臭揍一顿才解恨。她看见他离开了门口。她轻轻地开开小门,在黄昏的晦暗光线里,正看见他走向胡同拐弯的背影。她关上门。又急又怕使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妮呀,你这是咋啦?脸色那么难看?”王妈妈问着走进屋来的红薇。“怎么,碰上喝醉酒的日本兵啦?”
  屋里炉火上坐着炖骨头棒子的白菜汤,满屋子迷漫着菜汤煮沸的热气,如果不遇上这件意想不到的倒霉事,那是很温暖挺惬意的。
  “妈妈,坏了,我被大波当了特务的表弟发现了。”红薇低声地对王妈妈说。
  “哎呀,这可咋办呀?”
  “饭熟了吧?”
  “早熟啦!”
  “咱们快吃饭,估计这小子去找蹲坑的人了,咱们抓这个空儿,吃完饭就转移。”
  “那好,鱼儿,别作功课了,快来吃饭吧!”
  鱼儿早就叫喊着饿了,这时候从小屋跑过来,伏在小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红薇哪里吃得下,她的嘴一阵阵地发苦。她好歹吃了几口饭,喝了点菜汤就赶紧收拾文件。李大波没在跟前,她又是独自头一遭经历这件十分危险的事,心里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宁。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边收拾东西,边考虑怎样尽快地把这消息通知杨承烈,以免有同志仍然把这儿还当交通站,受到逮捕;一边又在心里叨念着:“大波走了这些日子,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赶巧回来啊!”她越想越担心害怕,越心飞肉跳。
  天色已经大黑,北风开始刮起了“关门风”。她走到胡同里,黑黝黝的没有一个人影。她反回来说:
  “妈妈,我们快走吧,趁着特务还没来蹲坑儿,咱们赶快转移吧!”
  艾洪水从树德里出来,就雇了一辆洋车,踩响一串脚铃,直奔北站。恰巧赶上了晚间的最末一趟开往北平的短途火车。他凭着中华通讯社的记者“拍司”,坐在头等软席车厢里,泡了一碗清香的酽茶,慢慢地呷着。还不住地打着带有烤鸭油味的饱嗝儿。他本该报告天津当地的警察局或是日本宪兵队,加以监视或干脆逮捕,但他转念一想,那就不如直接报告曹刚,由他亲手处置,以报答他这几年对他的提携和犒赏。于是他兴冲冲地奔到北站,快活地迈上北去的火车,直奔北平曹宅去送这绝好的喜讯。
  他在前门下了火车后,那钟楼上的大表,已经是十点半钟,他没回中华通讯社单给外勤记者留的单间宿舍,而是信步走向离车站很近的石头胡同,找一家刚挂灯的头等妓院苏州清吟小班住下。挑个标致的南国姑娘,给他开心解闷儿。如今他既有门路,又腰缠累累,不像过去仰别人鼻息,常捉襟见肘,现在宿花眠柳,已不再感到腰包匮乏。同时一种莫名的心灵空虚和生理的强烈需要,他只有到这种地方才能找到释放和解脱。由于寻欢作乐熬夜,早晨他起得很晚。他好歹洗漱一下,便赶到阜成门里曹刚的家。
  看门的听差告诉艾洪水:“老爷不在家,一清早就坐车出门了!”
  他很懊丧,忙问:“上哪儿去了?”
  “我说不准,”听差照例用扫帚扫门前落下的残枝败叶,接着他又补充一句,“我听老爷吩咐司机说,去日本使馆找武官今井先生。”
  艾洪水听了这话,心里暗自思忖,“这今井武夫,可是日本帝国在华举足轻重的人物,怪不得曹刚小子那么吃得开,还不是因为有后台,如果我能设法直接跟这种要人搭上钩,何必仰赖别人?!”他考虑了一下,拿定了主意,借着他表哥的事情,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见这些要人。他知道,在占领区后方被中共军队骚扰、反共意识极为强烈的日本当局,捧上李大波这个案件,无疑是一份最为丰厚的晋见礼。
  “要不,为了弄个准信儿,您进去问问太太。”听差的看见艾洪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在门前转磨磨,就向他做了这个建议。
  “那也好。”说着他走进院子,来到上房,因为是常客,也没用听差事先禀报。
  “嫂夫人!”
  “谁呀?”声音来自盥漱室。曹太太汤钟桂正对着镜子在用酸牛奶洗脸。
  “是我,艾宏绥。”
  “啊哟,请等等。”
  艾洪水如坐针毡,心里一个劲儿起急冒火。盥漱室传出来汤钟桂用水冲洗脸面的哗哗水流声,接着是搽雪花膏香粉,用手巴掌拍打脸蛋儿的声音。
  “嫂夫人,我有要紧事找曹大哥,您告诉我一声,他是去日本使馆武官处了吗?”
  “哎呀,这就完,大兄弟,你急什么呀,你等等我怕什么!”她有条不紊地描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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