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客套话:
“我高某人已听鄙姻亲毕药雨谈到足下,钦佩之至。直隶省①地处京畿,一向为屯兵重镇,形势扼要,友邦亦极为重视。目前百废待举,需用人才甚多,我当设法尽先安插足下。”
自这次拜门以后,李大波又带着重礼在毕药雨门下走动了几次,等了两个月的光景,他终于得到了一份委任状,委任他为省长办公厅的秘书。
①此处称的直隶省,早已改为河北省。这足以说明高凌靏是一个老朽,他说的全是过去的语言。
得到这个通知的晚上,李大波高兴地跑到英租界爱丁堡路忠厚里去找杨承烈。杨承烈这时的公开职务是“欧美大药房”的司药。前店后家,他就住在后院存药的库房里。李大波来到时,他正在仔细考虑用船走白洋淀往冀中根据地运送药品的问题。
“好极了,第一个目标可算是达到了,我们到底钻到敌人的心脏里去了!”杨承烈看了李大波拿来的委任状,兴奋地说,“今后,第一步,你必须首先取得高凌靏这老朽的信任和重视,深入隐蔽,站稳脚跟;第二步再开展工作,通过高凌靏这个渠道把敌人的机密全部掌握过来,以利我用;第三步,就是设法了解敌伪的情报和军事机密。”李大波频频点头,记下了这三项任务。然后围绕着高凌靏,又说了一阵有关这老朽的闲话。李大波说:“我见了高凌靏就想:敌人怎么肯用这么大岁数的糟老头子来支撑河北省这么大的局面呢?我看他人都要老胡涂了,……可见敌人不过是找傀儡而已。”
“是的,国民党正规军退的这么快,”杨承烈回答着,“敌人又推进得这么快,寻找合适的汉奸也不那么容易,只有这些老朽出来……”
这之后他俩又商议如何从日伪军手里弄武器、弹药的问题。最后杨承烈指定红薇担任联络工作,她可以直接到药房用买药的方式传递消息。并商定开辟他们的树德里住处为津委会的一个交通站。
李大波听到杨承烈这个指示,便说:“我很想看看王万祥同志,我和他能发生横的联系①吗?”
①按城工部组织纪律规定,一般不能发生横的联系,这是为了防止敌人的破坏。
杨承烈想了一下,很痛快地答应了:
“可以。王万祥是个稳妥、踏实的同志,隐蔽得很好,你们可以把关系打通。后天,你就可以去找他联系。”
红薇坐在小院里摘韭菜,提心吊胆地等着李大波。一听到小板门拍了三掌——这是叫门的暗号,她就跳起来开门。她笑着把手臂吊在李大波的肩上说:
“哎呀,你可回来了!我的一块石块才算落了地,听隔壁邻舍说,日本宪兵队昨天晚上又从南开大学逮走了一批师生,都是东北问题研究会的,他们说,南开大学里有一座‘木斋图书馆’,是专门研究东北史的,日本专门用飞机炸坏了这座图书馆。现在又把人逮走,敌人已经在思想战线上下手了。”
红薇给李大波打了一盆洗脸水,他边洗脸,边把和杨承烈接头所谈的事情都学说了一遍。当她知道允许他们打通王万祥横的关系时,她即刻就冲散了有关南开大学逮捕人那些消息给她带来的忧愁,她转悲为喜地又是一阵蹦跳。
“大波!快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万祥哥?!”
“通知咱们是后天。”
“啊!谢天谢地,我真希望时光过得快些呀!”红薇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祷告的姿势,快活地叨念着:“噢!我又可以到河滩去了,鱼儿一定长高了,也许都不认识我了……”她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了。
四
到转盘村去会见王万祥的日子终于在红薇的盼望中来到了。这天清晨,李大波和红薇起床格外早。他俩约定:李大波先去上班,红薇自己单独去河滩见王万祥。
吃罢早点,八点钟,李大波便穿上袍子马褂,到三马路一处青砖瓦舍的大宅门去上班。由于金钢桥下那处从大清帝国李鸿章时代就在那里办公的老直隶衙门,去年被日军的炸弹炮火摧毁,夷为平地,高凌靏的省政府只好在这里临时办公。李大波一上班就打听出:曹刚这个狗特务已跟着新委任的省府秘书长池宗墨,迁到保定去了,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庆幸没遇见通县兵变时的这个仇人。他在办公室看了一阵往来的公文,就捡出一张华北派遣军总指挥部发来的“请柬”——这是一封急件,他必须拿给高凌靏亲自过目。
过了九点钟,一辆黑色轿车开到门前,车门开处,两名武装保镖,把高凌靏架下车来。李大波迎住他沿着长廊,穿过宝瓶门,进了市长办公室。老头子今天穿一身宝蓝团花寿字缎袍,黑缎马褂,头戴黑缎红疙瘩帽盔,胸前系一串象牙小胡梳、内画壶鼻烟壶和香草袋。完全是前清的一派装束,很像一具活僵尸。
李大波等他喘过气来,才向他报告:
“新委任的华北日军最高指挥官,杉山元陆军大将,今天到职视事,举行欢迎仪式,发来了请柬请您出席。”
高凌靏眯缝起大圆眼,迟钝地呆了一会儿,才说:
“王秘书,就你陪我去吧!”
李大波头一次就能打入日军的最高指挥部,使他内心无比兴奋,呆一会儿,他就搀扶着老头子,坐上汽车朝海光寺奔去了。
红薇离开树德里,穿过四马路,朝新开河东边的转盘村走去。这是她7年后的旧地重游。直到现在她依稀记得在这片贫民窟养病时的情景,她和王妈妈的一家人:万祥哥、凤娟嫂和鱼儿是多么亲密;理查德派汽车把她从这里接回北平,她是多么难过。一晃七年过去了,今天重新踏上这条道路,她的心真是激动不已。
在她走近小王庄那片乱葬岗子坟地时,成群的红眼野狗,正在坟圈子里用利爪刨着坟头,它们从“狗碰头”的棺材里拉出尸体,在争夺,撕扯着;和当年的情景一样,这儿依然是官府枪毙人的地方。濒临坟场的大水坑,冒着刺鼻的臭气。
红薇躲着野狗,好容易穿过坟场,来到新开河岸下边的一片茅屋草舍,来到一处用红荆条子编成的柴扉前面站住,这就是王万祥的家。红荆门开着,院里堆着破瓶烂罐,她径直走到小院尽头,直奔犄角的那间土坯屋。她激昂地喘息着,喊了一声:“万祥哥!”
王万祥昨晚接到杨承烈的通知,知道李大波和红薇要来,没去走街串巷喝破烂儿,留在家里等他俩。他衔着毛笔杆做的小烟袋,又惊又喜地说:“红薇!咋就你一个人来啦?”
正说话间,李大波已进了小院。他两步并做一步,高兴地拉住王万祥的手,在他耳畔低声说:“非让我陪着高凌靏去出席杉山元的欢迎会,不然,我正想跟着红薇一块儿来呢。”
王万祥为了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便扯着大嗓门喊着,“凤娟,咱万顺兄弟和红薇妹妹来看咱们了!”
凤娟在纺织厂刚下了早班,一听喊叫,乐得走出屋来,脑袋上顶着不少飞花,好像落着雪花儿。她拍着手巴掌用大嗓门说:“哎哟,稀客,这真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快进屋来。”
他们先后进了小屋。屋里仍然是从前的老样子。一条大炕占去了多半间屋子。炕上铺的还是从前那领破席,墙角里堆放着被摞,这地方曾经是7年前红薇和鱼儿每晚听大人讲故事、玩过家居的地方;如今他们又添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儿,正在炕上津津有味地玩羊骨、猪拐头和装了干黄豆吹得鼓鼓的猪尿脬。这些不花钱的玩具,都是当年红薇留下的。炕头上还依旧堆着不少线袜子,红薇明白,凤娟下班后照旧要做廉价的缝袜头①外活,以贴补家用。
红薇赶紧把她带来的点心糖果等礼物打开来,递给那名叫小凤的女孩儿。生长在穷人家的小凤,从来没见过没吃过这样的点心和糖果,便高兴地吃起来。红薇打问着:“鱼儿呢?”
“他拾毛篮②去了,”凤娟把氽开的水,倒在大粗瓷饭碗里,端到炕沿上晾着,“看这地方多窄巴,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妹子,都脱鞋上炕坐吧!”
①那时刚兴机器织的线袜子,袜头和后跟敞着口,这种缝袜头的活计,多推车到贫民区雇人,每一打袜子给三、五个铜板,手工费极低。
②拾毛篮,是天津的土话,即拾破烂。
李大波和红薇都脱鞋上了炕,王万祥坐到锅台前砌的那溜砖头上,依旧吸着笔杆做成的旱烟袋。红薇看凤娟嫂虽然显得老了一些,但还是那张红扑扑的圆脸,两眼含笑;万祥却比从前又瘦又老。他们说了一阵闲话,李大波先告诉了他和红薇在通县“假配夫妇”假戏真唱成亲的事情,凤娟高兴地给他俩道喜,万祥听了这喜信儿连说,“好极了,这是正办!”红薇向王妈妈隐瞒实情去通县,这时才问起老人家的情况,凤娟说:“嘿呀,俺娘早让美国毛子辞退,回家都一年多了,那美国毛子说,日本一开仗,县城和乡下的租地教徒都抗捐抗税也不交租纳差了,他养不起公馆那么多下人,就把俺娘打发回家来了。俺娘为了餬口,又回纱厂络线去了,从一大早走,到天黑以后才能回家。这一趟来回足有20多里地哩!”
红薇听了这消息,心里又高兴,又难过。她心疼老人家这么劳累、辛苦。
正说话间,从屋门外传来飞跑的咚咚脚步声。屋门被踹开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站在门外,他就是鱼儿,已经10岁了。他看了半天,认出他俩,高兴地喊着:“噢,哎呀!是万顺叔叔,红薇姑姑呀!”他发现了摆在炕上的点心、糖果,便扑上去:“你们没有忘了我呀,给我带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太好了!”他上手就要抓那大八件点心,“我真饿呀!”
红薇看鱼儿已长高了许多,但他那小模样儿没变,还是圆圆的脸,亮亮的小眼睛,虽然已经十岁了,依然额顶上留着栊梳背的刘海儿。
凤娟一把抓住他的手,叫嚷着说:“我的小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