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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启示录(柳溪)-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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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稙庄稼:即早种的庄稼。
  曹刚嫌骑车人没有立刻让他超车,他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冲着骑车的人啐了一口,骂道:
  “呸!你个鳖犊子,车直按喇叭,你听不见吗?你的时候耳朵长到腚沟儿上去啦?”
  那骑车人,立刻闪到道边,没有回骂,下了车,把那顶宽沿的大草帽往下拉了拉。原来那骑车人不是别人,正是奉了宋哲元之命着急赶回通县发动武装起义的李大波。因为他在宋哲元的官邸出来,已没有开往通县的火车,他只好在军部就近找了一辆自行车,凭着他的体力蹬这四十华里的路程。他今天换了一身短打扮,车后座还挂了一个竹筐,俨然像一个贩梨的小商人,所以曹刚探出头骂街,竟没能认出他来。
  李大波望着跑远的汽车,真有点后怕。天气炎热,两边的庄稼地堵得不进一点风。他站在那里,用羊肚手巾擦了擦顺着面颊淌下的汗水,才又骑上车顺着曹刚扬起尘烟的大道,朝通县驰去。
  他直奔宝通寺。宝通寺的空气很是紧张,二位张队长正在大殿里走来走去,焦急地等待消息。屋里寂静地骇人。
  李大波走进寺院,把自行车一推,靠到墙根,这时汗水像雨淋一般从他的全身透出来,短打扮的裤褂,一下全像水洗一样贴到身上,他喘息着,奔进屋里。
  屋里一阵惊喜。张庆余站下来,睁着圆眼,着急地说:
  “哎呀,你可回来啦!你见到宋军长了吗?”
  “见到了。快给我一杯凉水,我的嗓子全冒烟啦!”
  张庆余赶紧倒给他一大杯凉茶。还给他一个劲儿地打蒲扇。
  “啊,李副官,你真太辛苦了。衣服全湿透了。”张砚田闪着精明的深陷的大眼,问着李大波,“军长怎样指示?”
  李大波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那一大杯凉茶,才觉着心里燃烧的那团滚烫的火熄灭了。他解开钮扣敞起怀擦着,叙述了他回北平去见宋哲元的过程。不过他只说了宋哲元的抗战通电和日本派松井送通牒被宋哲元拒绝退回的事实。他没有谈宋的和平幻想在一天之内被日本残酷的现实所打破的心态。他之所以这样做,是他觉着既然宋哲元已通电抗战,他不愿意在这些崇拜宋哲元的下属面前破坏他的威望。
  “宋军长慷慨激昂地说,他将率军抵抗,与北平城共存亡!”李大波眉飞色舞地说,挥着手臂,加强语气,“他说,对这些日本龟孙,只有干家伙,一个字:打!”
  两位张队长立刻改变了过去像蔫茄子似的那副模样,高兴地跳到椅子上蹲着,咧开大嘴巴,一个劲儿哈哈地笑。
  “我想是时候了,既然南苑大打起来,……”张庆余说。
  张砚田接过他的话茬儿:“北苑也打得很凶哩!”
  “不管怎样,报效国家的时刻到了,豁出身家性命,就这一锤子买卖啦!”张庆余激昂地把一只拳头捶得桌子当当山响,“这一天,我可盼到啦!李副官,我们就按照原来的计划分头布置吧!”
  “对,两位大队长,先回去调兵遣将,攻打地点配备好兵力,我还按原先规定,去通知殷汝耕,如果我万一被曹刚那小子扣住,先别管我,兵变一发动,一切就都解决了。”李大波向张庆余和张砚田两位大队长最后交待了部署,他们便散了会,分头调动军队,通知伙房提前造饭,准时发动兵变。
  张庆余总队长坐着吉普车出了宝通寺,立刻奔到保安总队的几个集结点去进行早有准备的部署。张庆余原是于学忠五十一军第一一八师第六五二团的团长。《塘沽协定》后被改编为特种警察部队,总队长相当于少将师长,他手下管辖相当于团的两个区队,每个区队辖相当于营的三个大队。约计一万多人。张砚田的第二总队,编制与第一大队完全相同。张庆余手下的人员,督察长(即参谋长)沈维干原来就是张庆余六五二团的团副,他多年的战友;第一区队长张含明、第二区队长苏连章都是他当年一一八师的营长,可称得起是生死与共的“铁哥们”。那天下午,他马不停蹄、身不下鞍地都赶到驻地,做了详细的分工部署。第一总队的督察长、两个区队长、六名大队长,个个都磨拳擦掌,欢喜雀跃。
  第二总队的张砚田,也做了同样的相应部署,只等夜半子时那一声起义信号枪声打响。
  通县原不过是方圆三五里的小城,保安队的汽车在城里与城外连续奔驰,早已引起冀东政府保安处处长刘宗纪的暗中注意。自从南、北苑的交战益发激烈,刘宗纪便自己驾着一辆日本吉普丰,在城里的几条大街转游。他已经几次看见两位总队长的来去倥偬,心中有些纳闷。这时,他忽然在东大街看见了张庆余的汽车开来,这是他第三次在城街不同的地方看见这辆挂满尘土的汽车了,于是他把他的吉普车一横,挡住了去路,他跳下了车,走到车前,拉开车门,探进一个脑袋,龇牙笑着说:
  “嚯,张总队长,你来来往往好忙啊!”
  张庆余这时是找沙子云营长部署任务,心里虽然非常着急,也只好下了车跟这位专管保安队的保安处长周旋,他拉住刘宗纪的手说:
  “刘处长,南苑打起来了,离咱通州这么近,咱得有点防备啊,我到各队看了看,……”
  刘宗纪笑了,把张庆余拉到街旁的一个僻静处,附在他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
  “老兄,你是预备反正,如何瞒得过我?!”
  张庆余的脸突然有点变颜变色,他不知这位处长的真实态度,一时竟没敢答话。
  “你不用怕,”刘宗纪又附耳窃语,“你别忘了,我也是中国人,岂肯甘作异族鹰犬。只望你小心布置,大胆发动,我当追随左右,尽力协助,以襄义举。如何?”
  张庆余听后,真是喜出望外,他见刘宗纪态度诚实,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说:
  “谢谢大哥,届时小弟必相约举事。”
  “好,你快办事去吧,不耽搁你了。”
  张庆余受了一场小小的虚惊,这时才放心大胆地上了车,向东驰去。
  散会后,李大波马上到离宝通寺西不足三里地的三义庙,按条约那里驻有一部二十九军的部队。李大波见到了那里、他早在军部就认识的高团长,把准时起义的暗号、进攻线路全都通知了他,高团长表示一定率部配合接应。李大波秘密联络之后,马上又进了南门,沿着南门大街,警惕地骑车向北前行。这里是比较繁华的地段,路西是用苇席搭成的一座戏园子,虽然稍显简略,但卖零食的小摊儿却排列得极远,因为这是小城唯一的娱乐场所,所以冀东自治政府的文职人员和家属以及居民百姓都围在那里购买晚场的戏票,门前两侧各挂着一块大黑木板,上面用白粉子写着“特约平津评戏泰斗来通登台献演,名角大香蕉、盖灵芝,今晚演:大劈棺,勿失良机”。在这戏园子的斜对面,便是著名朝鲜浪人金不换开的赌博场。挨着这赌博场,是日本人开设的大烟馆、妓院和高丽人开的白面(海洛罂)房。进进出出都是蓬头垢面、留着长发长须身穿摔跤敞衣、手提一根大木棍的日本浪人、高丽棒子和中国的混混儿、青皮、地痞流氓。这些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大摇大摆。李大波看到这幅殖民地亡国奴的生活情景,心里又气愤又心酸。但他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穿过大十字街,路过门前熙熙攘攘、日本人开设的“佐藤御料理店”(饭馆)才拐上鼓楼北大街,到了高升铁活铺。见了杨承烈和王淑敏,跟他俩汇报了晚间行动的一切步骤,他们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王淑敏赶紧帮助“小力笨儿”海鹏拉风箱做饭。李大波又渴又饿,来不及等做熟饭吃了再走,便喝了一碗新从水井里提上来的“井拔凉”水,就着一个饽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我必须快走,还有重要通知,”李大波对杨承烈说道,“事一发,我就不能照顾红薇了,交给你了,她就随着你们转移和行动吧!”说罢,他赶紧离开铁活铺,穿过鼓楼南大街,拐进文庙街,很快钻进武功卫胡同,进了金家大院的南院回到他的那座小院,他快速地脱掉那身短打扮,用冷水洗了身子,把脸上的泥土都用香皂洗掉,然后又换上了纺绸长衫,拿把折扇,换上礼服呢皮底圆口鞋,便朝文庙自治政府走去。
  曹刚带着乔治,早已回到文庙,正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大成殿右侧的配殿歇息。天气闷热,殿堂都是小木格子窗户,通风极差,又加上那几年教育方针提倡尊孔读经,一年两度春丁、秋丁祭孔,墙壁薰得乌漆马黑,显得更加郁热。这种低劣的生活条件,乔治简直难以忍受,他不住地埋怨曹刚,不该带他到这鬼地方来。
  仆役给他们打来两盆洗澡水,他俩便脱了衣裳,洗起澡来。
  “你们这叫什么衙门呀,住在这么一座破庙里!”乔治埋怨着说,“这次我上南京献剑,又到庐山别墅,你看人家蒋委员长多阔气,多有派头呀!……”
  曹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哎呀,乔冶,快闭上你的嘴。你真幼稚,你难道不知道在通州这地面儿上不能提那个老蒋吗?”
  “那是为什么呀?”乔治显得大为惊讶。
  “唉,我的时候,一句话跟你说不清楚,”曹刚带着“孺子不可教也”的派头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怕日本顾问听见,少麻烦。乔治,你别看这冀东防共自治政府眼下这么寒酸,这是因为刚在草创阶段。其实,已经在西海子以南的黄桥豆腐巷正盖长官府,还准备在万寿宫一带盖自治政府,你别忙呀,再过一年,说不定殷长官就搬进北京皇城坐天下啦!”
  “噢,是呀!”
  “没错儿!到那时你曹大叔得了高官厚禄,还说不定得请你这位大侄子当我的保驾班底儿呢!哎呀!”曹刚说着,忽然“哎呀”地叫了一声,光着腚从大木盆里跳出来,一边用毛巾擦身,一边奔到窗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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