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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日本人,是新提升的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他欣喜这一意想不到的邂逅,就是他得到的第一手、也是第一个难得的机密情报。他坐在沙发椅上,一边在心里估计着板垣一行此来的目的,一边用眼睛瞄着这间小会客厅的优雅陈设。小巧的书柜里,摆着唐诗宋词、八大家的文集、孙子兵法、史记、和朱熹治家格言一类的书籍,整个的气氛正像屋子中央悬挂的那副马远的山水中堂画一样恬淡,又像那副“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一样的典雅。理查德在北平结识过许多军政界人士,而且和其中的前任市长袁良和现任市长秦德纯堪称过从甚密的莫逆,他觉得他们是那样工于官场心计,完全是一副政客的嘴脸,可是他没有想到,从这些陈设可以推测,这位行伍出身的武将竟是如此的儒雅。“啊,中国的事情真怪!既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海洋,又像一个猜不透的万花筒。”
李大波走进客厅来,理查德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他闪着灰蓝的大眼,直视着这位英俊潇洒的副官。
李大波拉住他的手,他们互通了姓名,做过寒暄,便解释着说:“傅将军在主持一个军务会议,不得分身,特派我来见您,请您原谅。”
理查德有点失望,但马上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这儿的天气太热了,能否给我一点加冰块的饮料,我太渴了。”
李大波微笑着吩咐了勤务兵。不一会儿就从那个木桶的老式冰箱里,取出一瓶天然冰镇的汽水和一瓶自制的酸梅汤,给他斟到大号的玻璃杯里。他的嗓子热渴得像冒烟,一大杯酸梅汤像牛饮一般一口气喝了下去。
“啊,真舒服了。”他放下杯子开始讲正题,“我此来是视察教务,顺便拜会我久仰的傅将军,请他就我们的传教和教会的服务,提出指教。”
李大波从他一进客厅,就对这位他知道一些底细和不端行为的传教士,用审慎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加以端详和观察。他见他瘦高的身材,金黄的头发,精力旺盛,透着中年人富有阅历的干练和精明,既谙熟中国官场,又那么随便自如,一望而知是地道的美国人气质。“是的,红薇是很难逃过他的掌握的。”他心里这样思忖着。
“我一定把您的这番意思,转告给傅长官。”
屋里沉静下来,理查德又把那瓶山海关牌的汽水倒在杯子里,一饮而尽。
“我想请您介绍一下绥远最近的形势。虽然我们神职人员不过问政治,可是军事行动却关系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近年来日本正在中国穷兵黩武,大有鲸吞中国之势。我想,美国国务院向日本就‘天羽声明’所提出的照会的立场,也将是我们海外布道人员的态度。这一点,我想是无须向您过多解释的吧!”
李大波洗耳静听着。刚送走了蛮横、虚伪、极尽拉拢能事的日本武人,又迎来笑容可掬心怀叵测的美国传教士,这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构成了他一种极不平衡的矛盾心态。他只好试探着说:
“绥远可能面临着日本的军事进攻,不知道李会督对我绥远……”
“我想提供帮助。战端一开,我们在这里开设的大医院,愿意担任救护中国的伤兵。”
“谢谢。我代表傅将军向您表示感谢。”李大波想放松一点,便摆出老熟人聊闲天的架式,向他打问住在何处,在哪个教堂布道,家中有多少人员等等。理查德觉得这年轻军官平易近人,颇有人情味,便也拉起家常说:
“我的妻子当年曾是好莱坞的一名演员,你知道,演员为了形体,不愿意生孩子。我一向是爱美国,也爱中国,所以我抱养了三个中国孩子,他们如今都挺好。李先生如有机会来北平,我欢迎您来舍下做客,我喜欢广交中国朋友。”
“你哪里知道,在你去江西黎川的时候,我已经去你的景山公馆做过一回客人了。”李大波微笑着,得意地在心里想着。
“好的。您还有什么见教?”
理查德觉得谈话难以为继,便站起身告辞。李大波把他送到省府门外停着的那辆小轿车前,才踅回省府那深远威严的大院。他边走边想。他多么想打听一下红薇的情况,但理智使他压抑了感情的冲动。他走向最后一座院落,到省主席的办公室,去向傅作义将军回话。
理查德回到他下榻的地方——绥远省会归绥最大的那座耶稣会教堂。堂门前正有唱诗班的敲着洋鼓、吹着洋号,给过路围观的人们散发着印刷精美的耶稣画片,还散发着像黄豆大小的糖块,招惹得一群群的孩子,起着哄地乱抢。
理查德走进教堂旁边黑色镂花铁门的大院,穿过绿篱爬满金银花藤的月亮门,走进“若瑟院”。这里幽静,有别墅式、自成格局的小院落,高耸的钟楼下,也矗立着鸽亭,完全酷似他北平爱斯理堂的“伊甸园”。这座建筑宏伟的教堂,正是美国著名的闻各遐迩的反共布道家龚斯德的堂口。去年蒋介石以基督教徒的名义打电报来,就是邀请他和理查德联袂偕行,一块儿到黎川苏区去做“收复区”的布道活动的。
理查德走进屋来,正赶上龚斯德在用午后四点钟必吃的茶点。他穿着一件蓝白条宽大睡袍,趿拉着特大的皮拖鞋,随着下巴摆动着那把麻黄色的大胡子。
“哈啰!狄克,你回来了?收获怎样?”龚斯德伸着两只多毛的大手,用一副快乐的神情迎着理查德问道。
理查德摇摇头,露出怏怏不快的样子。“傅胖子不肯亲自接见我,让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副官,出来敷衍我。傅作义已经大难临头,还摆架子哪!”
茶点已由仆人摆好,龚斯德挽起理查德的臂腕,走进起居室旁边的一间小餐厅。这里光线明亮,雪白的台布和细颈的玻璃花瓶,相互辉映着,一齐熠熠闪光,使理查德不适应地眯缝起眼睛。桌上的美式糕点和加了冰块的波旁威士忌、绿色的曼哈顿酒,使他那愤懑的情绪,转向了愉快。
“不过,今天也有一点收获,哈,斯蒂尔,你知道我一进省政府的大门,碰见谁啦?”理查德呷下半杯酒,嚼碎一块小冰球,兴奋地问着,但是不等龚斯德回答,他就兴冲冲地说:
“是板垣征四郎!策划占领东三省的主谋、元凶!”
“啊,狄克,关于板垣来绥远的消息,是极其保密和突然的。”龚斯德吃着酥脆的加盐饼干,呷了一口曼哈顿酒,“事先这里毫无传闻,板垣是给傅作义一个突然袭击,会见完毕就气鼓鼓地登机走了。这消息是在机场做地勤工作的一个虔诚教徒向我报告的。我估计,板垣此来就是一个战争信号,或者说是一个战争的序幕。你同意我的分析吧?”
“我当然同意。不过,你再分析一下,如果这里战端一开,对我们的工作将会怎样?我们有没有必要早作一些准备?”“狄克,你所讲的准备是什么?是指我们的档案和资料吗?不,不用担忧,即使日本人占领了绥远,它敢把我们美国怎样?我们是第三国啊!何况日本这样缺少资源的弹丸小国,他的钢铁、武器、战舰、石油,都要指靠我们美国呢,不然的话,日本连发动‘九一八’事变,恐怕都困难。”
“你别忘了,斯蒂尔,自从日本占领了中国富饶的东三省,五年来日本开矿、修路、移民,开垦土地,他搜刮的物资,足以达到用中国的财力、物力、人力,支持他进攻中国的华北和内蒙、绥远。日本这是打的战争的铁算盘。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的,狄克。但是,我认为不管谁成了这块土地的主人,也挡不住我们美利坚在这里传教。我心中认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现今在中国大地无处不在游荡的那个共产主义的幽灵,那才是最可怕的。要知道,‘花生米’调动了百万大军,请了德国的赛克特当军事顾问,经过五次围剿,都没有扑灭中国共产党,并且在去年的10月19日,这股经过雪山草地的共军——中央红军,却到达陕北,建立了红色政权,这才是最为恐怖的。因此,我们必须以教会和青年会做为依托,培养缔造未来新中国的骨干分子,我们要在教徒中选拔优秀分子,把他们送进美国的大学,让他们直接或间接地接受基督教的影响,当他们在政府中成为决策人的时候,那么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用我们的观点来建设这个国家。一句话,正如穆德先生所说:‘我们积极地无条仰地对现在的苏维埃政府在世界上所主张的一切,表示毫不妥协的宣战’。”龚斯德一说到他反共的本行,就兴奋得目光明亮,口飞白沫,手舞足蹈起来。
他俩总算吃完了午后的茶点,回到了龚斯德的起居间。为了防止热气进屋,褐色的百叶窗是关闭的。有一个木盆里,放着一大块天然冰,在散发着冷气。接着他们还喝酒,喝的是柠檬威士忌和杜松子酒。龚斯德不像理查德有家室,他是把传教和反共联成一体,当成一种信仰、一种事业、一种为国家利益去从事和服务的那种人,为此他不辞劳苦、跋山涉水、到最艰难的地区去建造教堂。他是一个已过中年的鳏夫。他平常除了传教就是喝酒。当然,凭他那公牛般的强健身体,也曾和一些修女或某些名媛仕女有过一段香艳的风流韵事,但这必须是不影响他的传教名声为限。除了传教喝酒以外,排遣他生活中寂寞情怀的便是和朋友畅叙国际形势、推测时局发展演变。所以,理查德的不期而至,备受他的欢迎。
“日本已经找到了新伙伴,那就是纳粹德国。”龚斯德又兴高采烈地发表着时事议论。“春天里,就是这个国会纵火又秘密颁布了‘帝国防御法’、设立‘战争经济全权总办’的希特勒,悍然宣布了废除1925年洛迦诺公约,出兵占领莱茵非军事区。有识之士应该看到,这也是战争的前奏曲。日本和德国,足以构成欧亚两个大陆的战争策源地。狄克,说真的,只要我们好好活着,我们会有一出精彩的好戏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