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她作出这种无情的判断以后,她立刻想到的是交通站的安危问题。她和李大波所负的这个交通站,负有招待、掩护、资助过路同志的责任,她自己还要为党传递情报、转发文件、分发地下出版物的职责。如果这所房子因为李大波的被捕而被特务监视、包围起来,那么她首先应该关心的已经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应该赶快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党,以免株连别的同志和暴露党的组织。
但是,一天一夜已经过去了,她的房边左右并没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她断定这个地方,敌人还没加以监视。尽管如此,她还是把那个说明交通站安全的标志暗号——门楣上镶嵌的一面阴阳卧鱼的小圆镜子给拆掉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情感煎熬,红薇的两颊削瘦下来,过去的红润也从脸上消失了。她尽量苦撑,可是丢掉亲人的悲痛,究竟是她那还比较幼稚、脆弱的心灵所承受不了的。她眼睛周围出现了黑晕,脸色苍白,身上好像发着寒热,一阵阵地痉挛,打战……
王妈妈背着鱼儿流泪。她和红薇这两天都水米没有沾牙。王妈妈看到红薇那可怕的憔悴吓坏了,她强迫红薇吃下一碗挂面汤,自己也吃了一点东西。
“妈妈!他一定出事了!”红薇这句话,不知已经说了多少遍了。
“妮儿,怎样才能打听出他的下落呢?……”
傍晚,红薇穿好了衣服,提着篮子准备到杨承烈那儿去报信。王妈妈假装扫街,在门口那儿边扫地边放哨,她回来说:“你去吧,左邻右舍都没看见歹人……你可早点回来呀。”
黄昏浓重。东西窑洼唯一的一条土路上,已经寂无一人。钢厂、纺织厂上正常班的工人和打短、卖苦力的小工,都已经回到自己的小茅草屋里猫着做饭了。坑坑洼洼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这一程子,南市的恶霸袁文会①,腰里别着盒子枪,带着一群“白面客”②,经常到这一带为日本的“华北劳工协会”抓人,到东北下煤窑、钻森林、砍伐树木和运到日本去做各种苦力。吓得人们跟雨天的小鸡儿都钻窝了。平时红薇晚上不敢出来,她最怕的是遇见喝醉了酒的日本兵或是出来找花姑娘的日本人和朝鲜的浪人。她扎着胆子,蒙着头巾,来到东窑洼的文具店。
①袁文会,为日寇扶植的大恶霸,曾为日本招募华工,中国工农青年被骗者数以万计,在运输途中,死亡甚多,罪恶极大。抢男霸女、开赌场、运鸦片,雇流氓滋扰华界,是一个无恶不做的坏蛋,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
②即吸海洛因毒品的人,俗称“白面客”。
杨承烈刚上了门板。他把红薇让到小屋里,不用问,他一看红薇这么晚来和那副神态,就猜到出了不测的意外情况。红薇诉说了李大波一天一夜未归后便哭了。杨承烈听了这消息,心里吃惊不小。他推测李大波这次有可能是真的被捕了,他俩商量了许久交通站是不是搬家的问题。因为按照白区工作的纪律,这是必须要转移的。当然,红薇的交通站也不例外,这并不是信任不信任李大波个人的问题。然后杨承烈用认真深沉的口吻说:“我一定设法打听大波的下落,遇到这件不幸的事,红薇,你千万往开里想,多保重自己吧。我知道,我现在什么话都不能安慰你。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的双肩还担负着党的重任,现在党最需要你的是坚强起来,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我明白……我尽量地要克制自己。”她说着说着又哽哽咽咽地哭了。
杨承烈等她停止了哭泣,还是用劝慰的话使她高兴些。便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晚听到延安的广播,用确凿的证据狠狠地揭露了日本、重庆、汪精卫伪政权三位一体敌伪顽的勾结事实,指明妥协会断送中国的抗战前途,很使敌人受震动。这些原始材料都是大波上次出远门出色完成的任务。他是一个好同志,我一定打听他的下落,设法去营救他,这些时候,你必须沉着冷静,忍受精神痛苦……”
街上漆黑没有人迹。杨承烈送她过了马路。好在从东窑洼到两窑洼并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条小马路。
在夜暗中,杨承烈紧紧用力地握住红薇的手,小声地说:“一有消息,我立刻就告诉你。”她感到那一握的力量,是给予她的支持、希冀和慰藉。
她回家的时候,王妈妈正在给观世音菩萨烧香。老人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住地叨念着:“求菩萨保佑,保佑他平安回家吧!”
曹刚那天被仰面朝天摔到楼下,除了腰椎摔伤,右膝盖的半月板破裂,外加上脑震荡,时时有昏迷现象发生,救护车用担架一直把他抬到日军的陆军医院住进特等病房。曹刚派人把艾洪水叫来,由他面授机宜。艾洪水对这差遣有点发憷,他生怕被表哥李大波认出来,他化了装,坐在司机身旁,汽车一直把李大波押解到一处秘密的地方。这是一座很阔气的深宅大院。是曹锟①的旧宅。把李大波关在一间全黑的冷屋里。
①曹锟(1862—1938)北洋直系军阀首领。天津人。清末为袁世凯北洋第三镇统制。辛亥革命后,历任北洋军第三师师长、直隶督军、直鲁豫三省巡阅使。1923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打败奉系后,曹锟以五千银元一票的价格收买国会议员五百九十人,被选为“大总统”。世称贿选总统。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时,被囚禁。后直奉两系联合,获释,1938年在天津病死。
过了半个月,曹刚浑身上下打着绷带,龇牙裂嘴地来到这间客厅。李大波蹲黑屋半个月,又冷又饿,面黄饥瘦,他一走进,曹刚就让打手给他去掉手铐,压住火气对李大波说:
“请坐,我曹某人可是用上宾的礼节对待你,不像你在通州那样对待我,也不像你这次把我摔得这么厉害,这些我都不记你的前嫌,我的时候,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咱们今后还要交个朋友。”
李大波坐在一把硬木的太师椅上,他的脸色蜡黄,他不回答曹刚的话。他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曹刚为什么不把他直接送往宪兵队去邀功请赏。
这也是曹刚正在考虑的。这半年多以来,他受到过重庆军统的批评,自从延安中共的新华社揭露了重庆秘密谈判的事实,连他都受到了审查。现在他急于想从李大波身上摸出平津一带中共的活动情况,这是为了不久他要回重庆去汇报,汇报的重点就是在沦陷区“限制异党活动”的具体内容,他知道蒋介石本人坐在歌乐山上日夜惦念的就是中共坐大的问题,他亲耳听见蒋本人拍着桌子骂街:“娘希匹!侬晓得,共党在敌后打得日本越凶,将来越难对付!”康泽和戴笠很怕他发脾气。他很想从李大波这里能搞到材料,为了这个目的,他才对李大波采取怀柔手段,忍气吞声地对待李大波。
李大波抬眼看了看四周。屋里院里灯火通明,这是一座古典式的花厅,木格子的玻璃落地窗,可以看见廊庑下站着挎盒子枪的便衣。听差端上了茶水、点心、水果。花厅的另一端是一架镂花的太师床,床上放着专门招待客人的枕头,大烟盘子里摆着烟灯、烟枪。
听差给李大波送上了盖碗茶。他正渴得嗓眼冒烟,便连着喝了两碗。
“来,抽一口吧,这很解乏。”曹刚指着床上的鸦片烟,“别那么清高,人活着为什么呀?”他躺下来,烧了一个烟泡,举着烟枪递给李大波,“来,抽一口半口的上不了瘾。”
李大波瞟了曹刚一眼,用坚决的语气说:“你必须赶紧释放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捕错了人!”
“哈,你还想抵赖?!”曹刚说着,来了一阵哈欠,流着鼻涕眼泪,急忙拿起烟枪吸起鸦片烟来。他抽完烟来了精神,把烟枪放下,朝里套间喊了一句:“宏绥,你出来看看,是谁登上了咱的门口了?”他转身又对李大波说:“你不认识他吗?你瞪眼好好看看,看你还有什么可说?”
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艾洪水。他看见李大波,脸热剌剌地红了一阵,可是很快就平静下来,故意作出得意的神态,颤巍着他略小的脑袋,走上前伸出手,说道:“啊!表哥!我们已经有好几年不见了,你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见面吧?”
李大波一看真是他的表弟艾洪水,差点气炸了肺,过去他只是怀疑,而今等于法庭对质,他已完全暴露了身份,想到当年他俩从东北往关内逃亡的情景,而今他竟然变成不折不扣的跟日本特务联手合作的可耻叛徒,他真是又难过又气愤。他看到表弟用那种自鸣得意的神态跟他说话,他的气愤一下子拥到脑门儿,他蹚着脚镣,窜上两步,脆生生地打了他一个嘴巴:
“无耻!你这个叛徒!你是茅坑里一条没骨头的蛆虫!我没有你这个丢人陷眼的表弟,你还敢这样来见我?!”
艾洪水抚摸着又麻木又红肿的脸颊,觉着有点丢面子。便硬撑着说:
“表哥!想不到我们几年不见,头一次见面,你居然动手打我!我说,你应该看出今天的形势,你何必要这样固执,非要相信那一套不可能实现、白白送命的乌托邦理论呢?
……”
李大波愤怒地站起来,还想去打他,但被打手们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啐了艾洪水一口,骂道:
“胆小鬼!你的灵魂整个地蜕变了!我现在彻底地认识你了,你是从思想到行动都背叛了革命的一个孬种!”
艾洪水这时被骂急了,他也只好撕掉过去的那副假面具,在曹刚脸前亮一手,便冷笑两声说:“算了,表哥!别再向我卖你的狗皮膏药了,我过去上了你的当,今天我醒悟了,我要好好地活着,活着才会有一切。你别再傻了,以你的好日子,有庄园、田地、买卖,为什么不好好地享受人生呢?过去你推荐我看苏俄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记住了那里边的警句,说什么‘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