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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解乏哩!”
李大波洗罢脸,又在热水里泡着脚。真舒服,一个游子从漂泊的地方归来,还能期望比这更亲切、更温馨的吗?“妈妈,在外边,我真想你们哪!回到家是多么幸福啊!”
她等着李大波洗完脚,端着盆边往屋外走边说:“行啦,你俩说说体己话儿,早早歇着吧!”
王妈妈回到她那间小屋去,红薇和李大波也躺到炕上了。刚才有灯光,窗上招来不少小蠓虫和从河滩那边飞来的蜉蝣,他们吹熄了灯。
红薇枕在李大波的臂挽里,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儿。李大波简短地跟妻子说了说这次的特殊任务,但他遵守党纪不能详述。红薇很懂这些,也不多问。最使她高兴的是关于朱丽珍的情况。一说到她,红薇甚至高兴地坐了起来。
“哎呀,真是太巧啦,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我最惦念她了,真万幸,她死里逃生还活着。你知道,我俩多么相好,没有她那次搭救,我怎能逃回老家呀!我从修道院里的管道爬出去跳到秦淮河,还是她从家里拿来她弟弟的一身衣服,我剪了短发,才逃跑的呢!唉,想不到她的全家都死在日本的屠刀之下。她真可怜啊!我恨不得能见到她,她参加了咱的工作,为打败日本鬼子抗战到底,真好……”
“我替你送给她一件毛衣。”
“那太应该了,给她一座金山银山,也报答不完她当初对我的恩情。”最后她又非常激动地补充说:“可惜我们不能接她来跟我们在一起生活,我真想捧出我的心让她看。”
刚刚升上中天的一轮明月,把它那银辉的月光洒满了小屋,辉映着她那美丽的脸庞和妩媚的大眼在暗夜中熠熠闪光,她是那么兴奋,那么激昂,那么动情。他一把把她拉入怀抱,热烈地吻她。
“你的小样儿真美!快来吧,我多想你呀!”
“我也一样想你……”
远处,不知是从哪棵树丛里,传来了夜莺动听的鸣啭。这是一个多么朴素无华的美好夏夜。
第二天清晨,鱼儿听奶奶说李大波回来了,便跑到红薇的小屋来。红薇已经穿好了衣服,可是李大波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没穿衣服。鱼儿高兴地扎煞着两手扑到李大波的身上,亲吻着他的脸颊。这孩子不拾毛篮,已经出落得整洁和非常俊秀了。他现在上了小学二年级。他带着顽皮的神气,用一个手指在脸蛋儿上拨拉着:“没羞,没羞!叔叔,奶奶不让晚起,你还偎窝子下蛋呀?”他开始恶作剧地掀他的被单,忽然发现了什么,高兴地跳着脚儿说:“真不害臊呀,叔叔,你没有穿裤子,光着腚哩!哈哈!”
王妈妈在小草厦里用炽炉烤窝头片儿,听见鱼儿的喊叫,便进屋申斥着说:
“鱼儿,你又‘讪脸’啦!快出来,让叔叔穿衣服,叔叔昨晚很晚回来,太累啦,哪像你平时撒懒偎窝儿不起来呀!”
鱼儿吐吐舌头,跑出去了。红薇含羞地微笑着说:“快穿衣服起来吧,要不,他又要跑回来掀你的被窝儿啦,这孩子真淘气。”
“我很喜欢他,”李大波赶紧先蹬上裤子,“如果日本鬼子没侵入中国,我们也没有这么重的任务在身,我真想要一个孩子,你给我生个女儿,长得像你那么美,那该多好!”
红薇的脸颊顿时烧起了红霞。她娇嗔地打了他一下。李大波穿好了衣服,洗完了脸,便把他的手提包打开,像献宝似的给大伙儿分他带来的礼物。他先把那件红毛衣给红薇披到身上,她那美好的仪容就像五月鲜艳的石榴花。他给王妈妈买了一件深蓝色对襟的绒衣,一身深灰的裤褂布料,给鱼儿的礼物是一个带挎带的书包、一身有裤兜儿的学生服,还有一双小球鞋。他招呼着鱼儿,来领他的礼品。
他快活地跑进来,又试衣服又试鞋,然后又把书和本都从旧书包里掏出来,放到新书包里去。快活地在屋里蹦着。
王妈妈走进屋来说:“鱼儿,把新衣服脱下来,留着过年穿,现在不年不节的穿,糟踏啦!”
鱼儿不肯脱。王妈妈把他揽在怀里给他往下扒。“你别存不住隔夜的屁!听话。”
“喂,快看,谁吃这好吃的?”李大波提着一包点心和一包糖果,逗引着鱼儿,鱼儿才让脱下衣服,他窜过来说:“啊,叔叔是给我买的,叔叔在河滩那时就总给我买好吃的。”他接过枣泥馅的点心大口地吃着,摇晃着小脑袋,“叔叔真好!”
“还有好的哩,”李大波拿出了上海的小食品:胡桃夹心的云片糕、瑞芝斋的黑芝麻豆酥糖、五香小核桃、松饼等等,都摆在炕席上。鱼儿扑过来,扎煞着两臂,高兴地宣布着:“都是我的!叔叔,你真好,我真高兴你出远门,净带好东西来……”
这孩子气的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王妈妈哄着他说,“留起来,慢慢吃,别像猫啊狗儿似的那么护食,看撑着你。”
李大波的归来,给这个小小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欢乐。因为除鱼儿外,都意识到他们所从事的事业是正义而神圣的,所以他们的精神和心灵都那么充实。
生活,又回到了以往的轨道。
夏末秋初的季节,有一天晚上,李大波没有回来。王妈妈在炉子上给他煨着小米稀饭,红薇像每次那样,坐在小桌旁的椅子上,边看报纸边等着他。鱼儿做完功课,吃了饭,早就睡觉去了。
时钟一遍一遍地敲过,王妈妈做着针线活,时不时地打着盹儿。时钟打过12点以后,王妈妈突然激灵了一下,困盹儿完全消失了。她看了看红薇,仍然坐在那里,两人都打着哈欠,互相望着,彼此都不敢说出那不祥的揣测。红薇再也坐不住了,她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惊一诧地听着门外的响动。
连日来,敌人在“强化治安”,“整肃思想”,风声很紧,不断有人被捕,户口也查得很严,每晚都有宵禁。可是李大波因为工作,要在晚上出去联络人,找人接头,开宣传会、小组会,不能留在家中。许多工作都要靠黑夜的掩护去做。晚饭后他出门的时候,红薇和王妈妈都要照例嘱咐他早点回来,他连连答应着说:“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别惦记我。”
但是,他却不曾回来。红薇心里默念着,但愿他是因为戒严留在外边了;但转念一想,作为伪省公署的秘书,他是有“特别通行证”的呀!……这真是凶多吉少了。
她们溜溜地等了一夜,他也没有回来……
李大波在7点钟走出家门,想去杨承烈那里谈工作,刚走出不远,一穿过天纬路,他便发觉身后有人跟踪。为了试验他的感觉是否准确,他加快了脚步,那人也加快了脚步,他迅速过了金钢桥,想混到人群里走失,但那尾巴竟然没甩掉;他只好在东北城角蹿上一辆电车①,谁知那个特务也跳了上来,把住后门。车上拥挤,李大波在东南城角那一站,从前门跳下电车,可是那个盯梢的人在后门也跳下车去。李大波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想通过日租界的旭街,进入法租界①躲避,以便脱身。正在这时,那人瞄准了被追踪的人,紧跑了几步,伸手抓住了李大波的衣领,然后拍着李大波的肩膀,嘿嘿一笑龇着一口细小的白牙说:
“喂,李先生,久违啦!你让我好找哇!”
①解放前天津的电车不分“路”,而用不同颜色的牌子来分线路,有红、黄、蓝、白、绿等牌。老天津卫的人都很熟悉。
①当时,日本还不能进入英法租界捕人。除非事先协商好。
李大波一个回手,掰开了揪住他脖领的那只手,抬头看这人一眼,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猛吃一惊:原来是曹刚!
“哈哈,老兄,少见啊!你还认得在下是谁吗?”曹刚摘下墨镜,带着得意洋洋的神气,眨动着他那一对小耗子眼,狞笑着。
李大波屏住心跳,强制自己镇静下来,故意装出生疏的样子说: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得啦,你别再装洋蒜了,”曹刚冷笑两声,“章幼德,扒了你的皮,挫了你的骨头磨成灰,我也认得你!你差点给我送进狗肉柜子里去!”
“岂有此理,无理取闹,你纠缠什么?!”李大波拼出全力把曹刚推了个趔趄,摔到远处,来了个大马扒,嘴啃地。他乘势飞跑起来。
他一口气跑过旭街,钻进南市。这里是天津卫有名的“三不管”,人称这里胡同有三千,妓院有三百,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各妓院门前争相挂出彩灯、花名牌、大照片,鸨娘和“茶壶”正站在门灯下招揽嫖客。这时人潮如织,南市大街过往的人流,摩肩擦踵,打头碰脸,李大波一下钻进人群,然后溜进厕所,进行快速化妆。打开他拎着的手提包,把他随身带着的仁丹胡须,沾在人中上,戴了一顶贝雷软帽,换了一件银灰色派力丝的西服上装,戴一副深茶色眼镜,等他从厕所走出来时,俨然是一位日本银行高级职员的派头。
恰在这时,曹刚爬起来,也正直眉瞪眼地追到南市里来。李大波在不远处的人流里望见他用两手拨开人们跌跌撞撞、慌慌失失地小跑着,伸长脖子,摇晃着脑袋东瞅西看地寻找着,李大波一个闪身走进一家叫“红玉书寓”的妓院,这次几乎是擦肩而过,曹刚竟没能认出李大波来,这次寻猎,他只好失之交臂了。
李大波进了妓院,胡乱溜进第一间屋子,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哭得肿着红眼泡,一见进来个男人,吓得躲在墙角里。鸨娘跟着进来,陪着笑脸说:
“客官,您请。这姑娘是我才从出美女的胜芳镇买来的,是个‘雏儿’,还没接过客。是‘开苞①’过夜,还是打打‘茶围’,都随您的便!”
①开苞,即处女第一次失身接客,这比平常的价格要贵上数倍。
李大波想了一下,便说:“随便喝杯茶,歇歇脚儿。”“那好,”老鹉锼担骸靶『苫ǎ鹂奚プ帕常桓鲂δQ煤玫馗遗憧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