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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的后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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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蛇的诱惑和危险的二重性相对应,许宣和法海分别代表了传统男性性心理的矛盾二重性:放纵和压抑。法海显然是一个性压抑者。法海的变态行为,触发了白娘子与法海之间的战争,即使一场蛇与塔的战争,事实上也就是两性之间的“性权力”的战争。“水漫金山”,似乎是对性行为的暗喻。结局是男性大获全胜,这也是在男权社会里可能有的惟一结局。然而,奇妙的是,在这个民间传说的结尾部分,法海和尚本人却被囚禁在蟹壳之中。蟹是一种繁殖力惊人的节肢动物。对法海这个“性压抑者”的惩罚被巧妙地安排在蟹的绵延不绝的繁衍过程中。惩罚漫无尽头。这一点,体现了民间文化对于压抑性的文化的充满智慧的讽刺和反叛。    
    性压抑的高塔终于有倒塌的一天。1924年,杭州西湖上的雷峰塔忽然倒塌,简直就是传统礼教文化体系崩溃的信号。对传统的两性伦理秩序的破坏与重构,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鲁迅对于雷峰塔的倒掉表现出反常的兴奋,也就不难理解了。    
    


张闳:《白蛇传》&孟姜女孟姜女:水与土的战争

    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冬日,一位妇女走在大路上。她边走边哭,向路人诉说着心中的哀苦。远处,成千上万的男丁苦力正在修筑一道土与石造就的长墙,那是皇帝权力的围墙。就在这女人的哭泣声中,貌似固若金汤的长墙轰然坍塌,连绵八百里。这是女人的水性和男人的土性之间的较量,一场漫长的水与土的战争就这样展开了。    
    如今,人们依然能够看见当年坍塌长墙的废墟,人们甚至谎称它是从月球上惟一能够见到的地球人工建筑。人们造访这里,并以“好汉”自居,在登高一望的时刻获得某种想像性的满足。“好汉”们的这一点可怜的虚荣心并不难理解。但民间传说却揭露了这一幻像的虚妄性。用于防御的长城,在尚未完成之时就已经开始接受了考验。用来抵御敌兵的长墙,却抵挡不了一位柔弱女子悲哀的眼泪。这个展现男人“大丈夫”的荣耀的宏大建筑,在一位民女的哭哭啼啼声中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如同一座沙塔。这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孟姜女哭倒长城,是中国民间传说所描述的一场伟大的“性别—政治”战争,而且是女性一方为数不多的胜利中最辉煌的一次。在这场战争中,孟姜女的武器是一种液态武器—眼泪。在女性被夫权剥夺得所剩无几的权利中,眼泪几乎是她们仅存的武器。这种咸涩的液体可不是一般的液体,它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海的特质:味咸,来势汹涌和永不枯竭。它或多或少也具有了海洋一般的力量。它是从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内分泌出来,带着人体的体温和味道,经过情感的蒸馏器蒸馏出来的水的精华。因而,它携带着潜藏在女性身体和心灵深处的力量,在表面的柔弱和宁静之下隐藏着的海洋般的威力。土木建筑的长墙,又如何抵挡得了!    
    与女人的水性相对应的则是男人的土性。孟姜女的眼泪所摧毁的长墙,象征着男性无休止的权力的欲望。土性的男人追求更坚固的硬度和更昂扬的高度,因而土质的进而是石质的长墙,乃是他们围圈自己的权力疆域的基本材料。正如泪是水的精华一样,石是土的精华。谋求外在的质料的坚固性来维护其脆弱的威权,一道外强中干的男性权力之墙,暴露了土性男人的虚弱和怯懦。但事实上这仍是一座用于防御的工事,一个掩盖内心怯懦的甲胄。    
    如同《白蛇传》中“水漫金山”的故事所昭示的一样,水的清爽和泥的污浊,判然有别。混世魔王贾宝玉曾一语道破真相: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与石头的坚硬和冷漠相比,水的柔弱、坚韧和温润,正是女性的基本特质。民间传说赋予“泪水”以神奇的功能,转瞬间让权力的石墙化作废墟。不被水性摧毁的石头,则有望获得通灵的特性,是那些被水所润化的温润的玉。事实上润化为玉的石头少之又少,男性更倾向于强化其土性特质,甚至用土质长墙围成的后院,无耻地将女性囚禁其中长达数千年。    
    只有在民间传说中才有倾向于女性的结局。民女孟姜女被染上了神性色彩。这位哭泣的女神,创造了足以跟女娲、精卫相媲美的功绩,唤起人们对远古女性神的遥远的缅想。有理由相信在远古神话中曾经有过众多的女性神,她们的地位和权威,被日后的男性神所窃据和驱逐。即使是在被男权时代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典籍中,我们依然能够从那些女性神残缺不全的形象中,看到远古女性神的伟力。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女性在中国历史中几乎完全消逝,间或有的则以“祸水”的身份出现。    
    孟姜女的故事为我们展示了女性神威的变形版本。孟姜女就是补天的女娲和填海精卫的传人,在男性占绝对权威的时代被贬斥到厨房和内室的女神,在远古时代所发出的微弱回声。她的神威依然存在,她的愤怒惊天动地。尽管未能有开天辟地的壮举,但她以泪水来从事针对男性权力围墙的破坏性的事业。    
    民间对孟姜女神奇事迹的想像,在一定程度上乃是对女性神奇创造力被压抑和抹杀的补偿,但这却是带有悲哀的眼泪的补偿。这个辛酸的民间补偿,却是现实中的女性的沉重债务。从林黛玉式的悲剧性的命运中可以看出,现实的眼泪了无用处。林终日在后院高墙中无奈又无助地哀泣,以泪洗面,却无所作为,眼泪乃是偿还前世亏欠的债务。林黛玉就是没落的孟姜女。    
    


许晖:嫦娥奔月&西施之死嫦娥奔月(1)

    月亮从遥远的西陲升上来,此刻夜已深,它渐渐逼近中天,吐着冰冷而狂热的清辉。时序已近十五,它奇异地颤抖着,越来越大,像顶着一只脸盆。这时,灯烛的残焰里,一个袅娜的身影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包药,就着剩水喝了下去。片刻工夫,一个影子便似乎身不由己地升腾了起来,朝着月亮,冉冉而去。—这当然只能是“嫦娥奔月”的古老故事,数千年以来,它妇孺皆知,家喻户晓。    
    嫦娥身世如何?无人说得清,只知道她是神射手羿的妻子。    
    《山海经·海内经》载:“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帝俊,即帝喾,黄帝长子玄嚣的孙子,也就是尧的父亲。黄帝传位于长子玄嚣,玄嚣传位于弟弟昌意的儿子颛顼,颛顼死后,复传位于玄嚣的孙子喾。羿当时是帝喾的射正,因擅长射术,所以总理兵权。山海经·海内经》又载:“少皞生般,般是始为弓矢。”少皡,即少昊,名挚,是山东曲阜的东夷大族,以太阳和凤鸟为图腾(太阳被称为三足乌,三只脚的乌鸦,因此太阳崇拜和鸟崇拜密不可分),精于观测日月。少昊的儿子般开始制造弓箭,那么羿毫无疑问是般的后代,也是东夷族人。    
    帝喾后期,东夷的十个部落起了内讧,互相争战不休。因为大家都崇拜太阳,所以史书记载“十日并出”,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危害:“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淮南子·本经训》)帝喾就派官拜射正的羿去收服。羿不仅把分裂的十个部落合并为一体,而且继续往南追杀蚩尤部落的残余,诸夷尽皆望风归附。    
    就在羿四处征战、鞍马劳顿的时候,在山东巨野的大旷野之中,他遇见了这一生最心爱的女子—嫦娥。    
    嫦娥,又名常仪、常羲,娥、仪、羲古同音。嫦娥是东夷部落中娵訾氏的女子,该部落擅长占月。嫦娥和羿一见钟情,英雄美女,惺惺相惜。羿的步伐停顿下来了,羿的弓箭收回了囊中,攻掠杀伐的铁石心肠,在温柔女子的抚慰下变得湿润柔软。两千年后,屈原在《天问》中如此描述嫦娥和羿在一起时的倩影:“白蜺婴茀。”嫦娥披着白色的霓裳,佩戴着华丽的璎珞,在深闺里,在桑林中,在平畴之间,翩翩起舞弄清影,羿如醉如痴,他的弓和箭却寂寞得发出了悲鸣。    
    羿为帝喾统一东夷之后,帝喾迁娵訾氏于西部观测月亮,因为月亮是从西部升起来的。当娵訾氏部落行至帝喾的都城亳(今河南偃师)时,久已垂涎娵訾氏美女嫦娥的帝喾,趁黄昏派人掳掠了嫦娥。娵訾氏部落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当时“掠夺婚”(亦称“抢婚”)盛行,况且抢婚的又是势力天下第一的帝喾。《周易》有一段“抢婚三部曲”,活脱脱几乎就是帝喾抢婚的贴身目击:“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抢亲者骑着白马,穿戴着华丽的服饰,携带着弓箭,前呼后拥赶往女家。他们不是强盗,而是求婚者。快到女家的时候,怕惊动对方,左顾右盼,彷徨不前。骑马的人纷纷而来,他们不是强盗,而是求婚者。被抢走的新娘骑在马上盘旋不前,哭泣得血泪涟涟。    
    当此时,羿并不在嫦娥身边。    
    帝喾抢去了嫦娥,娶她做第四个妃子。《帝王纪》载:“(帝喾)次妃娵訾氏女,曰常仪,生帝挚。”常仪即嫦娥。《山海经·大荒西经》载:“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帝俊即帝喾,常羲即嫦娥。帝喾依旧让嫦娥负责观月,“浴月”当是观月前的净身仪式;嫦娥制订了十二个月的历法,是为阴历的起始。    
    羿在东夷听说了此事,大怒,不仅也“泣血涟如”,而且气愤填膺,欲尽举东夷之兵,与帝喾决一死战,抢回嫦娥。可是东夷的诸部落首领深知实力比不上帝喾,就劝止了羿,让他忍耐一时。羿因此事和帝喾决裂,留在了他的老家东夷。    
    


许晖:嫦娥奔月&西施之死    嫦娥奔月(2)

    岂知世事弄人,帝喾万万没有想到,嫦娥已经怀上了羿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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