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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不过这句话淹没在关车门的声音中了。
归程中,沃尔沃跟在他们后面开了一段时间,但是下了高速路就超了过去,一会儿就不见影了。马尔切洛比马克开得慢,因为车里有孩子。两个孩子与埃琳娜及阿尔伯特坐在后座上,用撒丁语玩着什么猜谜游戏,玩得兴高采烈。马尔切洛和乔瓦娜也说的是撒丁语,让阿尔伯特又产生了曾有过的感受:他是一个外来者,一个孤独的旅人,这感觉不舒服。撒丁岛孤独感在他体内攀升。也许这根本不是什么撒丁岛孤独感。也许是对克拉拉的想念。他琢磨着她为什么那么使劲地关车门。他很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他很想碰碰她。比如她的右乳。或者她因为玩球而出了汗的背。他也想再听听她那把重音拉长的说话。然而此时他坐在马尔切洛的车里,昕着撒丁语的谜语,孩子们高声的笑,猜度着克拉拉会不会给他写信。如果是,那么她会寄到柏林去。他拜托一个朋友去查看他的信箱,把重要的信转寄给他。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收到什么信。或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信,要么就是他那个朋友根本没当回事。也许是他没当回事。那他也不会把克拉拉的信当回事。
他必须亲自去看。而且他还需要新的关于卡拉瓦乔的材料。第一,他必须到国家图书馆去,第二,他必须去查看信件。他要跟埃琳娜说,他必须回柏林一段时间。
为了他的职业。
孩子们又玩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越来越安静。不知何时她们一句话也不说了,听埃琳娜唱歌。她唱的是一支摇篮曲,不断重复着“阿尼尼呀,阿尼尼呀”,还有一句“好好睡吧”。这是一首忧伤的歌,充满怜爱,但它的镇静作用还是蔓延开来,先让两个女孩进入梦乡,又让阿尔伯特睡着了。直到汽车在埃琳娜家门前停下,阿尔伯特才醒来。他们下了车,道了别,但是马尔切洛在离开之前,又把阿尔伯特叫过来,把阿尔伯特办公室的钥匙递出车窗。他咧嘴笑着,勾着手腕,大大咧咧地让钥匙垂在车窗边上,好像那是一袋要偷偷扔掉的垃圾。阿尔伯特接过钥匙,有一种被马尔切洛耍了的感觉。这当然是胡思乱想。马尔切洛不是骗子,而是他热心的未来妻兄。也许他的帮助更多的是为了埃琳娜而不是他,可毕竟也帮了他啊。阿尔伯特道了谢,举起钥匙,转向埃琳娜,而她已经进屋去了。阿尔伯特赶忙跟进去。他想给她看看钥匙。可是她在开一瓶葡萄酒。这很不寻常,她很少喝酒,只在有特殊理由时才喝。阿尔伯特不知道今天有什么理由。他想,也许是因为克拉拉,要上演一幕吃醋的好戏,至少让她情绪糟糕。但埃琳娜不是爱吃醋的女人。他把钥匙给她看,她只耸耸肩。阿尔伯特问她是否为了什么而庆祝。
埃琳娜抬眼看看他,回答:“为我们。”从她的眼神里,透出了两层意思:一,她想跟他睡觉;二,她随时可以不再跟他睡觉。幸好这两层意思对阿尔伯特的刺激程度是相等的。他发现,埃琳娜不像下午那样显得又矮又胖了。恰恰相反。她还是那样修长,婀娜,这也是因为她的姿势,主要在于她舒展的曲线,就像体操运动员或是跳水运动员的预备姿势。她还穿着那件寡妇式的风衣,但下身换上了牛仔裤,腰问扎着一件T 恤衫。而且她还穿了一双黄色的慢跑鞋,上身一件橙色背心,彩虹绸的料子,绣着曲曲弯弯的金色图案,显然是手绣的。这不是阿富汗的嬉皮背心,而是一件昂贵的上品。埃琳娜敞开背心,风衣上面的几个钮扣也解开了。阿尔伯特发现她没戴胸罩。可能她也没穿内裤吧,阿尔伯特想。埃琳娜的形象结合了地中海的优雅,淑女的慵懒,农家女的纯真,怎能不诱人呢,她只把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腕上,就让他乖乖地跟进了卧室。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来脱衣服。他们只脱掉了最必须的,做爱,喝酒,再脱衣服,再做爱。不知何时,埃琳娜把那件很贵的背心又套在赤裸的上身。一切都几乎是在完全的寂静和幽暗中进行的,他们没有开灯,只点上了家里惟一的一枝蜡烛,放在床头小桌上,并不太亮。光线是这样昏暗,他们身体的轮廓都是朦胧的。
埃琳娜是朦胧的,阿尔伯特是朦胧的,这问屋子,这所房子,整个撒丁岛,都是朦胧的。阿尔伯特觉得,自己既在撒丁岛上,又在柏林,同时又在基尔和威斯特法伦的哈勒。忽然,还处在半兴奋状态的埃琳娜伸手摸到床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在这一瞬间,他恍然自己只是在撒丁岛上,不在其他任何地方。和其他房间一样,卧室的天花板上也有一只日光灯管,但他们向来只开床头灯,从来不用顶灯。而此时顶灯亮了,还专心于埃琳娜的阿尔伯特紧闭上眼睛,想要抗议。他还没说什么,埃琳娜推开他,坐起身来,脱掉背心,穿上T 恤衫,不过没穿内裤,对阿尔伯特说:“我不想要了。”而阿尔伯特还想要,两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她先是没有反应,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望着他。她的眼睛闪着波光,仿佛泫然欲泣。这却不是他此时所关心的,两手还想继续向上游移。她没管他,但只移了几厘米,她便说:“够了。”又说:“我不想要了。”这声“够了”斩截得让阿尔伯特连动动手指都不敢了。很清楚,她不想再与他做爱了。也许她也不想体验刺激的高潮了。她已经临近高潮了啊。他也是。他一直处在临近高潮的状态,直到她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阿尔伯特下了床,胡乱穿上衣服。别指望高潮了。这时他想上厕所,他忽然觉得肚子难受,肠胃在造反,埃琳娜想一个人待着的要求让他消化不了。而且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让他离开这房间?还是这所房子?阿尔伯特生气了,怒气缓解了腹痛,让他更生气,他回敬道:“你已经是一个人了。”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这是一时冲动的话,是一记言语的重击,虽然不致命,却会造成内伤,让灵魂流血。他真想请求埃琳娜原谅。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坐在床上,抽烟,喝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还是没穿内裤,他不但看到了她光滑无毛的双腿,也看到了她的私处。阿尔伯特想,虽然她不想要高潮,却像一个没有草裙的特罗布里恩德的孩子,等待着kayta。只是特罗布里恩德孩子不抽柔和七星,也不喝特雷·布鲁奈葡萄酒。阿尔伯特还看到了他在半明半暗中没有注意的东西:埃琳娜剃掉了耻毛。虽然没有完全剃掉,但她那成熟女人的毛绒绒的部位却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的神秘三角区。阿尔伯特爱小姑娘一样的埃琳娜,爱得不敢对她略有亵玩。同时他想,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打扮自己。是在练手艺?拿自己的身体来练手艺?他想不应该是这样吧。她有足够的机会在她的顾客身上练习。阿尔伯特想起了那个波斯人。东方人喜欢小姑娘似的女人。尤其是已婚的东方人。
阿尔伯特还想起了那件背心。如果它不是阿富汗式嬉皮背心,也许就是波斯式的高级时装。这是马尔切洛咧嘴笑的原因吗?此时阿尔伯特很想吵一架,给埃琳娜看一场争风吃醋的好戏,尽管他并不认为她跟那波斯人还藕断丝连,但他还是想跟她吵架,为的是之后跟她做爱。不在烛光下,而在日光灯下。但是,别指望了吧,他从她的脸,她的黑而倦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埃琳娜又倒了一杯酒,她一个人几乎喝光了一瓶。她又说了一逮,她不想要了。阿尔伯特勉强回答,他明白,一边高举起双手,掌心向着埃琳娜,像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她依然轻言细语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又补上一句,说她建议他们分开一段时间。
阿尔伯特一言不发。但是他能感觉到一阵痛楚在他的胸腔里扩散。他明白,这痛不是真的,尽管他觉得疼,觉得真实。然而,此时他完全没有必要难受或者伤心。事实上,埃琳娜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只是她不屑于找任何理由,让他的计划怯懦地落空了。他本来想说什么为了论文,什么迫切需要去图书馆。这不是事实。事实是,他想念柏林,想念他的家,他的会有克拉拉的信在里面等他的信箱。事实是,在他第一次踏进埃琳娜的美容院那一瞬,一条标语便在他脑海里飘扬,上面写的是:我不愿在一家撤丁岛上的美容院里生活。他忽略了这条标语。
在他头脑里总是飞扬着什么字句,他不能每次都将它们当真。然而有时候,那里面的某句话却是应当生效的。
他们还是又一次做了爱。不是在日光灯下,而是在用布蒙着的床头灯的灯光下。之前他们说好,阿尔伯特后天就回柏林去。至于阿尔伯特回卡波尼亚的时间,以后再打电话商定。阿尔伯特知道,永远也不会有这个电话了。埃琳娜一定也明白。但是他们两个都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次暂时的别离。他这样做,是因为这样心里会舒畅些,不那么痛苦。埃琳娜,这个向来不绕着真实走的人,大概是因为听天由命吧。也许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她让了步,又一次与他做爱。也许只是因为酒。阿尔伯特的温存似乎给她以享受,一会儿,她却沉人半梦半醒之中,几乎无知无觉地任他摆弄。他第一次体验到这样的她。她仿佛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似昏似痴,成为一个完美的祭品,阿尔伯特真想变成一个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暴情人。真想变成那个波斯人。然而他不得不承认。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偶尔他还能让她提起一点兴致,轻轻呻吟几声,却又没有下文了。他多想永远继续下去啊,便开始琢磨种种可行的把戏。可是,据说女人在做爱时也能想着家务或者去做头发。阿尔伯特想,回程要订一张船舱里的床位,让自己放纵一下吧。他又想起克拉拉泛着汗光的肩。想到克拉拉,他多少有了点活力,动作快了些,埃琳娜也有了相应的反应。忽然,她好像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