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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霍尔用醉意懵懂的哭声回答说:“我的上帝呀,我怎么知道啊?你们以为我照料他容易吗?像喂小孩子一样,把东西嚼烂喂他,给他喂牛奶!说真的!我给他嚼烂面包,去喂他,真的!我用刀尖把他的牙齿撬开……有一回,我往他嘴里喂牛奶,把他呛了一下于,差一点儿没呛死……你就想想吧!”
“昨天给他洗过澡吗!”
“澡也洗过啦,还用推于给他理了理发,买牛奶把钱都花光啦……钱,我一点儿也不吝惜,花光算啦!可是你知道给他嚼面包和用手喂他,这是容易事吗?你以为这很简单吗?你要敢说这是很简单的,我就接你,我可不管你的官儿大小!”
普罗霍尔。后脑勺上戴着灰色卷毛羊皮帽的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脸像紫萝I 、一样红的彼得罗。博加特廖夫、普拉东。里亚布奇科夫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哥萨克一同走进了葛利高里的房间,“他会看人啦!!!”叶尔马科夫摇摇晃晃地走近葛利高里的时候,拼命地大叫道。
性格豪放、快活的普拉东。里亚布奇科夫手里摇晃着酒瓶子,哭着喊:“葛利沙!我的亲人哪!你想想吧,咱们在奇尔玩得多痛快呀!仗打得漂亮吧?咱们的勇气跑到哪儿去啦?!那些将军把咱们搞成什么样子啦,他们把咱们的军队搞成什么样于啦?!这些混账王八蛋!你又活啦?来,喝吧,你的病立刻就会好的!这是纯粹的酒精!‘”
“我们费好大劲才找到你!”叶尔马科夫高兴得闪烁着像抹上油似的。黑亮的眼睛嘟哝说。然后沉重地坐到葛利高里的床上,笨重的身子把床都压得往下一沉。
“咱们这是在哪儿?”葛利高里吃力地转动着眼珠,环视着哥萨克们熟识的脸,刚能听到地问道。
“咱们攻下了叶卡捷琳诺达尔!马上就要继续前进!喝吧!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我们最亲爱的人哪!看在上帝面上,你起来吧,我不愿意看到你躺在这儿生病呀!”里亚布奇科夫趴在葛利高里的腿上叫着,看来博加特廖夫比所有的人都清醒一些,他默不作声地笑着,抓住里亚布奇科夫的皮带,毫不费力地把他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把他的酒瓶拿过来!酒都洒啦!”叶尔马科夫担心地喊,他满脸醉容,笑着对葛利高里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大吃大喝吗?这是因为我们不满意,也是因为轮到别人花钱让哥萨克来休养来啦……我们抢劫了一座酒库,免得叫它落到红军手里……那儿的酒多得……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好事!大家用步枪射击酒罐:打上个窟窿,酒精从里面喷出来。整个的酒罐被打得像蜂窝一样,个个守在窟窿的旁边,有的用帽于,有的用桶,有的用水壶接着,还有的干脆就用手捧着站在那儿喝起来啦……砍死了两个看守酒库的志愿军,好,把他们收抬了,好戏就开场啦!我亲眼看到有个哥萨克爬到酒罐顶上,想用饮马的水桶直接从罐里汲,一下子掉进罐里淹死了。酒库里的地板是水泥的,立刻就流满了酒精,没过了膝盖,人们在酒精里膛,弯下腰就喝起来,像马过河时喝水一样,低头就喝,有的人当场就醉倒啦……真叫人哭笑不得!有很多人喝得非醉死在那不可。好啊,我们也在那儿快活了一番。我们不要很多:滚来了五桶,足够我们喝的啦。喝吧,亲爱的!反正是一样——静静的顿河完蛋啦!普拉东差一点儿没有淹死在那儿。人们把他推倒在地上,开始用脚踢他,他呛了两口酒精——就不行啦。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那儿拖出来……”
他们身上都散发出强烈的酒精、葱和烟草气味葛利高里觉得有点儿恶心和头晕,——他面带痛苦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他在叶卡捷琳诺达尔躺了一星期,住在博加特廖夫熟悉的一位医生家里,慢慢地调理着病后的身体,后来,就像普罗霍尔说的那样,“好起来啦”,于是葛利高里在这次撤退中,在阿宾斯克镇第一次骑上了马。
新俄罗斯克正在进行紧张的撤退。一艘艘的轮船把俄罗斯的富商、地主,将军们的家眷和有名望的政治活动家都运送到土耳其去。码头上日日夜夜在装船。军官学校的学生充当搬运工人,把军用物资和显赫的难民们的箱于装满了船舱。
志愿军的部队跑得比顿河人和库班人快,首先逃到新俄罗斯克,搭上运输船。
志愿军的司令部抢先搬到开进港来的英国无畏舰“印度皇帝号”上去了。通涅利纳亚附近还在进行战斗。几万难民挤满了城市的街道。军队还在继续开来。码头附近简直挤得水泄不通。被主人遗弃的上千匹马成群地在新俄罗斯克四周的石灰岩的山坡上乱跑。通往码头去的街道上,哥萨克的马鞍子。装备和军用物资堆积如山。这些东西谁也不要了。城里盛传,轮船只装运志愿军,而顿河人和库班人要以行军队形开赴格鲁吉亚三月二十五日早晨,葛利高里和普拉东。里亚布奇科夫到码头上去探听消息,顿河第二军的部队是不是能上船,因为前一天在哥萨克中间传说,好像邓尼金将军已经下令:把全部还保留着武器和战马的顿河人都运送到克里米亚去。
码头上挤满了萨尔斯克地区的加尔梅克人。他们把一群群的马和骆驼从马内奇和萨尔斯克赶到这里,连他们住的小木房子也都运到海边来啦。葛利高里和里亚布奇科夫在人群中吸够了淡淡的羊油腥气,走到一艘泊在码头旁边的大运输船的跳板边上。这艘船的跳板口上由马尔科夫师的几个军官组成的加强守卫队把守。一些顿河炮兵正在附近等候上船。轮船尾上装着几门大炮,都用保护色的帆布遮盖着。葛利高里费了很大劲才挤到前面,向一个英俊的黑胡子司务长问:“这是哪个炮兵连哪,老乡?”
司务长斜眼瞥了葛利高里一眼,不很情愿地回答说:“第三十六炮兵连。”
“是卡尔金斯克炮兵连吗?”
“是”
“谁在这儿负责上船的事务呀?”
“就是那位站在栏杆旁边的上校。”
里亚布奇科夫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愤愤地说:“咱们离开这儿吧,叫他们见鬼去吧!难道你能从他们嘴里打听出什么道理来吗?打仗的时候用得着咱们,现在他们用不着老子们啦…”
司务长朝排队等待上船的炮兵笑着挤了挤眼睛说:“你们炮兵真够走运啦!连军官老爷都不准上船哩。”
那位监督登船的上校在跳板上快步地走着;一位穿着敞怀的贵重皮袄的秃顶的文官,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他像祈祷似的把海狗皮的帽子捂在胸前,在说些什么,汗湿的脸上和近视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苦苦哀求的可怜神色,使上校硬着心肠,扭过身子不看他,粗暴地喊:“我已经对您说过啦2 请您不要再缠我,不然,我就要命令把您送上岸去!您简直是疯啦!您那些破烂儿我们往哪儿放啊?您瞎啦?
看不到这种大难临头的形势啊?唉,快走吧!看在上帝面上,您就是向邓尼金将军本人告状也没有用!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您懂得俄语吗?!“
等他摆脱了那个纠缠不休的文官,走过葛利高里面前时,葛利高里拦住了他,把手举到帽檐上,激动地问:“军官有希望上船吗?”
“上这艘船是不行啦。没有地方啦。”
“那么哪艘船行呢?”
“请到撤退站去问吧。”
“我们到那儿去过,没有人知道。”
“我也不知道,请您让我过去!”
“可您正在让第三十六炮兵连上船哪!为什么就没有我们的地方呢?”
“请——您——让——开,我对您说哪!我这儿不是问事处!”上校想轻轻地推开葛利高里,但是葛利高里脚跟站得很牢靠。他眼睛里的蓝光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现在你们已经用不着我们啦?从前用得着我们,是吗?请您把手收回去吧,您是推不动我的!”
上校直视了葛利高里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守在跳板仁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正把步枪交叉起来,艰难地挡住挤上来的人群。上校没有看葛利高里,疲惫地问:“您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顿河第十九团的,另外几个是别的团的,”
“你们一共几个人?”
“十个人。”
‘不行。没有地方。“
里亚布奇科夫看见葛利高里的鼻翅颤动了一下,低声说:“你在这儿卖弄什么呀,混蛋?!你这后方的虱子!立刻放我们上船,不然……”
“葛利沙马上就会宰了他!”里亚布奇科夫幸灾乐祸地想,但是一看见有两个马尔科夫师的军官正在用枪托子清除着道路,穿过人群,赶来搭救上校,就警惕地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衣袖,劝说道:“别跟他缠啦,潘苔莱维奇!咱们走吧……”
“您——这个白痴!您要对您的行为负责!”脸色苍白的上校说完,指着葛利高里朝赶来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们说:“诸位!把这个疯子带走!应该把这儿的秩序维持好!我有急事要到卫戍司令部去,可是却要在这里倾听随便什么人讲的各种浑话……”然后急急忙忙地从葛利高里面前溜了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蓝大衣上钉着陆军中尉肩章、蓄着修剪得很整齐的英国式小胡子的马尔科夫师的军官,走到葛利高里紧跟前来,问道:“您要干什么?为什么您扰乱秩序?”
“我要上船,我就是于这个来的。”
“您的部队在哪儿?”
“我不知道。”
“您的证件呢?”
第二个守卫军官是个戴夹鼻眼镜、厚嘴唇的小伙子,他用沙哑的低音说:“应该把他送到保卫处去。别浪费时间啦,维索茨基!”
中尉仔细地看过葛利高里的证明文件。又还给他。
“请您找您的队伍去吧。我奉劝您离开这儿,别妨碍装船。我们有命令;逮捕一切不守纪律、妨碍装船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军衔。”中尉紧闭嘴唇,等了几秒钟,斜着里亚布奇科夫,弯腰凑近葛利高里耳语说:“我建议您:去找第三十六炮兵连连长商量商量,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