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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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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收买他!给孩子一块糖,这算什么收买呀?我为什么要收买他呢?天知道您在胡说些什么……”

“他母亲活着的时候,你却从来没有叫他去过!可是娜塔莉亚一死,你就成了大善人啦!”

“娜塔莉亚活着的时候,他也到我家里来过,”阿克西妮亚微微一笑,说。

“别胡扯啦,不要脸的东西!”

“请您先去问问他,然后再来说别人胡扯吧。”

“好啦,不管怎么说,看你以后还敢勾引孩子到你家去。你别以为这么一来,就可以使葛利高里更爱你。你绝不会成为他的妻子,你要放明白点儿!”

阿克西妮亚气得脸都变了样,沙哑地说:“你住口吧!他又不会去征求你的意见!别人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瞎操心!”

伊莉妮奇娜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阿克西妮亚已经默默地扭身走了,走到水桶跟前,把扁担猛地往肩膀上一挑,桶里的水往外迸溅着,迅速地顺着小路走去。

从这以后,不论遇到麦列霍夫家的什么人,她都不答理,鼓起鼻翅,盛气凌人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但是如果在什么地方,只要一看见米沙特卡,就慌里慌张地四面张望一番,如果附近没有人,她就走到他跟前,弯下腰,把他紧抱到胸前,亲着他那被太阳晒黑的额角和麦列霍夫家族忧郁的小黑眼睛,又是笑,又是哭,胡乱地小声嘟哝着:“我的亲爱的葛利高里耶维奇!我的好孩子!我想你都要想死啦!

你的阿克西妮亚婶子是个傻瓜……唉,真是个傻瓜!“这以后,她的嘴唇上总是很久还挂着时隐时现着的笑意,水汪汪的眼睛里像年轻姑娘一样,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八月底,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又应征到前线去了。鞑靼村所有还能拿起枪来的哥萨克,也都跟他同时到前线去了。村里的男万只剩下些残废人、未成年的半大孩子和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这一次是总动员,除了明显的残废人,得到医务委员会免除兵役证的一个也没有。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接到村长叫他到集合地点去报到的命令,就匆匆跟老太婆、孙子、孙女和杜妮亚什卡道了别,哼哼着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朝圣像画着十字说:“别了,我的亲人们!看来,咱们是再也见不到啦,大概是末日已经来临。我要嘱咐你们的话是:要不分昼夜地收打麦子,尽力在雨季到来以前收打完。如果有必要,就雇个人,帮着你们干。如果到秋天我还不能回来,你们就自己去干吧;耕一点儿秋耕地,能耕多少就耕多少,种上些大麦,能种一俄亩也好嘛。

你要当心,老太婆,好好料理家务,别泄气!我和葛利高里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对你们来说,粮食比什么都重要。打仗归打仗,但是没有粮食日子是不好过的。好,上帝保佑你们!“

伊莉妮奇娜把老头子送到广场上,最后一眼,看到老头子正跟赫里斯托尼亚并肩一瘸一拐地匆匆忙忙地去追赶大车,然后用围裙擦了擦哭肿的眼睛,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走回家去了。没有打完的小麦还垛在场院上等着她,炉子里还煨着牛奶,孩子们从清晨起来还没有吃过东西,繁重的家务把老太婆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急忙赶回家去,一会儿也不停留,偶尔遇上个婆娘,就默默地哈哈腰,也不说话,如果有熟识的人同情地问她:“怎么,送出征的人去啦?”她也只是肯定地点一下头。

过了几天,伊莉妮奇娜在天亮时候挤过牛奶,把牛赶到胡同里去,刚想返回院于,听见了一种闷声的、低沉的轰隆声。她仰脸看看,天上连一片黑云也找不到。

过了一会儿,又轰隆响了一声。

“大嫂子,你听见音乐了吗?”正在集合牛群的老牧人问。

“什么音乐呀?”

“就是这种只有低音演奏的音乐呀。”

“听是听见啦,就是不明白这是什么响声啊。”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只要他们从顿河对岸朝村子里一轰,你立刻就会明白的!

这是在放大炮。要把咱们老头子们的五脏六腑都轰出来……“

伊莉妮奇娜画了个十字,一声没吭走进了板门。

从这一天起,炮声不停地轰响了四昼夜。特别是在天亮的时候,听得更清楚。

但是等到刮起东北风来的时候,在远方战斗的炮声就是在中午时分也能听见。家家场院上的活儿停顿片刻,婆娘们画起十字,喘着粗气,挂念着前线的亲人,小声祷告着,然后打场的石头磙子又在打麦场上低沉地轰轰隆隆地响起来,孩子们赶着马和牛转,风车呜呜地叫着,劳动的神圣权利是无法剥夺的。八月底,天气晴朗,非常干燥。风吹得满村子麦糠飘扬,打过的黑麦麦秸散发着甜甜的香味。虽然太阳还晒得令人很不舒服,但是到处都已经感觉到秋天很快就要来了。牧场上,开完花的灰色苦艾闪着暗淡的白光,顿河对岸的杨树梢已经发黄,果园里秋苹果的香味更加浓郁,远天边上,完全像秋天一样明朗、透彻,空旷的田野上已经飞来第一批南归的鹤群。

装载着军用物资的辎重车队,天天顺着黑特曼大道,从西向东往顿河渡口赶去,顿河沿岸的村庄里已经涌来了难民。他们说,哥萨克们正在且战且退;有些人很有根据地说,退却仿佛是故意的,为了诱敌深人,聚而歼之。鞑靼村里也有人悄悄地准备逃难了。他们抓紧给牛马喂草料,夜里把粮食和装着细软的箱子埋在地下。本来已经沉寂下去的大炮轰鸣声,从九月五日起重又猛烈地响起来,现在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令人胆战心惊。战斗正在鞑靼村的东北面,离顿河约四十俄里的地方进行。

过了一天,顿河上游西边的地方也响起了炮声。战线已经不可阻拦地向顿河移来。

伊莉妮奇娜听说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准备撤退,就劝杜妮亚什卡也跟着撤退。

伊莉妮奇娜犹豫不定,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处置家业和房子:是把什么都扔下不管,跟人们一起去逃难呢,还是留在家里不动呢。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临去前线时,曾嘱咐收打麦子、秋耕和照料牲口,但是一句也没有谈到如果战线移近鞑靼村该怎么办。为了以防万一,伊莉妮奇娜决定:打发杜妮亚什卡带着孩子和特别贵重的东西跟着本村的一个人逃难去,她自己则即使红军占领了村庄也留下不走。

九月十七日夜里。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突然回家来了。他是从卡赞斯克镇附近步行回来的,疲惫不堪,怒气冲冲,休息了半个钟头,就坐到桌边,吃起饭来,他狼吞虎咽,伊莉妮奇娜有生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把能装半桶水的一铁锅素菜汤都灌了下去,接着又贪婪地吃起麦粥来。伊莉妮奇娜惊讶地拍着手说:“主啊,你这是怎么个吃法呀,普罗珂菲奇!你瞧,就像三天没有吃饭啦!”

“老傻瓜,你以为我吃过吗?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没进!”

“这是怎么啦,难道部队里不管你们饭吃吗?”

“魔鬼才这样管饭吃呢!”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嘴里装得满满的,像猫似的唠叨说。“你偷到什么,就吃什么,可是我还没有学会偷呢。这种事年轻人可高兴啦——他们的良心剩下的已经不多啦,连两个戈比都不值……他们在这次该死的战争中,把偷的本领都已经练得那么高超,简直把我吓坏啦,不过看惯了也就见怪不怪啦。他们看见什么就拿什么,抢呀,往家拉呀……这哪是打仗呀,简直是天下大乱!”

“你别一下子吃得大饱吧。会吃出毛病来的。看你吃得肚子都撑圆啦,像只大蜘蛛!”

“别说啦!拿牛奶来,用大罐子盛!”

伊莉妮奇娜瞅着自己那饿死鬼似的老头子,哭起来。

“怎么,你是完全回家来了吗?”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吃完饭以后,她问道。

“看吧……”他含混地回答说。

“大概会把你们这些老家伙放回来吧?”

“一个人也没有放回来。红军就要打到顿河边儿啦,往哪儿放啊?我是开小差儿跑回来的。”

“你会不会因此受处分哪?”伊莉妮奇娜担心地问。

“如果叫他们抓到,大概是要受处分的、”

“那怎么办,你要藏起来吗?”

“难道你以为我会跑到游乐场上去逛,或者出去串门子吗?呸,不明事理的胡涂虫!”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生气地吟了一口,但是老太婆还不甘罢休,又唠叨说:“哎呀,真是罪孽啊!咱们又要大祸临头啦,他们马上就会来惩治你……”

“那倒好,叫他们逮住,关到监狱里,比扛着枪在草原上乱窜强多啦。”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疲惫不堪地说,“我的年纪不小啦,一天要跑四十俄里,还要挖战壕,去冲锋陷阵,在地上爬,还要东躲西闪,别叫子弹打着。可怎么他妈的躲得开呀!跟我一起服役的弯弯溪的一个人。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肩脚骨,连腿都没有伸一下就完啦。打仗这玩意儿没有一点儿好处!”

老头子把步枪和子弹盒都拿去藏在糠棚里,伊莉妮奇娜问他棉袄哪儿去了,他脸色阴沉,不高兴地回答说:“穿坏啦。实话告诉你吧——我把它扔掉啦。在舒米林斯克镇外,敌人追得我们很紧,所以大家把什么东西都扔啦,像疯子似的,争着逃命。那个节骨眼儿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棉袄啊——有人还背着皮袄呢,也照样扔啦……你他妈的怎么想起棉袄来啦,你提这个干什么?如果是一件好棉袄倒也罢了,可这不过是一件叫化子穿的破玩意儿……”

其实是件很结实的新棉袄,不过凡是老头子丢失了的东西,照他的说法,都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这已经成了他安慰自己的习惯。伊莉妮奇娜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为棉袄的好坏去跟他争吵。

夜里,在家庭会议上决定:伊莉妮奇娜和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留到最后一刻,保护财产,把收打好的麦子埋起来,打发社妮亚什卡套上两头牛,装上箱子,赶车到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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