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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更浓f 。透过密密的樱桃树丛和茂密的苹果树枝射来的灯光,在繁星点点的夜幕上,清晰地映出了一座芦苇顶大房子的黑影。普罗霍尔从马上俯下身子,殷勤地推开吱扭响的板门。月亮的倒影在台阶旁边结了冰的水洼里颤动。葛利高里的马踏破了水洼边缘上的薄冰,停了下来,大口大日地喘着气。葛利高里跳下马,把缰绳拴在栏杆上,走进黑暗的门洞。里亚布奇科夫和其余的哥萨克也在后面喧嚷着下了马,低声哼着小曲。
葛利高里摸到了门把手,走进宽敞的厨房。一个身材矮小,但是很匀称,像鹤鸽似的脸色黝黑,眉毛又浓又黑的年轻哥萨克女人正背朝着炉炕站在那里织毛袜子。
炉炕上,一个八九岁的浅白头发的小姑娘,摊开双手在睡觉。
葛利高里也没有脱衣服,就在桌边坐下。
“有伏特加吗?”
“不应该先问候一声吗?”女主人看也不看葛利高里,始终是那样快速地闪晃着织针,问。
“晚安,如果这使你高兴的话!有伏特加吗!”
她抬起眼睫毛,倾听着门洞里的喧闹声和脚步声,圆圆的褐色眼睛朝葛利高里笑了笑。
“伏特加是有的。不过你们来喝夜酒的人很多吗?”
“很多,整整一师人……”
里亚布奇科夫从门口就蹲着跳了进来,拖着马刀,用皮帽子拍着靴筒。哥萨克们在门口挤成一堆;其中有个人用木勺子巧妙地敲出了跳舞的节奏。
大家把军大衣都堆在床上,武器放在长凳上。普罗霍尔麻利地帮着女主人往桌子上摆杯盘。独臂的阿廖什卡。沙米利到地窖里去取腌白菜,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去,爬出来的时候,用棉袄襟兜着几块碎碟子片和一堆水淋淋的白菜。
到半夜,他们已经喝了两桶烧酒,吃了无数的腌白菜,并决定宰一只羊。普罗霍尔摸黑在羊栏里捉了一只没有生过羔的小母羊,哈尔兰皮。叶尔马科夫——也不是一名最坏的屠宰手——用马刀砍下羊头,就在板棚下剥了皮。女主人生起炉子,放上一只煮羊肉的大铁锅。
又用勺子敲起跳舞的拍子来,里亚布奇科夫往外弯着腿,手巴掌拼命拍着靴筒,跳了起来,用尖细的、但是很好听的男高音唱道:现在咱们喝吧,玩吧,场院里无事可干啦……
“我要大吃大喝!”叶尔马科夫哼哼着,想用马刀试试窗框是不是结实。
喜爱叶尔马科夫的勇敢和哥萨克的凶猛的葛利高里,用钢杯子敲着桌子,拦住他说:“哈尔兰皮,别胡闹!”
哈尔兰皮很驯服地把马刀放回刀鞘,贪婪地趴到烧酒杯上。
“能像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就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阿廖什卡。沙米利坐到葛利高里的身旁,开口说,“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就靠你活在世上啦!咱们再于一杯好吧?……普罗霍尔,拿酒来!”
马匹都没有卸鞍子,没有拴,停在草堆旁边。大家轮流出去照看。
只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葛利高里才觉得有点醉了。自己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听别人说话,困难地转动着血红的白眼珠,费了很大的劲才保持着没有醉倒。
“戴金肩章的家伙们又在对咱们发号施令啦!把权力都抓到手里去啦!”叶尔马科夫抱住葛利高里大声说。
“什么金肩章?”葛利高里推开叶尔马科夫的手,问他。
“在维申斯克呀。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一位高加索公爵士台啦!是个上校……我要砍死他!麦列霍夫!我愿意为你卖命,不要让我们白白地浪费性命吧!哥萨克们都很有怨言。你率领我们进军维申斯克,把他们统统斩尽杀绝,化为灰尘!
把伊柳什卡。库季诺夫和那个上校——统统杀死!不能叫他们再打咱们的耳光子!
咱们来个既打红军,又打士官生。我就想这么于!“
“好,咱们干掉上校。他是故意留下来的……哈尔兰皮!然后咱们就去跪倒在苏维埃政权脚下,说:我们错啦……”葛利高里清醒了片刻,苦笑着说。“我是说着玩哪,哈尔兰皮,喝吧。”
“你开什么玩笑呀,麦列霍夫?不要开玩笑,我们谈的是正经事儿,”梅德韦杰夫严厉地说。“我们想要推翻现政权。撤掉所有的人,请你上台。我跟哥萨克们谈过啦,他们都赞成。我们好言好语跟库季诺夫和他那位公爵说:”请你们退位吧。
我们不需要你们。‘如果他们肯下台——那再好也没有了。如果不肯——我们就开一个团到维申斯克去,叫这些王八蛋统统见鬼去!“
“谁也不许再谈这个问题!”葛利高里发疯似地喊道。
梅德韦杰夫耸了耸肩膀,离开桌于,酒也不喝了。
里亚布奇科夫坐在角落里的长凳上,垂下乱蓬蓬的脑袋,用手划着肮脏的地板,如泣如诉地唱着:你这个小可怜儿,我的小乖乖,歪过你的小脑袋,歪过你的小脑袋……
唉,唉!往右面歪。
往右面歪,再往左面歪,歪到我白嫩的胸脯上来。
阿廖什卡。沙米利把自己的沙哑的低音和里亚布奇科夫那像女人一样动人的。
如泣如诉的男高音混在一起,合唱起来:趴到我胸脯上,艰难地叹着气……
艰难地叹着气,道出了最后的话语:“原谅我,往日的爱哟,永别啦,往日的爱哟,这个坏东西!……”
当女主人把葛利高里领到内室去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朝霞“你们别再灌他啦!
滚开吧,醉鬼!看不见呀,他已经什么都不能干啦,“她责怪说,一只手吃力地搀扶着葛利高里。另一只手推开正端着一杯酒跟在他们后面的叶尔马科夫。
“怎么,你们还想去睡早觉呀?”叶尔马科夫摇摇晃晃,杯子里的酒直向外洒,挤了挤眼说。
“不错,要去睡早觉。”
“现在你就是跟他去睡,他也不中用啦……”
“你管不着!你又不是我公公!”
“拿上把勺子!”叶尔马科夫已经大醉,笑得前仰后合,粗鲁地喊。
“咦咦咦,不要脸的东西!眼睛里灌满了酒,就胡说八道!”‘她把葛利高里推进房间,扶他躺在床上,昏暗中她憎恶而又怜悯地看着他那死人一样苍白的脸和大睁着,但是却又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
“你要不要喝点果汁?”
“舀点儿来。”
她端来一大杯冰凉的樱桃汁。坐到床上,玩弄、抚摸着葛利高里乱蓬蓬的头发,直到他睡熟了。然后自己爬到炉炕上,躺在小女孩身旁,但是沙米利却闹得她不能人睡。他脑袋枕在胳膊肘于上,像匹受惊的马似的打着响呼嗜,后来好像被推了一下,忽然醒了过来——沙哑地唱道:……服役完了回家乡!
胸前挂着大肩章,肩上戴着十字章……
他把脑袋又趴到胳膊上去,可是过了几分钟,惊讶地四下张望着,又唱道:服役完了回家乡!……
第六卷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葛利高里想起了跟叶尔马科夫和梅德韦杰夫的谈话,他已经不像夜里醉得那么厉害,很容易就想起了有关推翻政权的谈话。他开始明白,跑到利霍维多夫这儿来酗酒原是具有明确目的的:想鼓动他发动政变。具有左倾情绪的哥萨克,反对已经公开表示要到顿涅茨对岸去跟克拉斯诺夫的顿河军联合的库季诺夫,正在策划一个阴谋,企图彻底脱离顿河政府,在自己占领的地区建立一个没有共产党员参加的、类似苏维埃的政权。他们想把葛利高里拉到自己这边来,而对叛军阵营内部一旦发生内江的灾难性后果却毫无认识,虽说红军在顿涅茨方面受到一些损失,但是它仍然可以在任何时候,毫不费力地连同他们的“内讧‘一起消灭。”全是儿戏,“葛利高里心里说,然后从床上一跃而起。穿好衣服,他把叶尔马科夫和梅德韦杰夫叫醒,请他们到内室来,紧紧地关上了门。
“听我说,弟兄们:我请求你们把昨天谈的事情统统忘掉,别再乱说,不然你们要吃亏的!问题不在于谁当司令。也不在于库季诺夫,而在于咱们已经被包围,咱们就像被装在打了箍的桶里。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桶箍就会把咱们箍死。我们的团队不能指向维申斯克,应该开赴米吉林,指向克拉斯诺库特斯克,”他强调说,眼睛一直在盯着梅德韦杰夫那忧郁、冷漠的脸。“孔德拉特,你别再去扰乱人心啦!
你们动脑筋想一想,就会明白:如果咱们一开始更换司令,搞什么政变,咱们就完蛋啦。咱们要不就投靠白军,要不就投靠红军。想站在中间是不成的,——他们会把咱们挤死。“
“不过,咱们说的那些话可不能往外传哪,”叶尔马科夫扭过脸去,请求说。
“就当咱们什么也没有说过,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们别再鼓动哥萨克啦。库季诺夫和他的同伙有啥呢?他们并没有实权,——我要尽最大力量来带好我这个师。
库季诺夫那帮人,很坏,这是没说的,而且他们还想要咱们去跟士官生攀亲,这是一定的。不过咱们往哪儿去呢?咱们所有的活路都被切断啦!“
“真是这样……”梅德韦杰夫勉为其难地同意说,在整个谈话过程中,第一次抬起愤怒的、狗熊似的小眼睛朝葛利高里看了看。
这以后,葛利高里又在离卡尔金斯克很近的村庄里接连喝了两夜,花天酒地混日子。连他的鞍褥上都浸满了酒味。多少娘儿们和失去了姑娘艳美的姑娘跟葛利高里做过露水夫妻,恩爱一时。但是一到第二天早晨,葛利高里享腻了这种习以为常的寻欢作乐的艳福,就像是在想别人的事情一样,清醒。冷漠地想:“这半辈子,我什么世面都见过啦,什么苦头也吃过啦。爱过许多娘儿们和姑娘,骑过多少匹好马……唉!……我践踏过草原,尝过当爸爸的滋味儿,杀过人,自己也过过几次鬼门关,也曾耀武扬威。生活还能给我什么新玩意儿呢?再也没有什么新玩意儿了!
死也无憾啦。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啦。仗也可以像财主赔钱一样,不冒什么风险地去打。反正不会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