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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凯尔望了我一眼,但看到的却是克莱——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眼睛垂下来望着地面。
“妈妈!”凯尔呼唤一声,眼眶中迸出了泪水。
“卡姆!”瑞琪大喝一声。她跪了下来伸出双手把凯尔楼进怀中。哆嗦,转换,我又回来了。
“什什什么?”浑身颤抖,头晕目眩,一时间我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凯尔在哭泣。“凯尔,你怎么啦?”
凯尔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我跟前,伸出两只小手使劲抓住我的腿。我跪下来搂住凯尔。
“爸爸,你刚才怎么啦?”凯尔抽抽噎噎地问道。“你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宝贝,爸爸现在没事了。”瑞琪安慰他。
我伸出手来抚摸着凯尔的头发。凯尔终于停止哭泣。我安慰他,“爸爸现在没事了。”
瑞琪在地板上坐下来。我挨在她身边,也坐了下来。凯尔依旧站立着。现在他可是我们家中个子最高的人了,但比起坐在地上的爸妈,其实也高不了多少。
瑞琪问凯尔:“你记不记得,我们还住在老家时,有一回爸爸忽然大叫起来:‘拜托,别再来烦我了!’”
凯尔点点头。“那时,我的朋友‘搔痒大王’在我们家跟我玩耍。”
“唔,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坐在一起,谈爸爸小时候发生的事情。记得吗?”
凯尔又点了点头。他挨在我身边,伸出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两只眼睛依旧瞅着他母亲。
“喏,每当爸爸想起小时候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很不好的事情,他就会开始脱离现实,整个人变得怪怪的。有时他会变得痴痴呆呆,好像着了魔一般。有时他会胡言乱语,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副德性。”
“唔,可是,为什么爸爸一定要想起这些事情呢?为什么不把它给忘掉呢?”凯尔问道。
瑞琪摊开双手,摇摇头。“宝贝,我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这样做啊。”她沉下脸来望了我一眼,“爸爸就是……忘不了这些事情。”
“我不喜欢看见爸爸这个样子!”凯尔说。“我刚才吓死了。”
“对不起,凯尔,我刚才吓着你了。”我努力集中精神,聆听瑞琪和凯尔母子俩说话。我我不是故意要吓吓吓唬他的。克莱,没有人责怪你啊。别放在心上嘛!这又不是你的错。到安乐室歇息一会儿吧。克莱不吃小甜拼了?等凯尔走出房间,他再拿一块来吃吧。妈的,搞什么嘛!巴特,别讲了,大伙儿到安乐室里去吧。
凯尔睁着眼睛,瞅着我。他那张苍白的小脸儿距离我的脸庞只有两英寸。“爸爸,以后不要再变成那个样子,好不好呢?”
我强忍住泪水。“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
瑞琪说:“宝贝,下回如果爸爸又变成那个样子,你就大声叫他。你只要呼唤一声‘爸爸’或‘卡姆’,他就会马上回到你身边。”她板起脸孔瞪了我一眼,“卡姆,你说对不对?”
“对!”我点点头,使劲挤出笑容来。
凯尔楼住我的脖子,把脸儿贴近我的腮帮。
“卡姆?"他伸出手指头,弹了两三下。“你现在跟我在一起吗?你还好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把气吐出来。“凯尔,我现在跟你在一起。”
“好!”凯尔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笑嘻嘻地望着母亲:“妈妈,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烘小甜饼吗?”
瑞琪瞅着凯尔,笑了笑,从地板上站起身来。“当然可以啰!”她伸出手来拂了拂他的头发。“你现在可以用汤匙,把搅拌好的面粉舀到烤盘里了。”
“然后让我舔一舔搅拌碗,好吗?”
“好,就让你舔一舔搅拌碗。”
内心深处,我整个人崩溃了,好一阵子只能趴伏在一座幽深的峡谷里。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装出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对瑞琪和凯尔母子两个说:“我也想舔一舔搅拌碗!”
第三十章
珍娜·蔡斯医生是特德极力向我推荐的一位心理治疗学家。我打电话给她,没人接听,只好在录音电话上留言:“我是卡梅伦·韦斯特。最近经医生诊断,我知道自己患了‘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目前,我正在寻求一位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治疗专家。我刚从马萨诸塞州搬到加州,在德尔·阿莫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前不久,我妻子参加了多重人格患者的伴侣举行的一场聚会。会上,有人向她举荐您。我迫切需要一位治疗专家。”我在录音电话上留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当天,珍娜就回电。她向我提出了一连串问题,小心翼翼地盘问我。一般人都不会主动跟心理治疗学家接触,更不会向世人宣告,他们患了精神疾病。他们不会像普通病人一样,在看病的时候,会伸出手来指着自己脚趾头说:“大夫,我这里很痛。”
珍娜想要确定一下,我究竟是不是多重人格患者。嘿!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这种人。艾莉说我是,曼德尔医生也说我是,跟我在德尔·阿莫医院相处了一个星期的病友当然也说是。可是我自己呢?我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我们——我和我的那群分身——是多重人格患者?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能接受这种事实。我只是身体虚弱,脑子有点不清楚而已。瞧,我又否认事实了。“否认”就像一个狡诈的恶棍,这会儿,它又在我面前哼唱他那首聒噪刺耳的曲子了。
在电话中交谈了几分钟,珍娜跟我约好,几天后在她那间坐落在伯克利的诊所见面。
现在,我得开始寻找一所适合我就读的研究院。我大摇大摆及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利奥纳镇图书馆阅览室,花了一个钟头,收集到10多所大学的资料。这些学校的研究院全都可以选修心理学课程
我选择了旧金山的塞布鲁克学院。这所声望卓著的学府是美国心理学家罗洛·马格和其他几位杰出的人本主义心理学家在1971年创立的。他们提供的计划可以让研究生自己制订学习步骤,因此,几乎所有课程我都可以在家里自修,不必每天赶到学校上课,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课业还满重的:修完18门课后,交了篇75页长的专题论文,以取得博士候选人资格,最后提交博士论文。这么繁重的功课,我应付得了吗?在我的分身利夫协助下,我也许可以办到——只要我活得够久。从图书馆回到家里,我立刻向以前就读的大学索取成绩单,当天就向塞布鲁克研究生院提出入学申请。然后,我抱着玩具动物托比上床,打开一本维尼故事集,在灯下阅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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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娜·蔡斯医生的诊所,开设在伯克利市沙特克大道一栋翻修过的楼房中。楼上有3间办公室,居中的那间就是珍娜的诊所。客厅十分狭窄,里头只摆着一张很旧的木凳——跟它相比,教堂里的座位简直太过豪华、舒适。幸好,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面对大街的彩色玻璃窗,加上那座精工雕琢的纺锤式阶梯,为珍娜的诊所增添了些许光彩。
中午1点整,珍娜走下楼梯,她招招手,叫我上去。她站在客厅中向我作了个手势,让我先走进她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我瞄了瞄这个房间(我那群分身争相探出头来,跟我一齐观看)。地板上铺着一张蓝白相间的东方地毯,上面放置两张椅子:一张是专供病人使用的灰褐色皮制躺椅;另一张是珍娜自己的座椅,浅蓝色,也是皮制的。窗旁摆着一张古董书桌和一把藤椅;沿着墙有一排抽木书架,上面摆满各式各样、小巧玲珑的陶艺品和很多很多的书。这些书全都跟“人格分裂”和“精神创伤”有关,包括两本探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教科书。好兆头!
华莱士·廷制作的一幅巨大版画——画中描绘的东西乍看起来好像一条鱼——悬挂在躺椅后面的墙壁上。对面墙上挂着两幅比较小的版画:一幅是彩色抽象画,乍看就像一排七彩缤纷的巨齿;另一幅所描绘的则是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作品中的一个场景——它使我想起马克·吐温笔下那个夏天站在河边垂钓的顽童哈克贝利·芬。我好喜欢这幅画。
我和珍娜在各自的座椅上坐下来,互相打量一番。我说“我”打量安娜,其实这是一种含蓄的讲法。事实上,我们都在打量她——我在前头,身后跟随着我的那群分身,就像一群观光客站在帝国大厦顶楼观景台上,大伙儿推推搡搡,争相挤到玻璃大窗前,观赏纽约的风光。
珍娜年纪跟我差不多,身材十分瘦削,就像漆了两层油漆的木板。她脸上不施脂粉,一头齐肩的棕色鬈发,配上一双亮晶晶的、有如蓝草莓一般湛蓝的眼睛,显得非常开朗、活泼。一连串念头在我心中涌起,就像一颗颗弹珠从地板上滚过去。鸟儿喜欢蓝草莓,我喜欢鸟儿,珍娜的眼睛像蓝草毒,所以我喜欢她的眼睛,也喜欢她的人。“珍娜”和“安娜”押韵——珍娜、安娜、桑娜、克劳斯、圣诞老人、红鼻子、红玫瑰、滑梯、牛仔靴。哇!大伙儿瞧瞧她那双牛仔靴!一双浅紫和深黑两色的牛仔靴,从珍娜身上那件斜纹棉布套装裙摆下伸出来。安娜好喜欢这双靴子。我的分身冒出来时,如果珍娜不恶言相向,把他或她骂回去——就像莫塞利医师对待我们那样——那么,我们也许会让她当我们的治疗专家,跟她好好相处。喂,咱们来啦。浑身猛一阵哆嗦,身份转换,我暂时退隐,让我的分身安娜出来见见珍娜。这小妮子龇着牙,眯起眼睛,把两只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嘻嬉地坐在珍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