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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而这正是艾莉能够提供的。
跟艾莉通完话,我走回客厅中,手里兀自握着那只话筒。瑞琪站在操作台旁,手里端着一杯柠檬茶,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她抬起头来瞅着我。
“艾莉说,我经历的是一种‘人格分裂’(dissociation)的现象。”我告诉瑞琪。
“唔,我记得在大学学习心理学课程时,老师跟我们讲过这个问题。”
“我的心灵,有一部分脱离了,跟其他部分完全分隔开来。”
“把路牌念出来给你听的那个声音……”
“对!还有那只不停书写‘安全不安全’的手。艾莉说,随它去吧,别理睬它,也别担心。可是……天哪,我怎能不担心呢?我这个人到底怎么了啦?感觉上我好像着了魔似的。我面对着镜子喋喋不休胡说八道。三更半夜,我钻到钢琴底下躲起来。别人的声音从我嘴里冒出来,把路牌念给我听……发音乱七八糟,怪腔怪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人格分裂,就像电话线被切断那样?这难道是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搞的鬼?!”我拿起电话,朝向客厅中那座石砌的壁炉使劲扔过去,把它给摔得粉碎。
我伸出双手捂住脸庞。瑞琪慌忙跑过来,伸出双手把我揽进怀里。我心里感到又羞又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泪登时汹涌而出。
“我到底怎么啦?”我哀声说。
瑞琪把我搂得更紧了。“我也不晓得,宝贝。”她柔声说,“我真的不晓得啊。”
第七章
灯光闪烁。噗!眼一花,我赶忙眯起眼睛,望着那一只烧掉的闪光灯泡飞腾到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形,噼啪啦一声,坠落到坚硬的地板上,蹦跳着翻滚开去。
抬头一望,我看见一幅景象……白色的一丛阴毛,在小男孩的头顶上,小男孩举起右手,被妇人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抓着,伸进她的阴道中。他的拇指塞不进去,留在外头。一股怪异的、刺鼻的汗酸味……。小男孩心里感到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小男孩吓坏了。满身臭汗的外婆。坏外婆。坏坏坏。外婆幽幽叹息一声,松开了她那只骨嶙嶙、紧紧抓住他腕子的手。她扯起她那嘶哑的嗓门,柔声说:“乖孩子,外婆疼你。”她那五根尖尖长长涂着蔻丹的手,拍着他的左脸颊。外婆帮小孙子把手洗干净。她弯下腰身,满嘴烟味臭烘烘。啄!她噘起嘴唇,亲了亲他的脸,然后牵起他的小手,把他带进厨房,拿出两个小甜饼奖赏她这个乖巧听话的孙儿。唔,小甜饼好好吃哦。外婆竖起一根手指头,按在她那两片涂着口红的嘴唇上:“嘘——”
我猛然惊醒,狠狠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湿淋淋,睡梦中流淌出一身冷汗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白色的一丛阴毛?阴道?哦,上帝。我的肚子翻搅起来,仿佛刚吞下12颗鹅卵石似的。我吓坏了,好一会儿睁着眼睛,茫茫然瞪着天花板,发起呆来。我鼓起勇气,打开心灵中那一只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的水龙头,让那些阴森恐怖的意象慢慢流淌出来。刹那间,细流变成激流,激流转化为一场汹涌澎湃的洪水。我的脸庞嗖地涨红起来,浑身打起哆嗦。我慌忙跳下床来,弯着腰,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冲进浴室。
我打开水龙头,让哗啦哗啦的水声充满整个浴室,然后跪在马桶前,把肚子里的食物全都呕吐出来。气喘吁吁,我伸出手来抹了抹嘴巴。就在这一瞬间,我瞥见自己的手指头。宛如一股阴森森的浪潮,那些可怕的意象登时又涌进我的心头。跟随这股浪潮而来的是另一阵恶心的感觉。我跪在马桶关干呕起来,肚子空空,吐了老半天,只呕出一些酸鼻的液体。我噙着满眶泪水,紧紧闭上眼睛,不愿再面对那令人作呕的景象。
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呕吐出来后,只觉得整个身子软绵绵的,仿佛虚脱了一般。好久好久,我只能蜷缩在浴室地板上,半跪半坐,脸庞紧贴着冰冷的白瓷马桶。我终于撑起身来,把马桶里的秽物冲洗干净,打开水龙头冲澡。我把水温调高到滚烫的程度,发狂似地使劲擦洗身体,直到热水全都用光了,才停下手来。
关掉水龙头,筋疲力尽,带着一身爪痕从浴室走出来,抓起一条毛巾,踉踉跄跄走出水蒸气弥漫的浴室,钻进卧室,穿上衣服,然后又蹒蹒跚跚走回浴室,把毛巾挂回架子上。水蒸气已经消散掉一大半。我正要转身走出浴室,一抬头,却看见我的身影映漾在镜中。
霎时间,我整个人僵住了,两只眼睛愣愣地盯住镜中的影像。它驱使我一路向后退、向后退,一直退到心灵中的某一个角落;我的身体渐渐缩小、隐没。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向我迎面走来,擦身而过……一个小男孩。然后我发现自己伫立在远方一座山丘顶端,俯瞰着山下的风景。我忽然发觉,我已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第二天早晨,我闻着屋子里四处飘散的烟熏肉香味,游魂似地走下楼梯时,瑞琪和凯尔已经起床,吃过早餐了。瑞琪正在洗碗。我……我们……走过她身旁时,她从洗碗槽中抬起头来,瞅了我一眼,脸庞上绽现出温馨的笑容。
“早安,卡姆。”她亲切地打个招呼。“昨晚你把热水全都用光啦,唉。雪停了。学校今天要上课,但汉克到现在还没过来帮我把屋前的积雪铲掉,所以今天早晨我就替凯尔请了假,让他留在家里。凯尔现在正在游戏室里玩耍呢。”
不知怎的,我发现自己突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游魂一般,我默默地从瑞琪身旁走过去,进入凯尔的房间。凯尔正趴在地板上,用“乐高”积木建筑一座城堡。
凯尔抬起头来跟我打招呼:“嗨,爸爸。”而我只是呆呆地坐在远方那座山丘上,一声不吭。我的手忽然伸出来,抓起一条墨西哥毛毯、一本素描簿、一盒蜡笔和记号笔。接着,我发现自己蹑手蹑脚悄悄钻进墙边灯光明亮的玩具橱柜,蜷缩着身子坐下来,把门打开一条缝。凯尔跟我打过招呼后,又自顾自玩起积木来。只要我陪伴在他身旁,凯尔就感到很高兴,根本不在乎这会儿他老爸正坐在他的橱柜里。
我的左手伸进笔盒,拿出一支红色记号笔,然后——就在我远远注视下——开始在右手上画一根连续不断的线条,环绕着手指的关节。接着,这只手举起来,伸到我面前不停地旋转着。这会儿,橱柜里的小男孩只是睁着眼睛,检视手上的那根猩红线条。我坐在远方山丘上,静静地、漠然地观看着。
接着,那只手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在素描簿上画出一个粗糙的图形。画中,一个妇人赤条条站着,面对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背着身子站在妇人面前,略为靠向右边。妇人握住小男孩的右手,伸进她的阴道。除了拇指,其他四根手指头全都插进阴道中。旁边还有另一幅图画:小男孩举起右手,血淋淋,手指头全都被切断了,和手掌分离开来,这只手旁边搁着一把张开的剪刀,仿佛告诉大家,小男孩刚才就是用这把剪刀切断手指的。小男孩嘴巴旁边画上一个圈圈——就像漫画上的对白框子——里头只写着一个字:“不!!!”他面前那位妇人嘴里也冒出一个字:“嘘!”
控制我身体的小男孩开始画第3个图形。这回使用的是铅笔和红色蜡笔。画中,小男孩泪汪汪,睁着他那两只巨大的眼珠。他举起被切断手指的右手,让一滴滴鲜血滴落到地面上。这幅画的标题是:“悲伤的戴维”。
这到底在干什么啊?
忽然,我感觉到我左手的指甲插进我的左脸颊。我觉得有点疼痛,但却没法子让我那只手停下来。然后,我的身体和心灵就静止了。整个房间登时陷入死寂中,只听见凯尔一边建造城堡一边喃喃自语。
我听见瑞琪走进房间,问道:“你爸呢?”
凯尔伸出胳臂指着橱柜,“在里面。”然后自顾自趴在地板上继续玩他的积木。瑞琪打开橱柜的门,看见我,吓得脸都白了。我也吓了一跳。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激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我发现那个小男孩从我身旁走过去,忽然消失了。我又回到了现实中。抬头一望,我看到了瑞琪那张惨白的脸庞。她弯下腰身,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仔细察看腮帮上那一条条血迹斑斑的爪痕。她的手指碰触到我的脸颊时,我感到一阵刺痛,接着我看到她指头上沾着鲜血。我望望四周。我在哪里啊?我在橱柜里。怎么搞的,我竟然坐在橱柜里。低头一瞧,我看见了膝头上摆着的一本素描簿。三幅图画线条都十分简单、僵直,显然出自小孩的手笔。悲伤的戴维?“你到底在干什么呀?!”瑞琪忍不住发作起来。她从我膝头上拿起素描簿,瞧了瞧,一脸迷惑。
“爸爸躲在柜子里做……做什么啊?”凯尔问道。
“没做什么。爸爸没做什么。”瑞琪一面安慰凯尔,一面观看那3幅粗糙的图画。凯尔点点头,趴在地上又继续堆砌他那座城堡。
“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结结巴巴地说,伸手摸了摸腮帮,只觉得自己那张脸庞肿胀了起来,热呼呼的。瑞琪握住我的手,把我从橱柜中拉出来,牵着我走进浴室。我呆呆地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那张满布爪痕的脸孔,心中一片茫然。瑞琪打开热水龙头,拿一条毛巾,蘸着水轻轻敷按我脸上的伤口。所幸,我的伤势并不算严重,但左脸颊的上方血迹斑斑,仿佛我刚参加一场棒球赛,拼命冲向本垒板,把脸擦伤了似的。抖簌簌,我在马桶盖上坐下来。
瑞琪终于看到了我手上画着的那根红线。她伸出手来,指着我的手,“那是什么玩意?刚才我怎么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