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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样子,她的气色还能作准么?二妹你这是外行话了!你没看见那些女人,就是躺在殡仪
馆里,脸上也还是红的红,白的白!”
这时候那看护已经进来了,在那儿替曼璐打针。曼桢觉得鸿才当着人就这样损她姊姊,
太不给人面子了,而她姊姊竟一声不响,只当不听见。也不知从几时起,她姊姊变得这样贤
惠了,鸿才的气焰倒越来越高,曼桢看着很觉得不平。她便站起来说要走了。鸿才道:“一
块儿走。我也还要出去呢,我车子送送你。”曼桢连声道:“不用了,这儿出去叫车挺便当
的。”曼璐沉着脸问鸿才:“怎么刚回来倒又要出去了?”鸿才冷冷地道:“回来了就不许
出去了,照这样我还敢回来么?”
依曼璐的性子,就要跟他抓破脸大闹一场,无论如何不放他出去。可不管怎样一个人一
有了钱,就有了身分,就被自己的身分拘住了。当着那位看护,当然更不便发作了。
曼桢拿起皮包来要走,鸿才又拦住她道:“二妹你等我一等。我马上就走了。”他匆匆
地向隔壁房间里一钻,不知去干什么去了。曼桢便向曼璐说:“我不等姊夫了,我真的用不
着送。”曼璐皱着眉头道:“你就让他送送你吧,还快一点。”她对自己的妹妹倒是绝对放
心的,知道她不会诱惑她的丈夫。鸿才虽然有点色迷迷的,料想他也不敢怎样。
这时鸿才已经出来了,笑道:“走走走。”曼桢觉得如果定要推辞,被那看护小姐看着
,也有点可笑,就没说什么了。
两人一同下楼,鸿才道:“这儿你还没来过吧?有两个地方你不能不看一看。我倒是很
费了点事,请专家设计的。”他在前领导,在客室和餐室里兜了个圈子,又道:“我最得意
的就是我这间书房。这墙上的壁画,是我塌了个便宜货,找一个美术学校的学生画的,只要
了我八十块钱。这要是由那个设计专家介绍了人来画,那就非上千不可了!”那间房果然墙
壁上画满了彩色油画,画着天使,圣母,爱神拿着弓箭,和平女神与和平之鸽,各色风景人
物,密密布满了,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空隙。地下又铺着阿拉伯式的拼花五彩小方砖,
窗户上又镶着五彩玻璃,更使人头晕眼花。鸿才道:“我有时候回来了,觉得疲倦了,就在
这间房里休息休息。”曼桢差一点噗哧一笑,笑出声来。她想起姊姊说他有神经病,即使是
一个好好的人,在这间房里多休息休息,也要成神经病了。
走出大门,汽车就停在门口。鸿才又道:“我这辆汽车买上当了!”随即说出一个惊人
的数目。他反正三句话不离吹,但吹不吹对于曼桢都是一样的,她对于汽车的市价根本不熟
悉。
一坐到汽车里面,就可以明白了,鸿才刚才为什么跑到另外一间房里去转了一转,除了
整容之外,显然是还喷射了大量的香水。在这车厢里闭塞的空气里面,那香气特别浓烈,让
人不能不注意到了。男人搽香水,仿佛是小白脸拆白党的事,以一个中年的市侩而周身香气
袭人,实在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汽车夫回过头来问:“上哪儿?”鸿才便道:“二妹,我请你吃咖啡去,难得碰见的,
你也是个忙人,我也是个忙人。”
曼桢笑道:“今天我还有点事,所以刚才急着要回去呢,不然我还要多坐一会的,难得
来看看姊姊。”鸿才只得笑道:“你真是难得来的,以后我希望你常常来玩。”曼桢笑道:
“我有空总会来的。”鸿才向汽车夫道:“先送二小姐。二小姐家里你认识?”车夫回说认
识。
汽车无声地行驶着。这部汽车的速度,是鸿才引以为荣的,今天他却恨它走得太快了。
他一向觉得曼桢是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虽然俗语说“钱是人的胆”,仗着有钱,胆子自然
大起来了,但是他究竟有点怕她。他坐在车厢的一隅,无聊地吹上一两声口哨,无腔无调的
。曼桢也不知说什么,只静静地发出一股冷气来。鸿才则是静静地发出香气。
汽车开到曼桢家里,曼桢向车夫说:“停在弄堂外面好了。”鸿才却说:“进去吧,我
也要下来,我跟岳母谈谈,好久不看见她老人家了。”曼桢笑道:“妈今天刚巧带孩子们上
公园去了。今天就奶奶一个人在家里看门,我一会儿也还要出去。”鸿才道:“噢,你还要
上别处去?”曼桢道:“一个同事的约我看电影去。”鸿才道:“刚才先晓得直接送你去了
。”
曼桢笑道:“不,我是要回来一次,那沈先生说好了上这儿来接我。”鸿才点点头。他
一撩衣袖看了看手表,道:“嗳哟,倒已经快五点了,我还有个约会,那我不下来了,改天
再来看你们。”
这一天晚上,鸿才在外面玩到快天亮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踉跄走进房来,皮鞋也没
脱,便向床上一倒。他没开灯,曼璐却把床前的台灯一开,她一夜没睡,红着眼睛蓬着头,
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声说道:“又上哪儿去了?不老实告诉我,我今天真跟你拼了!”这一
次她来势汹汹,鸿才就是不醉也要装醉,何况他是真的喝多了。他直挺挺躺着,闭着眼睛不
理她,曼璐便把一只枕头“噗”掷过去,砸在他脸上,恨道:“你装死!你装死!”鸿才把
枕头掀掉了,却低声喊了声“曼璐”!曼璐倒觉得非常诧异,因为有许久许久没看见他这种
柔情蜜意的表现了。她想他一定还是爱她的,今天是酒后流露了真实的情感。她的态发不由
得和缓下来了。应了一声:
“唔?”鸿才又伸出手来拉她的手,曼璐佯嗔道:“干什么?”随即一扭身在他的床沿
上坐下。
鸿才把她的手搁在他胸前,望着她笑道:“以后我听你的话,不出去,不过有一个条件
。”曼璐突然起了疑心,道:
“什么条件?”鸿才道:“你不肯的。”曼璐道:“你说呀。怎么又不说了?我猜你就
没什么好事!哼,你不说,你不说——”她使劲推他,捶他,闹得鸿才的酒直往上涌,鸿才
叫道:“嗳哟,嗳哟,人家已经要吐了!叫王妈倒杯茶来我喝。”
曼璐却又殷勤起来,道:“我给你倒。”她站起来,亲自去倒了杯酽茶,袅袅婷婷捧着
送过来,一口口喂给他吃。鸿才喝了一口,笑道:“曼璐,二妹怎么越来越漂亮了?”曼璐
变色道:“你呢,神经病越来越厉害了!”她把茶杯往桌上一搁,不管了。
鸿才犹自惘惘地向空中望着,道:“其实要说漂亮,比她漂亮的也有,我也不知怎么,
尽想着她。”曼璐道:“亏你有脸说!你趁早别做梦了!告诉你,她就是肯了,我也不肯—
—老实说,我这一个妹妹,我赚了钱来给她受了这些年的教育,不容易的,我牺牲了自己造
就出来这样一个人,不见得到了头儿还是给人做姨太太?你别想着顾家的女孩子全是姨太太
坯——”鸿才道:“得了得了,人家跟你闹着玩儿,你这人怎么惹不起的?我不睬你,总行
了?”
曼璐实在气狠了,哪肯就此罢休,兀自絮絮叨叨骂着:
“早知道你不怀好意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算你有两个钱了,就做了皇帝了,想着人
家没有不肯的,人家都是只认得钱的。
你不想想,就连我,我那时候嫁你也不是看中你有钱!”鸿才突然一骨碌坐起来,道:
“动不动就抬出这句话来!谁不知道我从前是个穷光蛋,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滥污货!
不要脸!”
曼璐没想到他会出口伤人,倒呆了一呆,道:“好,你骂我!”鸿才两手撑在床沿上,
眼睛红红地望着她,道:“我骂了你了,我打你又怎么样?打你这个不要脸的滥污货!”曼
璐看他那样子,借酒盖着脸,真像是要打人。真要是打起架来,又是自己吃亏,当下只得珠
泪双抛,呜呜哭了起来,道:“你打,你打——没良心的东西!我也是活该,谁叫我当初认
错人了!给你打死也是活该!”说着,便向床上一倒,掩面痛哭。
鸿才听她的口风已经软了下来,但是他还坐在床沿上瞅着她,半晌,忽然长长地打了个
呵欠,便一歪身躺了下来,依旧睡他的觉。他这里鼾声渐起,她那边的哭声却久久没有停止
。她的哭,原意也许是借此下台,但是哭到后来,却悲从中来,觉得前途茫茫,简直不堪设
想,窗外已经天色大明,房间里一盏台灯还开着,灯光被晨光冲淡了,显得惨淡得很。
鸿才睡不满两个钟头,女佣照例来叫醒他,因为做投机是早上最吃紧,家里虽然装着好
几只电话,也有直接电话通到办公室里,他还是惯常一早就赶出去。他反正在旅馆里开有长
房间,随时可以去打中觉的。
那天下午,曼璐的母亲打电话来,把从前那小大姐阿宝的地址告诉她。曼璐从前没有用
阿宝,原是因为鸿才常喜欢跟她搭讪,曼璐觉得有点危险性。现在情形不同了,她倒又觉得
身边有阿宝这样一个人也好,或者可以拉得住鸿才。她没想到鸿才今非昔比,这样一个小大
姐,他哪里放在眼里。
当下她把阿宝的地址记了下来,她母亲道:“昨天你二妹回来,说你好了些了。”曼璐
道:“是好多了。等我好了我来看妈。”她本来说要请她母亲来住两天,现在也不提了,也
是因为她妹妹的关系,她想还是疏远一点的好。虽然这桩事完全不怪她妹妹,更不与她母亲
相干,她在电话上说话的口吻却有点冷淡,也许是不自觉的。顾太太虽然不是一个爱多心的
人,但是女儿现在太阔了,贫富悬殊,有些地方就不能不多着点心。当下便道:“好,你一
好了就来玩,奶奶也惦记着你呢。”
自从这一次通过电话,顾太太一连好两个月也没去探望女儿。曼璐也一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