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猜呢?”
“二十二三岁?”
“你莫把我说得这么细罢?”
“二十几?”
“我二十五了。”
“比我整整小十岁。”
“不过我觉得我们两人没有这种年龄差别一样。”
她居然用了“我们两人”几个字,马民听了非常高兴,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暗示似的。马民搂着她躲开一对直撞过来的舞伴,“你丈夫做什么生意?”马民贴着她耳朵说。
“做建材生意。”
“做建材生意那赚钱吧。”
“钱应该是赚了,不过我没看见钱。”
“怎么这样说?”
“他赚他的钱,我和他经济上是脱钩的。我不喜欢靠丈夫。”
“有志气。”马民佩服地说,更加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了。
一支舞跳完后,他俩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在楼梯口旁找了两张椅子坐下来休息,他记得她说:“我今天很高兴。”
他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了你这位聪明漂亮的彭小姐。”
她一笑,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盯了他一眼,“你其实更聪明。”
“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马民亲昵地对她说,“脸上没有蠢气。很多女人脸上都有蠢气,交谈了几句后,你就发现她脸上有好多蠢气,你脸上到处都是聪明。”
“我其实是个坏女人。”
“你应该是个好女人。”
“我真的是个坏女人,真的。”
“我相信你是好女人,我相信我的直觉。”马民肯定道。
当又一支歌曲热热闹闹地在大厅里飘扬起来后,马民望一眼站在一旁的彭小姐,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很稳重地一笑,又拉着她进入了舞池………
9
马民那天晚上从喧哗的龙美娱乐城出来,开着车把彭小姐、文小姐和周小峰一一送回家后,回到家里,妻子那双黄黄的瞳仁居然还是睁着的,脸上一派土色。时值深夜一点钟了,她还睁着两只眼睛。“你还没睡着?”他走进卧室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
妻子动了动脸,目光抛在他脸上,“我睡着了,又醒了。”妻子说。
他怀疑她根本就没睡着。他估计她是怕他责备她没有好好睡觉而这么说的。他知道妻子的脑袋里每一根神经都很紧张和脆弱,稍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同受吓的鹿一样,会惊醒过来。妻子害怕黑暗,她睡觉从不关灯。她还怕门窗大敞,她睡觉总是把卧室的门窗关得紧紧的,仿佛不关紧就会有魔鬼破开纱门而入似的。
“你没睡着吧?你不要骗我?”
“我真的睡着了,”妻子说,接着脸色茫然地问他,“你到哪里去了?”
“先是陪甲方老板在药膳酒家吃饭,后是陪他们去龙美娱乐城唱卡拉OK。”马民回答说。马民撒这样的谎已经不要思考了,撒这种善意的谎他早就可以出口成章了。马民不想说出任何重话来伤害这个把整个生命都交给他摆布的女人,她的脑海里是装不下外界的任何一点刺激的,如果说真话势必就会伤害她的。
妻子愣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妻子的头又动了下,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表情常常在她脸上出现,就好像鸟儿常常在我们眼里飞过一样。妻子又动了动她的脸,就好像一只大甲虫动了下一样。马民非常不愿意瞥着这张外形像甲虫的扁平的脸,马民一看见这张脸就伤心,就觉得上帝在捉弄他。马民正要走开,妻子说:“玩到这个时候?”
“你好好睡觉。”马民懒得回答她的话说。马民见妻子又那么动了下脸,且还愣着大大的眼睛瞧着他,就更不愿意望她这张扁平的甲虫样的脸了。马民想什么时候才会完啊,马民走出卧室,走进厨房用香肥皂洗了个手,解了手,这才重新走进卧室。妻子仍然瞪着两只黄黄的瞳仁瞧着他,这种瞳仁给马民的是一种空洞的感觉。马民厌烦地瞅她一眼,没说话,他觉得她实在应该可以好好地过日子,实在不应该得这样让他没有指望的玻他把目光抛到女儿身上。这是四月里的天气,女儿歪着脸躺在母亲一旁,穿着一件胸脯上印着好玩的唐老鸭图案的背心,一条花短裤,两条很可爱的腿光光地呈现在他眼里,身上盖着毛毯的一角。“她的脚和手都露在外面了,”马民用责备的口气说,望妻子一眼。“你应该把东西跟她盖好,病了麻烦事情就来了。”
“她不肯盖,”妻子小声回答,脸上仍然是那片茫然,“我一盖脚她就踢。”
“她晓得什么?”马民望一眼妻子,“她什么都不懂。”
妻子就把搁在枕头旁的薄薄的浴巾毯提起来,把女儿的手和腿都盖上了。马民坐下了,爱昵地抚着女儿的脸,又摸着女儿那好玩的小小的光滑的肩膀,女儿的肩膀上汗毛很深。接着他又抚摸女儿的两条光洁的小腿,腿上的汗毛也很深。女儿被他充满深深的爱的抚摸而惊醒了,女儿瞥一眼父亲,“莫搞我。”女儿轻声反抗说,挥起手把父亲的手一拂。
马民坐在一旁,观察着女儿的睡态,女儿侧着脸睡着,一只手压在自己的脸蛋下面,另一只手搭在她母亲肩上。女儿的脸蛋圆圆的,睡熟的模佯挺可爱。马民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肩头,女儿的肩头圆圆的,手掌能感觉到女儿肩头上汗毛的柔软。妻子瞅着他抚摸着女儿,他也折过头望着妻子,妻子的脸形从前是很漂亮的,并不是这种像甲虫壳一样的扁平,但是自从她得了精神病后,红润从她脸颊上彻底消失了,不该长那么些肉的地方现在却长了那么些肉,于是脸形就变得难看了。马民又望了眼妻子,妻子这时对他一笑,笑得嘴唇成了一个很深刻难看的八字。马民叹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脾气说:“你睡,好好睡。别搞得你脑壳疼,别一天到晚盯着我回来。”
“我睡着了又醒了,”妻子不承认没睡着道,“你一开门我就醒了。”
“那你再睡,我睡觉去了。”
马民想,要是彭晓,那他的生活就很有诗意了。他转身走进了隔壁的房间。自从六年前的夏天,女儿天天在三医院出生后,马民就与妻子分铺睡了,因为四尺五宽的床睡三个人,怎么也不舒服。马民是个天生睡觉很霸道的男人,一个人总要睡大半边铺的,手脚打得很开。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一只手搁在婴儿的脖子上,把女儿憋死什么的,所以他自动让了床位给她们母女,自己另起炉灶。马民躺到铺上,点上一支烟,眼睛就盯着墙上的一幅镶在镜框子里的水粉画。这是周小峰十年前作的一幅黄土高坡的水粉写生画,那时候周小峰的脑子里还贮藏着当画家的美梦,虽然他学的是工艺美术,但他渴望当一个真正自由自在的画家,这是周小峰读高中时候就拥有的梦想。十年前,周小峰和几个有抱负的青年去西藏和青海寻找灵感和收集创作材料,画了一大批画。他们七八个青年画家回来后,在省展览馆办了一次画展,后来又把这批画拿到广州去展览了半个月,引起了一点反响什么的。马民墙上的这幅画,虽然不是周小峰的最得意之作,也是他次得意之作了,自然是参加了展览,而且被几个二流艺术理论家在报纸上几次提及过的。这是一幅暖色调的水粉画,所谓暖色调就是以褐色和土黄色为主的色调。整幅对开大的水粉纸上,全是一层又一层的黄土高坡,面前色较深的黄土高坡,处在阴影里,刻画得较仔细,路上的石头和山坡的断裂口也表现了出来;远处虽然也是土色,但较模糊地向远方的天空蔓延过去;天是较重的蓝灰色,只有矮矮的一线;画面上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诸如草和树木之类的东西,只有一条火柴盒大的黄牛在黄土高坡上走着,还是用瘦瘦的牛屁股不礼貌地对着观众;有一束亮亮的偏金黄色的阳光光临着这片黄土高坡。这幅画开始周小峰取名为“焦土”,但一个文学青年却要他取名为“荒原上的阳光”,说画面上的这束阳光有非常明确的象征意义,因为这条没有被阳光照耀的公牛给人的感觉就是朝着这束阳光走去。这大有意思了!周小峰在画的时候并没有这些想法,但是文学青年在这幅画上发现了这层意义。于是这幅水粉画就以《荒原上的阳光》为名,在长沙和广州展出了,并且还上了《画家》和《湖南画报》及《长沙晚报》。马民搬新房时向周小峰要画,周小峰想了想,就把挂在他办公室桌前的这幅《荒原上的阳光》送给了他。现在马民就边抽着烟,边盯着这幅水粉画,他觉得他是那条跷着瘦屁股往阳光里走去的牛,前面那束阳光金灿灿的,这条垂头丧气的牛正缓缓朝着那束阳光迈去。我就是这条牛啊,我的爱情生活就是这片茫茫的荒原。马民想。
早晨醒来,马民拿起一支万宝路烟,点上,吸了口,他觉得脑袋清醒了点。他又抽了口,觉得脑壳里的思路更进一步的清晰了。他抽完这支烟,还不想起床,躺着又点上支烟,眼睛却盯着墙上的这幅周小峰的杰作,心里却想着昨天晚上和彭晓唱歌和跳舞的事情。他吃惊地感到,这个女人一下子就走进了他的心,这种一本正经地想某个女人的感觉自从他结婚以后还从没有过。他感到仿佛心田上有一双什么手总把他的思想往彭晓身上拉,就像牛背着犁往前走似的。妻子走进客厅拖地,见他醒了,就搁下拖把,走进来,两只没有光泽的黄黄的大眼睛瞧着他,“你醒了?”她说。妻子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睡衣,睡衣还是几年前做的,已显旧了,并且松松垮垮的。妻子脸上的肉开始往横长,把她从前那张俊俏的鸭蛋形脸活活地吞噬了。美在她脸上消逝得好快啊,她的乳房也像丝瓜样垂了下来,软塌塌像两只皮袋吊在胸前。她还只三十三岁呢,怎么就跟一世完结了样的?马民瞥着她,叹了口气说:“天天呢?上学前班去了吗?”
“上学前班去了。”妻子说,“她是班长,老师要她早点去开门。”
“天天吃了鸡蛋没有?”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