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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深深不算是老江湖,毕竟也出身名门世家,她对武功和武器的鉴赏能力,同样不比鉴赏古玩字画差。
她已看出来,那个女孩子看似文静柔弱,但行走之际,总显示出一点掩饰不算太好的轻功——踏雪无痕。
现在没有雪。
青石路面上,只有一汪汪的积水和污垢。那是昨夜的一场小雨造成的。
那个少女显然是个爱洁净的人,她的绣花鞋上,连一点水痕泥渍都没有。
她的轻功,实在是相当不错。
然而,这还不足以让花深深太好奇,天下会武功的女孩子多得是,再说,在她眼里,这点轻功也算不了什么。
她奇怪的是女孩子纤手中捏着几只布扣子,像好蜻蜓一样的布如子。
像这样的布扣子,已有许多许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当然值得他们返身追上去多看看。
于是他们返身远远跟着她。
那个含着轻愁的女孩子走到巷口时,郑愿他们离她约有五六丈路。
可当他们走到巷口里,就再也看不见那个女孩子的影子了,她似乎已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于是她逃脱了。
花深深气得跺了跺脚:“小蹄子,倒挺麻利!”
郑愿面上微笑,心里却在拼命想弄清一件事——
这个女孩子的出现,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郑愿吃不准。
如果是无心,那么那个组织将在扬州城里干些什么勾当?
如果是有意,那么他们将会对他和花深深有什么样的举动?
花深深生气了:“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要想找到她还不容易,哼!”
郑愿笑笑,悠然道:“用不着我去找她。”
花深深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他,半响才慢慢地道:“你以为她会来找你?你以为你就有那么大魅力?”
郑愿笑眯眯地道:“我没有那么大魅力,那你怎么……”
花深深原来只有三分气,现在已有七分了。“那是我犯践!”
郑愿一怔,苦笑道:“刚才我一定放了一个很臭的屁,是不是?”
花深深道:“哼!”
郑愿陪笑道:“其实我是想说,我在这里陪你,有人会去找她。”
花深深冷笑:“哦?你还认识扬州拉皮条的?”
郑愿叹道:“亏你还是大家阎秀,亏你还是我郑大侠的结发爱妻,怎么说起话来,跟个赶大车的人似的?”
花深深忍不住扑哧笑了:“胡说!……喂,谁追她去了?”
郑愿做了一个抓东西的手势,花深深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郑愿当然不会告诉她。
花深深冷笑道:“你这小混蛋肯定有许多事瞒着我,你跟那南阳佬究竟是怎么联络的?”
郑愿长长叹了口气,无限痛心地道:“你一定要当心,总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了你的欺凌的时候,我会逃跑的。”
花深深道:“那我就拿他出气。”
“他”是谁,他们都知道。于是他们相视微笑,好像已将方才的“口角”全都忘了。
他没有告诉她他和宋捉鬼之间的联络暗号,同样,她也没说自己怎样同阿福夫妇联系。
他们又开始东游西逛,开心之极,就好像他们从未碰见那个女孩子,从来看见那几只布扣子。
他们逛到一处闹市时,听见前面人声鼎沸,喝斥声。
哭叫声响成一片,不少人正往那里聚集。
有人打架。
花深深皱眉道:“乱糟糟的,讨厌死了。咱们到别处走走吧!”
郑愿也觉挤过去看热闹不大妥当。而且,他心里也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如果他们走过去,或许会有什么危险。
他忍不住想起了布扣子。
但就在他准备走开时,几声喊叫传了过来:
“天爷哟,这世上还有无理吗?”
“天理?嘿嘿,老子们的拳头,就是天理!”
郑愿的血一下子热了。
他不禁又想起几天前渡江时的情景,想到那些质朴善良的人们对自己的期望。
他们尊敬他,称他为“大侠”,就是希望他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他必须伸手管这件事。
花深深轻轻一叹,微微摇头,抬手扶了扶帽子。
郑愿就看见阿福夫妇“冒”了出来。
他不禁松了口气,钦佩地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一扭头,挤进了人流。
花深深叹道:”他这臭脾气,只怕很难改了。”
郑愿微笑道:“这是香脾气,香喷喷的脾气。”
三个如狼似虎的大汉,正围着一个中年小贩拳打脚踢。
“他妈的,欠钱不还,打死你!”
那中年小贩双手抱头,两腿蜷曲,不住在地上滚动,看来他已不是第一次被饱揍,很有点挨打的经验。
观众大多面上愤愤,但都敢怒不敢言。
郑愿缓缓踱去,微笑道:“请各位住手!”
三个如狼似虎的大汉闻言飞快地抬头,一齐看着郑愿。
“秀才,少管闲事!”
郑愿很斯文地作了一揖,笑眯眯地道:“小可鲁南柳春和,这厢有礼。”
三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齐瞪着郑愿,当中一个骂道:“识相的,滚一边去,没你的事。”
郑愿微笑道:“偏偏我这人不大识相.各位,借债不过还钱,杀人可是要偿命的,你们要是把这人打死了,只怕也不大说得过去吧?”
三个大汉咆哮着作势往上扑,看样子很快就有一场混战。
郑愿就在这时,突然转身,右手挥出。
芦中人,就是昨晚和于小三密谋的“血公子”。
芦中人找于小三,只不过是想找于小三借几个可靠的打手,制造这么一场闹剧。
只要郑愿分心去对付那三个大汉,芦中人的剑就会从背后准确地刺穿郑愿的心脏。
这个计策并不算高明,但芦中人仓促之间,已只能将就了,好在场面混乱,观众极多,脱身十分容易。
他昨天黄昏才知道郑愿已到扬州,一夜之间,能策划好这一切,也实在不容易。
芦中人认为,这次刺杀,成功的把握只有六成。
但六成已足够。
最最紧的是,一击不中,他还可以混在惊慌失措的人流中躲进迷宫般的扬州小巷。
芦中人就站在郑愿背后,他的右手就放在腰间暗扣上。
三个大汉开始扑上时,芦中人右手轻轻一拍,一道极淡的艳光从腰带间闪出。
这是他的武器,一柄柔能绕指的柔剑。
这柄柔剑出鞘十三次,没有一次失败。
艳光击向郑愿后心。
如一道闪电。
芦中人的心在刹那间一阵狂喜——他成功了。
他杀死了郑愿,他的杀父仇人,天下第一高手。
郑愿旋身。
他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痛,他知道那不是剑伤,那是凛冽的剑气刮的。
他的右手挥在空中,似乎是一招走空。
但他的左手已经动了。
芦中人整个人在刹那间似被冻结。
他的眼中甚至连震惊、恐惧、绝望都没有,一片空白。
他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白痴。
他僵硬地站着,左手虚垂,右手半伸,手中握着剑。
只不过他的右腕已被郑愿左手扣住,他的十三次未尝败绩的心爱的柔剑就那么无力地伸在郑愿的胁间。
芦中人平生第一次暗杀失手。
作为职业刺客,他战绩辉煌,但作为复仇的人,他的运气实在差得可怜。
观众大哗,群情耸动,人们虽不明白就里,但已有不少人看出这是个骗局,目的是为了暗杀这个文静有礼、仁侠仗义的书生。
人们愤怒了,喊叫声响成一片:
“打死他!”
“打死这些狗杂种!”
阿福夫妇护着花深深冲进来,花深深径自扑向郑愿,阿福夫妇将那三个走不脱的大汉“捉”了下来。
花深深叹了口气:“还好;还好。”
郑愿苦笑:“你位老兄的出手之快之狠之精确,实在是我平生仅见,我要是缓了一刹那,就不能和你说话了。”
花深深盯着芦中人,目光冷得像寒冰:“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谁派你来的?”
芦中人还没有从痴呆状态中清醒过来。
郑愿叹道:“他现在正在伤心,暂时还不会说话。”
众人还在狂呼:“打死他!打死他!”
芦中人微微一颤,终于醒了,他的目光不再呆滞,而是充满了愤怒和怨毒,羞辱。
郑愿微笑道:“阁下,你跟我有价?”
芦中人嘶哑着声音低声道:“父、仇、不、共、戴。
天!”
花深深冷冷道:“你爹是谁?”
芦中人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
花深深道:“看来连你都为你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
芦中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泪流了出来。
郑愿怔了半响,叹道:“阁下,我现在还没想出来你是谁的儿子,但不管你爹是个怎样的人,既然你认为他死在我手中,你有权报复,希望你下次运气好一些。”
他松开左手,退了几步,沉声道:“我们走。”
他为他的父亲感到羞耻吗?
芦中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时他最痛恨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残忍地抛弃了他的母亲,也抛弃了他,留下他们母子相依为命。
他母亲为了养活他,什么样的事都做过。其中有些事,他当时感到羞辱难忍。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杀死那些混账嫖客,杀死他的父亲。他之所以学武功,学杀人,就是为了报复他的父亲。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是他最敬重爱慕的人,而且这种敬爱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