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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干涸的嘴唇已经破裂了,有丝丝咸腥的血滴渗出。
苏醒来到办理转机登机手续的服务台,掏出钱包,那里只有从马来出差回来时剩下的四百美元,他仔细地数着那几张绿色纸币,好像希望他的手指能变出魔术。正在极度郁闷时,听到柜台处传来一个男人焦虑的喊声,苏醒凝神听着,忽然笑了,他走上前,轻轻拍拍那个正在和售票人员发火的男人,
“我有一张飞悉尼的机票,可以让给你,”那个中年人听了,疑惑地看着苏醒。
“我们去那边谈吧。”苏醒指指不远处的长椅,这漫长的一天已经使他精疲力尽。
苏醒和中年人在长椅上坐定,才了解到他是一位日本人,已经办了登机手续准备飞往英国伦敦,在候机时接到亲人电话得知移民澳洲的父亲突然病故,急需他赶过去办理丧葬事宜,于是,他才和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发生争执,她们坚持今天飞往悉尼的机票已经售罄。
苏醒灵机一动,——英国,那是方晨呆了六年的地方,如果能去那里,感觉似乎离他近了一些,苏醒的心钝痛着,
“先生,真是太巧了,我也是临时有事要转飞伦敦,但苦于买不到机票,不如我们交换,我用你的机票飞伦敦,而你用我的飞悉尼。”
中年人细想了一下,咧嘴一笑,“呃,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十一个小时后,苏醒在伦敦希思罗机场办理了出境手续,处境时,移民官的章啪地一声敲在他的海外侨民护照上,“祝你旅行快乐!”那个印巴女人看着他笑了一下。
苏醒低头看了一眼护照,——三个月,他可以合法停留三个月。他没有托运行李,直接拎着小旅行包走出到达口,望着外面熙熙攘攘迎候亲友的人群,苏醒牵了一下唇角,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人热切地盼望,等候他了,他将独自来,再独自走!
苏醒坐上地铁来到位于伦敦西三区的一条街道,他记得到英国留学的同学曾告诉过他,这里有大使馆文化处开办的一个招待所,专门接待来英的中国学生,学者。住过的都叫它‘五十一号兵站’。
当他凭着记忆,找到那栋建筑,推开大门走进去,发现里面光线暗淡,沉郁的空间里散发着年久失修的霉潮气息,接待处里坐着的男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找人还是住宿?”
“住宿。”
“护照。”
男人接过苏醒递过去的护照翻看着,又抬头审视着苏醒,啪地一声,他将护照扔了出来,
“我这里只接待中国大陆的,你不能住。”男人不再说话,又扭头看起了电视球赛。
苏醒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的钱包里有一张信用卡,靳远然寄给他的,他确定这辈子他都不会用。还有在机场换的二百三十镑,他知道这钱无法维持他三个月的生活,至于三个月之后会怎样,苏醒不敢想。
“……您……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住几晚……”苏醒知道这里的住宿价格便宜,而且,大家都是中国人,也许能筹划一下今后的出路。
男人万分不情愿地扭过头,又打量了他一眼,“三十镑一晚,集体房间。”撂下这句话,男人就再也不理会他了。
苏醒捏着口袋中的钱包,三十镑一晚,天呀!他住不起!他记得同学告诉过他,十几人的集体房间的一个铺位是十镑一晚。苏醒张张嘴,想再争取一下,可看看那个背对着他看电视的男人,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那栋古老的建筑。
苏醒又来到市中心的唐人街,他迫切需要一个住处,——和一个工作。唐人在外的看家生意就是开餐馆,而基本上唐人能想到的第一份工就是餐馆工。以他目前的情况,从餐馆干起也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了。
苏醒走进唐人街大牌坊东侧的第一家餐馆,窗子里的熟食部档口挂着各式烧鸭,烧肉,卤水墨鱼,他咽了一下口水,飞机餐是永远不够一个二十三岁的男孩填肚子的。还没到餐点,幽暗的店堂角落里零星站着几位侍者。当他们看到苏醒,立刻迎上来,
“几位?”说的是粤语。
苏醒茫然地摇摇头,“我想找个工作。”他只能说英语。
那几个侍者立刻拉长了脸,又懒懒散散地退回角落,再没人理会苏醒。苏醒一个人呆站在那里,终于熬不住四处扫过来的轻视目光,仓惶地退出店门。
他在第二家餐馆终于见到了主管,那位青田主管上下打量着他:“会说青田话吗?”
苏醒对这种方言一无所知,他甚至听不懂这人在问他什么。主管看着他脸上茫然的表情,叹口气,“是浙江人吗?”
苏醒还是没听懂,继续茫然的摇头。主管指指大门,不再理他,走回了里间。
苏醒在第十次碰壁后,终于精疲力尽地坐在了街角的一个台阶上。他无措地看着在他面前经过的人群,忽然觉得厌倦,那个小丝绒口袋贴在他的胸口上,里面装着妈妈的一点魂魄,他想——是不是可以就此放弃了呢?
“——嗨,你好!”有人和他打招呼,——和他?苏醒猛地回过头,发现旁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可能是南亚血统,肤色较深,浓眉大眼,
“我是穆罕默德?阿里?萨达特,来自叙利亚。”那人向他伸出手。
“我是辛树,中国人。”苏醒笑了,和阿里握手。
“我看你一直在这边转来转去,要找工作?”
“对,但都不成功。”苏醒低下头。
“现在是冬天,餐馆的淡季,肯定没戏。”阿里犹豫地看了苏醒一眼,“——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到我工作的超市试一试,”说着他用手指着对街的一家中国超市——龙凤行(hang)。
苏醒眼睛一亮,“真的行吗?”
“今天有一个人刚辞工,你要是能吃苦,就去试试。”阿里站了起来,“我要去开工了,你来吗?”
于是,苏醒成了龙凤行的一名杂工。负责包菜,上架,搬运,送货等等劳务,名曰:一脚踢。
第七十一章
于是,苏醒成了龙凤行的一名杂工。负责包菜,上架,搬运,送货等等劳务,名曰:一脚踢。
“——一脚踢?什么意思?”
星期一的清晨,在办公室套间卧室里,方晨和苏醒背靠背地坐在沙发上,他们都在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话处理着积压的工作,大集团的首脑并没有周末,更何况苏醒还要完成他的博导布置的课题。
方晨疑惑地皱起眉头,他隐约记得‘一脚踢’是香港佣工介绍所夸奖自己代理的菲佣能干的一个专有词汇。几秒钟前,苏醒随意地问他:“你知道华人超市里有种工人叫‘一脚踢’吗?”
背对着方晨,苏醒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他阖上便携机,“它的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能承担许多工作,很能干。”
方晨不明白为什么苏醒忽然和他提起英国华人超市的‘一脚踢’,真正令他心慌意乱的是苏醒提出要先回饭店,过几天可能就得赶回英国C&D总部,他对苏醒的那一部分生活完全没有了解,感觉陌生而遥远。当初,他和苏菲费尽周折也没有查出C&D的首尾,现在真相大白,方晨更加觉得不可思议,那个神秘而能量庞大的财团竟然属于——苏醒!
“苏醒,你就不能先在这里办公吗,这么大的办公室——” 方晨试探着问,他的眼睛环视着空旷,冷清的空间,忽然觉得隔膜,自己是如何在这里默默工作了这么多年的?现在,他的苏醒回来了,他只想放下一切心事,一切杂务,——休息!
苏醒放下便携机,转身从后面搂住方晨,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清清楚楚地听出他心里的落寞和疲惫,——还有一点探寻和慌张,
“——方晨,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他的胳膊圈住方晨,握住他的手,攥在手心里暖和着,
“关于C&D我以后会详细地告诉你,还有童之宝等等,”
苏醒不希望任何人与事造成他和方晨的隔阂,他有把握令爱人和事业相辅相成。方晨却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没有任何立场要求苏醒向他交代自己的业务。苏醒仿佛察觉了方晨的心思,他望着胸前方晨埋下去的头,笑了,
“我的衣物,文件等等都还在饭店的房间里,我总要回去处理一下,周末已经过去,你也不能老是住在办公室了,这里——”苏醒也开始打量这个阔别了七年的地方,
“——这里毕竟不是家!”
“——家?!”方晨的手在苏醒手中抖了一下,“苏醒,你也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过‘家’,和你同居的那些日子,我以为我终于有了‘家’和‘家人’,——结果,还被我自己毁了——”
方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低不可闻,苏醒紧紧揽着他,——家业的庞大和辉煌与‘家’的含义相去甚远!
“——你和我,我们会有一个家。”这不是他的保证或是许诺,这只是他最朴素的一个愿望,为了这个愿望,他已经付出了所有!
“——一脚踢?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又想起方晨的疑惑,心里苦笑,陷入了沉思——
苏醒再能者多劳,毕竟体力有限,一脚又如何能踢动那么多繁重的工作:
十公斤,二十公斤一袋的大米要一摞摞地扛上货架码放整齐;
二十四个一板的听装饮料,或是八个一排的大瓶装可乐要搬来搬去;
最痛苦的是冷库的工作:一箱箱的冷肉,海货,一麻袋一麻袋的洋葱,胡萝卜都要及时卸货,上货,没一会儿功夫手脸就已冻僵,连张嘴说话都困难,好在店里除了阿里没人主动和他说话。
繁重的体力劳动已经令他的身体极端疲惫,但比这更令苏醒难以忍受的是其他人的歧视。
龙凤行里的其他员工大部分都是当年来自越南的华裔难民,他们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又由于一些历史原因,特别仇视大陆华人,于是,苏醒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轻则口头谩骂嘲讽,重则在分配工作时百般刁难。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