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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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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疼了?”穆炎摸摸我额头,揉了揉,不太确定地问。
“咳!”寺御君重重咳嗽一声。
我狠狠一眼瞪过去。
——成冉汤烷两个目不斜视,你既然调教了这么知趣的随从,自己就不能非礼勿视么!
其实看便看了,只要你不打搅,我不会介意的。
……穆炎?
我一直没有教他何谓……“光天化日不得行苟且之事”。
好端端的,凭什么光天化日就是苟且事,黑漆漆夜里便是鱼水欢?
以后么,他习惯成了自然,食髓知了味,再听人说起也就自动无视了。
“皇甫公子心思甚密,周治侯梁大人慕名来访。”寺御君正色道。
我瞬间立正身子,高跷递给穆炎由他放回去,掸袖,理袍,正冠,敛神,我淡淡开口,“穆炎,你去校场上玩一会吧。”
穆炎正有些踟躇惶然,不知所措,闻言眼里一松,点点头。
“成冉,替我新得的师弟领路,好好陪他耍耍去。”寺御君接口,而后看看我,欲言又止。
“时临自有分寸。”我微施礼,示意他放心。
眼下情势,最糟糕不过一些难堪话,我自然忍得起。

三人落座饮茶。
梁长书左上,寺御君右上,各自占了文武臣的尊位。我静静坐在寺御下手,能不言便不言。
“时军卿处处禁严,滴水不漏。”梁长书垂眼吹吹杯中茶,“初入府至今一年,梁某人却不曾识得,耽搁了时军卿的大好前程,甚憾。”
——你居然还敢提!
强、奸、犯!
而且说得好似我一直住着似的。
“梁大人错自怪了。”我放下茶杯,坐着一揖,恭敬答,“此乃时某之过。时某拘于一室,苟安于一院。府中谋士才华横溢,时某相形见拙,自觉惭愧,不敢献丑,故而聚贤厅厅门朝南朝北,时某至今不明。大人府中所议何事,时某寡闻而不知。梁大人日理万机,时某愚钝,未能献计献策,为大人分忧,十分遗憾。如今又劳大人累心记挂,更是罪过。时某惶恐甚甚。”
睁眼说瞎话谁不会啊……
“寺御麾下,素来等同周治侯治下。”寺御君挑眉看我,而后朗朗一笑,“军卿现与我等共事一主,明珠终未蒙尘,故年旧事,大人何必再提。”
“梁某左右,亦向来以国柱马首是瞻。”梁长书慢慢喝了口茶,一字字清晰道。

既然一条线上的蚱蜢,为何还要下棋?
既然一条线上的蚱蜢,下棋便下棋罢。
寺御前头又有军情到,我怀疑他夹心馅饼做得怕了,临阵脱逃。
我和梁长书院中对弈。
没有妙招也没有不尽力,我照样输。
“皇甫公子输了这么多,可有怀恨?”
这话话中有话。
“只是棋子。”我与你而言,而你与我而言,“只是无奈。”思索了会,弃子认输第三盘,我端起茶,淡然回答,“至于恨,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比起身家性命,不过微末小事。乱世浮萍,求生尚难,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吃力不讨好地去弄个明白。”
恨是要心力的。
有机会打你一耙,没机会就算了。犯不找自己困死自己。
梁长书良久不作声,随后道了句,“一年了,你的棋艺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我轻笑,坦然道,“其实,学了棋后,从不曾长进过。”
——当初学这个,只不过为了能够看懂。
芒他,家庭熏陶,自小习棋。他下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坐在一边看,所以么,得入个门。
当然,看棋总是少于看人。而且……我一坐那,他八成会输。因此,凡是他棋友有目的地找他赌棋,总喜欢拉了我去旁观。
那些岁月,我和他都输棋不少,又何尝不是赢了很多。
“……”把棋盘旋翻,梁长书看着我的凌乱败局,近乎无声地喟叹了句,“人生如棋。我虽能赢你,却有正旁君,总胜我一筹。”
我心下轻嗤,啜口茶,移开目光,没有接口。
赢我一盘棋,什么时候也有荣幸,成了一种对他的肯定了?
至于东平和梁之间的较量,并不是正旁君和梁长书的较量。就算当初那盘棋梁长书赢了,如今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实力太过悬殊,一人之力难以扭转大势。
而且,比起梁长书,还是正旁君入眼些。私人之惠为一,另外,他以信立身,所以有前些年大柯国都被困时的,正旁城下一诺出,三万困军甲尽解。他许了不屠,不烧,不掠,素以彪焊闻名的东平军入富城后便无一扰民。这也是除善辩见机外,正旁能够成为东平名谋的缘故之一。
可梁长书……
哼。
何况,人生如棋……
棋,却不是人生。

八十二
正在那里一边小心应答,一边想着若有机会自己救济,该从面前这个混球身上讨回什么赔偿,却有汤烷急急来报。
“什么事?”寺御君派了随身侍从亲来,这事肯定由头不小。
“今日晨,尉降平全两国于……”
没有细听他后面说什么,我起身直接往中帐去。
哪里降、怎么降、谁呈降书、割地多少,如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平大军不日即将返程。
返程必经镀。
解甲进城,亦是猛虎。

“今晨降书一出,拨去留守新地之外,平军尚有六万五千之众,明日中午可至此。”寺御君道。
“昨日刚有粮草运去,周转的一直只有重伤之兵……”我接口,叩叩桌子,十分担心。
“营中大军,和镀城驻军,七万有余,若是攻城,一可当十,何有可虑。时军卿不必如此不安。”梁长书开口。
“请问梁大人驻军多少老弱?多少新兵?久经沙场者几何?镀城四周待守集镇数目几何?”我大恼,起身逼问,“东平向来以残暴闻名,城不降则野必肃,梁大人难道要龟缩于内,弃城外子民与不顾?若是镀城成了孤城,攻不攻又有何妨?”
“皇甫公子莫急,东平尚未有战意。”
“东平本国新地,一梁东一梁西,远地不治,梁有名将而无悍马重车,东平焉有不取之理?”虽知寺御君好心安慰,还是无法不用气势汹汹的反问句,“梁腹地现有王亲兵六万,庞大人领兵五万在东,而东平尚有大军二十五万皆在境内,所布不祥,怎能放心?”
“远地不治……”寺御君又是一下抓住了关键。
“正是。”我重重强调,“何况兵马悬殊。”
“时军卿此意,东平奉玉奉金……”梁长书放下茶杯。
“早已存意。”我站定,“唯今之计,与赖相盟,两军同督,平军皆从两国交界过。”
梁赖素来同进同退不是没有道理的,以二抵一,才得以安于众强之间。
“皇甫公子为何不早……”寺御君重重喟叹,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我当然没有答话。寺御在梁府,梁长书在寺御身边,肯定也不是没有耳目的。不过因为同盟而成了一种互相表达信赖的方式而已。
转身,我看了梁长书一眼。
帐篷外的日光射进来,映得他面净如玉。
一如当初,端坐在屋内,看婢女替我更衣时一般。
若说有何不同,便是此刻,他没有再刻意用那种目光打量我,而是看着桌上自己那杯茶。
茶已喝了一半,也不再冒热气,不知有什么值得他专注如此。

城头楼塔。
俯瞰城内,灯火渐熄。
再看城外,一片漆黑。
秋冬即将相交,夜风寒意凛凛。
墙下,我和寺御忙了半天,调的兵遣的将尚在奔波,微有声响,而无嘈杂。
梁长书上午便立刻启程去了赖国,说服那素来交好的边境重臣,达成共识,刚刚飞鸽来信,已经在回途了。
——国小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快马来去迅捷。
“明日东平大军便要到城下了。”寺御君拿一条白绢细细拭着他那把佩剑。
“嗯。”城墙的火把映在旁边,此处略略背光,倒显得安静几分。
“这把剑,良久不曾饮敌血,跃跃欲试了呢。”寺御调侃道,而后又继续,“虽说,我倒宁愿它寂寞一辈子。”
“剑自有灵。”我淡淡一笑,靠往身后。
——没有一个真正的良将,会热爱厮杀。
擅长,但是不爱。
奈何剑自有灵,时自有势。
有些事,不是持剑人能够决定的。
穆炎扶住我,轻轻推正。看看我没有摆好重心的意思,伸手环了我,不再试图摆脱凭空多出来的重量。
那把剑青色寒芒很冷,我看了眼,打了个颤,往穆炎怀里缩了缩。
摸索着握住护着我的手,把玩把玩手指,摸摸掌心纹路。
而后指指交扣。
我要守的,是镀城,是梁国,其实不过就是这双手。
粗糙,带了硬茧,夹杂着旧伤口,老疤痕。
可其实,还年轻得很,不过二十三而已。
幸而,它们尚有力而温暖。
寺御君侧头瞄我一眼,摇摇头,倒没有咳嗽捣乱。还剑归鞘,伸手两指一搭,把了我脉,“一夜便起内息的奇才,竟然怕冷怕得……”
他忽然顿住了话头。
“怎么了?”我只不过不会逞强来个迎风伫立而已。
“你……”寺御抬头正欲说什么,又猛然转身朝城楼阶梯看去。
穆炎差不多同时朝那边看去。
而后是成冉汤烷。
我不解其意,侧抬头带了询问看看穆炎。
“有快马。”穆炎道,手臂紧了起来。
他话音刚下一会,我也听到了一匹快马的蹄声,由远而近,由轻而重,劲快密集,而后一声长长嘶鸣,一卒飞奔而上,满身风尘煞气,重重叩向寺御君。
“报——国柱大人,庞大人投平,领兵围都!”

八十三
梁长书府邸主院正厅。
“那庞谦……?”一路跟着寺御君急急而来,路上纵马有风,不好开口,眼下连门前上头牌匾所书何字也来不及看,我进门就问。
“两代二十多年老臣。”梁长书答,显然尚不信如何就倒戈了。
寺御君亦是不明。
不过已经往城东布置人手,并加派了不少探子出去,高手有限,连带我身边的几个也一一调遣了。
镀城倚山而建,本来平军压境,城东城南并无太多可忧,眼下却……
又是快马声,直至正院厅前。
黄花彪马人立而嘶,马上人一跃而下,抢进厅来,“报——国柱大人,东境四城二十一镇,流言四起,谓王迫庞三小姐入宫为妃,庞三小姐撞柱堂前,庞大人愤而倒戈!”
梁长书起身拔了墙上挂剑跨前几步,眼看就朝报卒砍去,险险止住,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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