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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一场。
就这一场。
和你,梁长书。
我赢了,他保得性命。
你赢了,我的世界再崩塌一次。我想,这次我没有疗伤的可能了。也没有必要了。
世间本就纷乱,梁赖又将大难,我这个身子是捡来的,小马瀑南坡有生之年也回不去了……
一年多之前已经尝过……
生无可恋,死又何惧!
若那边碰到穆炎,和他说对不起就是了。大不了,把我的魂魄赔给他。
我果然,已经不是那个抱小狗回家的女子了。
不是了……
“时某想跟辛掌堂讨个人情,只是不知这刑堂之内的事,辛掌堂可否做主?”
“辛某不过替大人办事的粗人一个。”
自然是这个回答。
“如此……梁大人,时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拨冗一听。”我朝梁长书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行礼。
你在这喝茶,不是就为了听这句话么?
——我让你如愿。
“难得时应参开口,不知所为何事?”
我的确看到梁长书愉快地勾了一下唇。
“容时某,送送故人。”
六十七
有一种自力救济,叫正当防卫。防卫适度,杀人无罪。
有一种临终关怀,叫安乐死。至我被砸为止,大多数地区通过了相关法律。
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叫……
虽然赖着有你一直在身边,我不曾杀过山鸡剖过鱼……
却能够赌一场。
在旁边的长条桌上,挑了把匕首。
要长短合适,两面开刃,质地出色,窄而薄。
而后插了,收在腰侧。
梁长书示意之下,那辛掌堂虽觉疑窦,欲言又止,却只是由着我自由动作。
旁边有用来浇人的冷水,拿勺舀了大半瓢。
走到他面前,身高加刑具的关系,踩了根方方的矮凳,才和他齐高。
抬起他下巴,露出颈子,面对上他脸。
血渍汗渍,斑驳交叉。
两颊都陷下去了,虽说山里时候也不曾鼓起来,好歹只稍稍内敛了些。
他睁着眼。
眸子还是黑黑的,深不见底,毫无动静。只有这个还是原样,我能轻易认得。
侧手托顶住下巴,手掌和四指扣向耳颈后方。
而后把勺凑到他唇边,倾斜一点,让水刚好在平勺侧沿。
还能喝水。
想来也是,三十天的鞭刑,不喂食是不可能的。
他略略低了眼,极慢极慢地喝。
手下的皮肤温热,就是脏了些。行刑时候大桶浇水的缘故,还没有很明显的汗臭。不过血腥味却……
斥鼻。
和那晚一样的血。
我做的饭菜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养回去的血。
他身上的血。
喝掉不到一半,他合了唇。
这便是够了。
不想放开左手……
拿牙叼了外袍袖口往肩头一叼,侧平伸了手臂露出整个中衣内袖,反手把剩下的水泼了上面。
水瓢扔一边地上,拔匕首,翻腕割了湿衣一刀,而后插回匕首,松开外袍袖口咬了裂痕处,撕下一大块来。
上好的白绸。
他眼睛依旧看着我,黑黑的。
——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早已经输了,在他身上。
输得干干净净。
输了就输了罢。
替他细细擦了脸。
额头,眉眼,鼻梁,两颊,鬓际,唇,下巴,
脸上没有鞭伤,倒是有些细小伤口,估计在地面树枝之类的地方划出来的。
擦干净了,虽说胡子依旧拉杂扎手,看上去总能一眼认出是哪个人了。
“我送你,可好?”替他把头发拢往一侧,单手打结有些难,牙齿再帮了一次忙。
“……”他撑了一撑眼,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送你,少些苦头。”我微微一笑,“你家主子允了的。”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直直看着我。
靠近些,小心不要贴到他身子。他身上全是鞭痕,碰哪都会疼的吧。
让他脑袋靠在我左肩,左手摸上他后颈。
枕骨大孔。
只要这里……
我能找到的最无痛楚的法子了。
拔匕,看了一样竖直的匕首侧面,火光下,上面模模糊糊映着我的脸和眼睛。
合眼,集中注意力。
而后举腕过肩,反握匕首。
睁眼,确定,就是这个方向角度和发力位置。
要毫不犹豫,全力地刺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有什么冷锐的东西随着空气进入肺部,而后灌注到我的脊梁中,坚韧有力。
来吧。
来吧!
“叮啷——”
匕首被打落地上。
他的后颈上多了道浅浅短短的血痕。
若不是看我以无可挽回的全力下手,若不是最后关头的最后……
——梁长书,果然不会白白损失自己的筹码。
我没有看哪个出的手。
顿了顿,最后记住他在我身边的感觉,我松开了手。
他的头依旧无力地垂了回去。
转身,我走向门口。
不需要看谁谁,不需要回头。
今晚这场豪赌,我赢了。
而另一个赌手并不知道自己身在其中。
我没恨过你。
穆炎。
痛,有。怨,也有。
或许很多,或许很深。
但是恨,没有。
我能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做。
和历史上所有的人物一样,学史的后人评定他们时候绝不会以自己时代的价值观念揣度他们行为的理由。
而是以他们的角度,来寻找动机和原因。
所以,我明白你。
但,也仅仅明白而已。
原谅,和其他,我……
这是我能帮你的最后一次了。
赌赢了。
就是说,你此番性命无忧了。
可是,这次赌得你性命无忧,下次呢?
但是,无论输赢,我已经被你划到为敌的范围内了吧?
所以也管不到了。
那些不重要了。
你我之间的联结,那天早上已经断了。
又或者,其实,从来不曾真正建立。
就算我曾经还有幻觉,举匕那一刻,也足够清醒了。
穆炎。
你的唇,你的脸,你的身体,一直是暖的呢。
暖的热的烫的。
就连刚才,冰凉的,也是我的手。
和掌中的匕首。
六十八
一步步,步履如常。
心里面有个人,却走得跌跌撞撞。
梅蕊在前头领路,挑着一盏灯,我跟着就好。
心里面那个人,却抬头不知方向,伸手不见五指。
面色如常,人却浑浑噩噩。
回了院子,揭帘进了屋子,解了外袍,踢了靴子,倒头就扑跌到床上。
“公子,公子歇了吗?熄了灯可好?”桃青跟进来,在屏风外问。
“熄吧。”
“是,公子。”
一时安静了。我等着光亮灭去。
“公、公子?!!”诧异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公子的手怎么了?”
我不甘不愿地睁开眼,坐起身,侧头看了一眼。
右手小臂内侧有一道斜斜的伤,四五寸长,好像不浅,血一路来的时候蜿蜒而下,蔓爬成狰狞的一片暗红蛛网。
“褥子弄脏了。”没法睡了。
“公子!”桃青拿着我乱扔在地上的外袍起身,不知为何得红了眼,衣服重重往床栏上一掼,转身跑出去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演变成目前这么诡异的情况。
梅蕊桃青一左一右,一个净帕一个药粉瓶子也算了,我手上有伤是事实。
大概打掉匕首的时候,不知怎么给弄伤的。
可为什么……
一个红眼睛长睫毛眨巴眨巴,一个小鼻子红通通吸溜吸溜?
一个眼泪断线珠子似的,一个脸上的淡粉都花了。
她们哭也就算了,或许被血吓到了。那血迹在褥子上抹开了,胡乱一片,红色有些暗。
为什么吃完板子趴侧厢房里养伤的那个也跑过来了?
我知道他伤得不算重,梁长书的板子本就是打给我看的,不至于用死力伤筋骨。他早上喊那么大声,一半是痛的,一大半则是要我听到的缘故。
那下地就下地吧。
可他鼻涕眼泪地做什么?
眼下哪里还有人打他来着。
“别哭了,又不疼。”微微有些不耐烦,上了药尽快换褥子才好。
——我没有撒谎,的确觉不到手上疼。
“公子……”梅蕊忍不住拿替我擦血迹的帕子擦了下眼泪,“公子有伤怎么不说呢?”
“没发觉。”取了旁边盆子里的一条,自己抹了,而后拔过桃青手里的瓶子,沿伤口撒了一片,净白布条一绕,牙齿和左手一起帮忙打上了一个结,“换褥子,歇了。”
“公子。”桃青往碗的左边放了个小勺,“早膳备好了。”
“公子,有莲子粥,
我左手拿起勺子,看看两双桃子眼在面前晃来晃去,想起昨晚的事,恍然明白过来。
——同情心泛滥的家伙。
却不必要,对她们而言。也没有助益,对我而言。
至于手上的伤,绝对值得。
眼下隐隐觉得出痛了。
“公子,院子里秋千已经起好了,公子可要去坐坐?”
我摇了摇头。
那秋千可不是用来坐着晃悠的。
那秋千是用来荡的。
“备个澡汤。”
“是。”
一室静谧。
阳光碎碎地,打在屏风一侧。
热热的水,好似往我身体里注入着温暖的流体,我慢慢松下来。
穆炎的事……
不晓得梁长书接下来会怎么拿他来对付我。
猜也没用。等着接招吧。
右手支在桶沿,单手梳洗头发,搓遍身上每一寸皮肤。
而后干擦身子,套上衣服。
地图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镀城方圆两百里,村镇山岭,河流道路,烂熟心中。天下各国大致位子,已经清楚,正进一步寻找整理记忆重要的城市和交通渠道。
若不是身边都是梁长书的人,不能作出图来,早就完工了。
秋千已经架了,既然按照我的吩咐做的,也就足够高,足够牢。
马镫这事不能急,若是无法用铁打木制的,可以用皮革绳索。问题在于借什么由头弄这类材料来摆弄?成品又该伪装成什么用具?
要平日里可以常常用到,又无关紧要的。
还有马鞍,也得解决。
否则,我的马技就是三流末,什么也做不了。
“进来吧。”拿了卷竹简到厅里翻看,由着她们在里头收拾。
等头发干了,去厅里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秋已到,稻子一收,东平北全就将向尉发兵。
而梁,不管借不借路,也要跟着不得平静了。
混水从来好摸鱼。
日子这般过了十二三天,梁长书没有找我麻烦。
厅里所言可知,梁长书那日之后不几天就被梁王召去。
东平付万金、送瑰宝。
赖先同意了借路。
如此一来,梁若不同意,更是不利了。
消息一到,又过两日,梁也同意了借路。
梁长书持的倒是反见。梁王松口后,他硬是追加了卸甲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