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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了不会会,“哎——”一声,远远可见的篱笆上趴了个小脑袋,“来啦!”
再不会会,小慈和他家老黄就沿着小径跑了上来。
“我娘说,村子西头老四哥家侄女嫁去了长韦村。娘说,那村村长家里有上好的李树。娘说,时叔叔今天上集可以去顺路拐去问问。还有,娘说,回头进山前记得来家里坐坐。”生怕忘记,一口气说了老大一串,小慈开始喘气。
老黄在旁边使劲摇尾巴,兜兜转着过来舔我的鞋子。
“小慈,时叔叔有急事,得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蹲身,捏捏小慈的脸,指指旁边和老黄对着眼看的一群家禽,“所以,没法照顾它们了。小慈领了它们回去,它们归小慈养了,好吗?”
“时叔叔不和我娘去说吗?”小慈瞄了眼了我手里盒子,吸吸香气,抓抓裤管,挠挠角发,用力咽了口唾沫,移开眼,“上次时叔叔和穆叔叔一起来时,带来和娘换布的草药,还有熬的油,很好用呢。娘脚上好多了,一直念着要谢谢时叔叔穆叔叔。”
“小时,坡上那些人在等叔叔,叔叔来不及去了。”递给他抽盖的方形点心盒子,“喏,这个给你。记得,下的蛋不要攒着,时叔叔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些人?”小慈侧身往坡上张望了一下,而后被盒子吸引了注意,“送给小慈的吗?”
“原本……”六岁小男孩的眼睛略有些琥珀色,干净清澈。对着这么双眸子,我忽然就溜出了口,“要给穆叔叔过生日用的。”
“哎?”小慈的手缩了回去,“穆叔叔呢?”
“可是你穆叔叔今天没法吃这个了。”
“穆叔叔没来吗?穆叔叔拉肚子了吗?”小慈心有余悸地问,“穆叔叔偷吃了时叔叔的巴豆吗?穆叔叔和时叔叔一起去吗?”
我不由一笑,偷吃巴豆,是你自己吧。
没有否认。
来了,可是小慈你肯定不认得你穆叔叔了。
所以……还是没来吧。
“要是穆叔叔知道了……”小慈连珠泡似地问了一堆,问完却忘记了,抬头看了我一下,两眼溜溜眸子亮亮地征求意见,肯定意见,而后又盯住了那盒子。
“时叔叔和小慈不告诉穆叔叔好吗?看的到吃不到最可怜了。穆叔叔那么馋,不知道会好一些。” 我拍拍他肩膀,“拿回去别藏着舍不得吃,下雨天一潮就不好了。” 把盒子塞给他,“还有,和你爹说一声,时叔叔的竹楼里日用的都在,他进山打猎随意去歇脚就是。”
“好。”小慈答应了,如获至宝般抽开半寸盖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又盖了回去,抱着那个盒子,看了看旁边的老黄,“时叔叔的小兔崽子呢?”
“它阿,它回它老家了。小慈叫爹爹记得不要打它,好吗?”我摸摸老黄的脑袋,“小慈也回去吧,时叔叔该走了。”
“好,小慈和爹爹说不要打时叔叔的小兔崽。时叔叔再见,时叔叔平安,穆叔叔平安。”
“小慈再见。小慈爹爹平安,小慈娘平安,小慈平安,小慈妹妹平安,大家都平安。”
小慈哄赶着那些鸡鸭,老黄来来回回帮着撵走得散了的几只,一大群摇摇摆摆朝坡下院子里去了。
我起身,看着小慈和那些花花绿绿的羽毛渐渐隐没在弯弯曲曲的小径里。
小慈走到半途,回身跳着挥挥手,而后没入了两边绿色长草掩映之中。
季夏的风,带了草木和牲畜的味道,土腥熏在蒸腾的水汽里,热热的,让人发晕。
转身,往坡上走。
拐过两棵并立的树,树下一个没有戴斗笠的黑衣人。
没有去看他的神色,也没有去寻他的目光。
肯定还是面无表情,肯定还是深不见底。
——“死士只会有一个主子。”梁长书微微带了笑意的声音回响在耳际,“你不知道吗?”
原来如此。
我当初讨他,一时走神没有听到的那句话,或许就是,“你不知道吗?”
梁长书并无损失,他的命还是握在梁长书手里。梁长书反正不要他了,何妨废物利用看看我能有什么花样。
后来那些,梁长书自己也想不到吧。
正旁君身边戒备严密,梁国境内自然不好行刺,否则自取灭亡。最佳地点在东平,没准还能借助入住正旁君府中,刺杀别的,更重要的目标。
广湖公子,东平重臣正旁君的情人,刺杀了某某某,东平的大梁。
一箭双雕,借刀杀人,利落干净。
多好。
恰好我辞了正旁君,正旁君为了留银子半夜跑路,时间之短,不足通信,梁长书根本无法变招,不过两个废棋而已,于是便也放任。
可偏偏,弄了个水车。
——当然要借这出使的机会带回去了。
一瞬间心里纷纷杂杂,脚下步子机械如常,我从他身前半尺左右擦过。
原来,我从来不是他什么人。
原来,那些周全保护,那些言听计从,是为了主子的命令。
原来,那些交互的体温,那些抵死缠绵,只是为了……
让我有今天。
钻进轿子,蜷成一团,我只想困过去。
全身,都没有力气了。
后顾之忧已无,何妨好好睡一觉。
六十二
“公子醒啦。”
尚未睁眼,耳边便是女子温婉谨慎规矩的轻声。
梅香桃青捧过衣物来,起身穿衣,一边打量了下周围。
六扇白纱屏风,写的是礼祭之类的东西。
青纱帐子,深棕顶,一米六七十宽,两米半左右长的木床。
比梁府周治侯府的都小,倒是和正旁君一路招待我的客房差不多。
——不算坏兆头。
屏风外面窗下一案,案上笔墨俱全。案右一柜,堆了竹简。
“这是哪?”
“回公子话,梁大人的府邸。”面上有温热的帕子轻轻擦过,梅蕊回答。
而后换了桃青讨喜的声音带了恰到好处的失望响起,“公子不记得梅蕊桃青了吗?”
微微惊讶。
——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能睡,一睡居然睡回了梁国镀城。
“该记得的,当然都记得。”换上的衣服蓝袍菱纹,腰带玉白,我扫了一眼脚上的黑短靴,低柔了嗓音,道。
不该记得的,尽数忘掉。
“公子喜欢的翠玉浅花。”桃青布过一碗汤。
“……”不就是蛋花菜叶汤么,我做的味道还好上三成呢。
自己一个人吃,没人会局促了,懒得开口叫她们两个下去。
梅蕊收了我漱完的残茶,递过温水绞的帕子,“公子,孙幕士先头来探过公子,后来又遣人来问过两次,公子可要回个音儿?”
“你们带路就好。”起身。
他既然亲自来,我当然一样亲自去。
话说回来,看一次探两次……
我到底睡了多久了?
“近年不见,顷德气色甚佳。”
“托福,无恙而已。”顷德笑吟吟起身相礼,一边朝跟到一旁垂手静立的梅蕊道,“我这有几杯新茶,免不得多聊会,你先忙去吧。”
“回孙幕士。”梅蕊掩了下嘴,收了偷笑道,“公子老爱不记得路。”
我端起一旁小厮沏上来的茶,权做默认。
一进进独立的院子,绕得很,样子又都差不多,左拐七,右拐八的,又不是自己家,谁有耐心去记得怎么走。何况现在住的院子还给换了个。
去年那两个月,向来她们领路。
孙顷德哑然,看我三四秒,而后胡子一抖抖地笑出声来,转向梅蕊轻斥道,“怪了,我这里没人了不成,自然会把你家公子好好送回去的。”
“是。”梅蕊行礼应了,迈了两三步,又回身躬躬身问了句,“公子晚膳的汤可是还要翠玉浅花,还是半月银线?”
“都好。”
这回答,很熟悉……
“是。”
“哎,回来。”孙顷德唤住走到门口的梅蕊,“以后别公子公子的了,该称时应参。”
我垂眼半揭盖就杯喝了一口。
——来了。
“可问这位小哥儿怎么称呼的孙幕士?”
“老爷。”那小厮替孙顷德续茶,顺势答了话。
“那,梅蕊还唤公子公子。”
孙顷德点点头,认了梅蕊的说法,挥挥手,“你去吧。”
这两个,原来就不是叫我生厌的,上头这些来来往往的,本该乐一乐的。
可我却只觉得……
他们,一个梁府老幕士,一个梁长书的得力婢女,实在俱乃左右逢源唱作俱佳演戏不用剧本的人物。
“顷德恭喜公子。”没有直接接下去,孙顷德带了适度的好奇先问了问闲话,“翠玉浅花,白月银线?”
像这两个一般超级大白话的比喻还有十来个,还是去年这府里的时候,宣纶没去那会,和穆炎两个一起用饭时说来解闷逗人的,有那么多,其实顺便为了教他怎么拿相似事物打比方攒下的。
——当然最后那些玉石啊月亮啊大树啊小草啊大部分都进了他肚子里,也没有消化不良。
梅蕊桃青布置收拾时候免不了听了去,而后竟就一直这么唤了。
“菜叶子蛋花汤,藕片羹。”开始就开始吧,我已经睡够了,“倒叫顷德见笑了。”
“哪里,时应参用多了自是不觉。翠玉浅花,白月银线,清雅,天巧,实乃上好的别名。对了,倒是不知应参表字为何?”
广湖就是程珲的字,故而称广湖公子。孙顷德这么问,当然不会有违梁长书的意思。
也就是说,梁长书要纳我为手下了?
明摆着强买强卖的交易——我替他效力,他待我以上下之礼。
我若不出力……
难得梁长书没有来,弄个下马威。
——莫非他知道我现下,攒够了力气暴打他一顿?
怪不得找了两个看似和我处得最好的来开局。
……
“时临贱字皇甫。”
芒,你允了我分享你的姓的。
芒,你我不仅是彼此的相知和甜蜜,还是彼此的骄傲和脊梁。
皇甫,短短两字,却足以提醒我仗以面对现下必须的勇气和冷静,教它们时时清醒着,迎风伫立。
人生,就是在从不间断的悲剧和无奈之中,得到大大小小的幸福和快乐的。
时临,和石玲一样,过往铭记心中,永不回头。
六十三
“公子。”门帘挑起的声音。
“小人康羽,见过时应参。”
“嗯?”两个还不够伺候我一个么?“怎么?”
“公子,梅蕊桃青只能做些屋里洒扫,公子外出总得有人跑跑腿啊什么的。”
“公子,大人的幕士俱是有的,公子当然也不例外。”
我挑挑眉。
莫非梁长书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
否则为何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