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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兰一边择着菜,一边在想着心事,爹进了门都没有察觉,一直到她爹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哎呀,吓我一跳。”她赶忙接过爹手里的篮子,见到篮子里并不丰盛,只有平常的菜量,便笑着说:“革命警惕性还挺高。”
“刚刚才被批评过,能不长记性吗?”
“家里还有一些菜,加起来也差不多,他会理解的。”
“是不是党组织照顾你们啊,怎么把他派来了?”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呢,我最怕好事情,因为彩云易散琉璃随,好事情都无法长久。”
“丫头,你说的这叫啥话?”玉兰她爹有点急,嗓门也提高了。
“嘘。他睡着了。”
“这叫绝处逢生,你懂不懂?”玉兰她爹压低了嗓音。
“爹,我刚才在想玉梅。我觉得她的工作也很危险,汉奸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啊。”
“唉,都是命啊!”
玉兰自小随着养父颠沛流离,悲苦的命运锻造了早熟的心智和坚强的意志,她以前并不知道,她在美国还有个亲生父亲。也许他也打探过自己的下落吧,但是,胡家衰败之后,她和养父从江南向西游走,居无定所,无人知道他们的确切地址。父女俩相依为命,一路靠卖唱混个半饥不饱,那个时候她才十几岁。养父小时候进过戏班,因此教她唱各种歌,而每到一个地方,那里都有民谣,玉兰也很快就学会了,这样的流浪生活又有点像艺术的采风,养父乐观的性格也给了她很多教益。
为了防止有钱人看中她,把她带走去做佣人,养父把她的脸用锅灰抹黑了。人们闻听清丽的歌声,寻声而至,却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丫头,于是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有一次,他们在途中遇到几个去延安的青年,那些人告诉他们,那里有多么好,人人平等,家家幸福,他们就跟着几个青年一起翻山越岭,去了那黄土高坡。那里气候干燥,让养父很不适应,但她的适应能力却很强。她在那里很快乐。
她能识字,会唱歌,长得漂亮,因此很快在延安的秧歌队里崭露头角,很多人为了一睹她的风采,都来看他们秧歌队的演出,白玉兰一时成了那里有名的江南美女。
追求她的人很多,其中不少是穿着军装的部队首长,她却以年龄尚小一概推辞了,直到她遇到年轻有为的陈恳。她似乎再也拗不过爱神的安排,从未波动的少女心湖开始泛起涟漪。不过,陈恳的表达方式是非常含蓄的,他和普通的朋友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多了一个温暖的关注的眼神,就是这样的谦谦君子让玉兰有了特别的好感。
延安的生活是那样明朗愉快,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真诚。从前线回来的战士们和她说杀敌的故事,她是那样向往战场上消灭日本鬼子的壮志豪情。多少次,她梦见的不是亲生的父亲,而是扣动扳机,每一粒弹壳落地,枪口方向就有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白玉兰终于成了陈恳工作里的一个小小零件,她是这样感觉的。作用虽然小,可是,和他联为一体,在一个系统里,共同为革命奉献青春,这真是最幸福的事情。
她永远记得,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鲜红的党旗,他亲切地对她说:“白玉兰同志,请握起你的拳头,跟着我一起,庄严宣誓。”
从此,她是他的同志,他是她的亲密战友。他们的爱永远和党的利益凝结在一起。
“他不在,你老走神。他来了,怎么你也走神啊?”养父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
“爹,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
“好,把手伸过来。”
“哎哟。”玉兰轻唤了一声:“是真的呢!”
白玉梅展开了拳头,一枚小巧的钥匙躺在自己的掌心。看着钥匙似乎可以触摸到一点点李家为的心境。自己屡次搭手相救,这样的交情终于使得他的思想底线一点点崩溃,他要报答她的唯一方式,就是甘心做她的线人。
如果不出自己所料,打开锁,她将会看到很多机密文件,她要迅速将它们用袖珍相机拍摄下来,将胶卷送往重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玉梅的心中激动不已。
东西到底会放在哪里?她是自己寻找,还是到医院去一问究竟,这不会是陷阱吧?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封伪造的李家为乞降信还没有给他看过,虽然,上次李家为答应为重庆效命,但是人心不可测,没有一定的约束力是不行的。可是,要是给他看了,又怕激怒了他。
白玉梅的心里很乱,她想去找牛宝军商量一下。
不过,她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约时间和牛宝军见面,起码要等一两天,而在这宝贵的时间里,不知道又要发生多少事情。所以,她想还是要靠自己。她希望可以直接把胶卷送给牛宝军。
现在是清晨6点,下人们都在忙碌着,先去李家为的卧室找找看。
玉梅从自己的百宝箱中拿出一把万能钥匙和袖珍相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室门口,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于是,她转动着钥匙,门开了。
她环顾四周,放弃了梳妆台的各个抽屉,因为那是李太太常用的东西,李家为不会把东西放在那里。卧室里除了床,还有一个大衣橱和五斗橱。她一一搜寻过,一无所获。就连墙板和地板她也没有放过,用手推过,用脚踩过,看来,东西不会放在卧室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吱嘎的声音,她刚才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是风吹开了门,还是有人进去了呢?她急忙躲在门的背后,等了几分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迅速离开李家为的卧室。
她的房间的门关得好好的,她心里忐忑着旋开了房门,迅速走到衣橱那里,猛地打开橱门,她担心里面会藏着一个人。还好,什么都没有,她却发现,地上有个纸做的子弹,就像上次一样。
应该是姐姐的信吧,她打开纸条,果然是。上面写道:
姐想你了,教会图书馆一聚。
纸条是射来的,那么刚才那声门响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是风吹开的,没有理由在自己回房的时候,门却关得好好的呀。难道是其他的房门?李家为会不会早就安排了哪个下人来监视自己,而自从他暗自投诚后,还没有来得及撤除岗哨?或者,日本人安插了眼线在这个宅子里,这样想着,白玉梅有点不寒而栗。
要是能把姐姐也拉到军统就好了,这样,她就多个人商量。
玉梅原准备搜寻的下个目标是书房,现在她觉得还是先去见姐姐。
教会图书馆在美租界,只要不是在日本租界,玉梅的心里就一阵轻松。
踏进图书馆大楼,玉梅的心渐渐静了下来,各种图书虽然静默不语,安静地排列在书架上,但自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能把人卷进去。
白玉梅来到阅览室,虽然这里空间非常大,但是很安静,似乎连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就显得特别的响亮了,好几个人回头来看她,她真想把鞋脱下来拿在手上,光脚走路。
她随便挑了一本书,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姐姐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不用自己找她,她肯定能找得到自己。
让玉梅瞪大了眼睛的是,她居然在自己的斜对面发现了约翰。这里离他们的教堂不远,他来这里很方便。那么,牛宝军也来了吗?
玉梅直直地盯着约翰看,希望对方眼睛的余光能看见自己的异样举动。可是,她保持了好几分钟这个姿态,也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见他在收拾书准备离开,玉梅准备尾随他,在阅览室外相机行事,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玉兰姐姐。
唉,姐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了!她只好对姐姐做了一个“1”的手势,意思是说自己要去洗手间方便一下,可是,姐姐根本看不明白这个手势,还傻乎乎地望着她。她只好凑近姐姐的耳朵说,我去下厕所。没想到,姐姐说她也去。玉梅简直要晕倒了。真后悔自己找了这个借口。
玉梅的心里懊恼万分,可是,见到姐姐,总要显得热情些、开心些,于是寒暄道:“姐姐,最近好吗?”
“还好。你呢?我每天都在想念着你。”
“我才不信,每天都在想念着你的情郎才对。”
“你这张嘴啊!”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未来的姐夫啊?”
白玉兰想说,他就在阅览室,话到嘴边,却改成了:“你这么漂亮,追你的人肯定很多,你一定要小心挑选,让我把关,女怕嫁错郎,知道不知道?”
这才是自家人说的话,玉梅的心里一阵温暖,除了姐姐还有谁能这样和自己说话?她喜欢姐姐的这种呵护。山口纯一郎、李家为、牛宝军,和自己有关的三个男人在玉梅的眼前晃过,前面两个是工作需要,后面一个虽然是真爱,人家使君有妇,大好青春,如此葬送,玉梅的心中飘过一片乌云。
姐妹俩重回阅览室的时候,陈恳终于看清了白玉梅的样子,简直和白玉兰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孪生姐妹总是让人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化过淡妆的白玉梅比素颜的白玉兰看起来更光鲜一点儿,姐姐稳重,妹妹活泼,即使她们不说话,眉宇间的不同风采也分辨得出来。
“玉梅,李家为可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大汉奸,你什么地方不能去,要去他家做家庭教师?人家会认为你也是汉奸,将来日本人走了以后,国人会放过你吗?”玉兰对妹妹说。
她们从洗手间出来,在图书馆大楼附近的一条林荫小道上慢慢走着,姐妹俩说些体己话。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奇怪的是,孪生姐妹比一般的姐妹有着更多的亲近感。
“姐姐,你不会认为我也是汉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