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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单纯的梦。”
“你像婴儿似的蜷缩着身子睡在那里,紧紧地攥着拳头,张着嘴哇哇地哭。”
“真是怪谈,你是不是有点不正常。”鸟像被一股奔涌的耻辱泉水淹没了,愤激地说。
“吓死人了。我还担心你无法返回原样了呢。”
鸟静默地坐在黑暗中,脸颊像着了火。火见子也一动不动地坐着。
“喂,鸟。你不要把这事只当成个人的事,也看成和我相关的共同问题,那样我也可以
更好地帮助你呀。”火见子对她刚才说鸟被梦魇住了的话有些后悔,语调低沉地说。
“这的确仅仅是我个人的体验。”鸟说:“不过,在个人的
体验之中,一个人渐渐地深入进他体验的洞穴,最终也一定会走到能够展望人类普遍真
实的出口。按理说会有这样的体验吧?不管怎么说,痛苦的个人得到痛苦之后的果实。就像
汤姆·索亚似的,在黑暗的洞穴里,虽然有痛楚的回忆,但一旦走出地表,同时,也得到一
口袋的金币。然而,现在我的个人体验的苦役,却是处在绝望地向深处掘进的孤独一人与世
隔绝的竖井洞里。即使在同样黑暗的坑洞里流淌下痛苦的汗水,从我的体验中也无法产生一
点点儿人的意义。只是毫无所获地一边感到羞耻一边挖洞罢了。我这个汤姆·索亚,在深深
的竖井洞底瞎挖,也许会发疯的。”
“从我的经验来说,只要是和人有关的,就决不能称为毫无结果的痛苦,鸟。他自杀不
久我就被梅毒恐怖症纠缠上了。我和一个可能带有梅毒菌男人一起睡,又没有什么预防措
施。所以,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被恐怖症所苦恼着。在痛苦时,我就想我不会只收获这个
毫无成果的无所作为的神经官能症吧。所以,好了以后也有效果。鸟,那之后,不管和多么
危险的人睡,也没有再犯那持续了好久的梅毒恐怖症!”
火见子把它作为滑稽有趣的心里话讲给鸟,说完还芜尔一笑。鸟觉得火见子的话有点做
作,但不管怎么说是为了使他振作起来。于是他故意摆出一幅嘲弄人的口吻说:
“如果妻子下次生出来的还是个畸形儿的话,那我也不会痛苦好久的。”
“我说的并不是那意思,鸟。”火见子轻声说:“哎,鸟。我觉得你的这次体验能从竖
井式的洞穴变成有出口通道的洞穴。”
“那办不到吧?”鸟说。
“我去取啤酒和安眠药,鸟,你也要吧?”火见子终于说。要是想要,但鸟不能漏过电
话。鸟有些留恋地冰冷冷地说:“我不要。早晨一起来,满嘴都是安眠药味,怪讨厌的。”
其实,他只说我不要就足够了,但鸟为了挫败喉咙对安眠药和碑酒火烧火燎的欲望,必须多
说几句才行。
“是吗?”火见子把安眠药的药片用啤酒喝下去,一面残忍地说:“这么说,那是掉牙
时的味吧。”
过了一会,火见子睡着了,鸟仍睁着眼睛,靠着火见子那侧的肩膀、手腕、肋骨和肚子
像得了硬皮病似的发硬。鸟感到和别人的肉体躺在一个床上,自己的肉体就好像不合理地付
出了很大的牺牲。他想起了结婚第一年和妻子睡在一个床上的事,不过竟好像记忆出了差
错,有点模糊起来。鸟终于决心直接睡到地板上去,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沉睡中的火见子突
然发出了一声动物似的呻吟,咬着牙将他紧紧搂住,把鸟吓了一跳。鸟又感到贴着的大腿一
团绒毛。火见子嘴唇半张的黑暗的口腔里有一股呛人的金属锈味飘来。
鸟动弹不得,只好就那么躺着,一边忍受着越来越发麻的身体,一边徒然地睁着眼睛,
不久,鸟就被酸溜溜的心情笼罩住了。突然一种令人窒息的疑惑朝他袭来,说不定那个医生
和护士每隔一个小时就喂婴儿一次浓牛奶。我在等着婴儿的死,然而却又怀疑现在那里是否
隐藏着一个缓期的单人牢房呢。鸟仿佛看到了婴儿两个头上张着两张红红的嘴,正在咕嘟咕
嘟地喝浓牛奶的情景。鸟浑身的皮肤布满了热乎乎的细密疙瘩。让婴儿衰弱而死的那种羞耻
感觉的秤砣变轻,秤的另一端,感到奇怪婴儿带来的危害的受害者意识的秤砣变重,围绕着
鸟的迟缓的心理平衡动摇起来。鸟被利己的不安谴责得出了一头汗。他既看不到浮现在昏暗
中的家具,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奔驰而过的汽车声;只能感觉到体内发出的燥热和汗珠
流淌下来时痒得慌的感觉。就像被喷洒上了农药的竽虫,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体内不断地
渗出带青草气息的体液。那个医生和护士一定给我那奇怪的婴儿10升浓奶粉喝了……
即使天亮了,鸟也不会和火见子讲这羞耻的妄想吧。因为那就好像在说深夜电视里的女
节目主持人斥责了他一样,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鸟忍受不住干等电话,一清早恐怕就该
去附属病院的特儿室吧。直到天亮电话铃也没响,鸟一夜未眠地迎来了黎明。夏天清晨的阳
光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而一直好像沉浸在不安的水槽里沁着汗的鸟,耳边除了幻听之外,
听不到有铃声响起。
医生和鸟双方都不很愉快地默默地并肩站在玻璃窗前,就像在水族馆里观察章鱼似的朝
里面的小床望着。鸟的婴儿好像没有被秘密处置的样子,从保育器取出后就放到普通的小床
上了,和做豁嘴儿手术的婴儿一样,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里。对鸟来说,煮虾似的通红的婴
儿看不出衰弱的样子。婴儿有点长大了。同样他头上的瘤也好像变大了。婴儿为了和自己头
上的瘤子的重量取得平衡,使劲地仰着身,两只小手遮在耳后,用手指不断地擦搓着脑袋。
半个脸都皱巴巴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大概婴儿也想挠脑瘤,只是手指还够不到那儿。
“脑袋上的那个瘤也痒痒吗?”
“唔,怎么说呢。瘤下面的皮肤现在有点要磨破了,也许因为溃烂而发痒吧。注射过一
次抗菌素,现在已经停止注射了。也许最近那块儿就能破。破了的话,新生儿就会陷入呼吸
困难的状态。
鸟注视着医生,想说什么又没说,结果只是咽了口唾沫。鸟想确认一下医生是否已经忘
了作为父亲的自己期待着婴儿的死。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还会被今晚还有昨晚那样的疑惑
所践踏吧。不过,鸟也只能是咽口唾沫。
“这一两天最关键啊。”医生说。
鸟注视着用粉红肥胖的小手在耳后挠脑袋的婴儿。婴儿的耳朵和鸟一模一样,僵硬地朝
外翻着。鸟似乎害怕自己的声音传过去,轻声地说了一句:
“请您多关照。”
说完,鸟红着脸朝医生鞠了一躬走出特儿室。背后的门关上时,鸟很快地就有点后悔没
有和医生再次强调一下他的希望。鸟在走廊里边走边把两手罩在耳后,手指根隆起的部分不
停地蹭着发际。他一边蹭,一边觉得他脑袋后面就像被重重的秤砣坠住一般渐渐地向后仰
去。不一会,当鸟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模仿着脑袋上长着瘤的婴儿的姿势和动作时,马上站
住了,匆匆地向四周望了望。走廊拐角处站在饮水处的两个孕妇神情呆板地朝这里眺望。鸟
感到有点恶心,马上穿了过去,朝通往正门的走廊跑去。
鸟在大学的餐厅前将车速减慢下来,正想找一个能停车的空位,突然发现了他的朋友从
餐厅里走了出来。鸟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空位,把车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手表,迟到了三十
分钟。朝鸟下车的地方走过来的朋友脸上浮现着焦躁的神情。“借朋友的车。”鸟有点不好
意思地指着鲜红的赛车解释道:“我迟到了,真对不起,大家都来了吧?”
“没有,只有你和我。其他人都去日比谷公园参加这次抗议赫鲁晓夫重新进行核试验的
集会去了。”
“啊,是吗。”鸟说。于是他想起了早上火见子读有关这事报道的报纸时,一点也没引
起他的注意。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奇怪的婴儿缠在个人的困境之中,与这个现实的世界隔绝
了。不过这么说,正是因为那帮肩负着地球的命运,参加抗议集会的家伙没有被头上长着瘤
的婴儿缠住。有些烦躁的朋友,朝只是哼哈应了一声的鸟投过责备的一瞥。
“别的成员都想避开和戴尔契夫打交道,都去抗议赫鲁晓夫了。在日比谷的野外音乐
堂,几万人同时发出愤怒的抗议之声,难倒不能给赫鲁晓夫惹起一场麻烦吗?”
鸟把斯拉夫语研究会的其他成员各自的事都想了一遍。确实,他们如果和已陷入泥沼的
戴尔契夫牵扯太深,很难办。他们有的在一流商社的贸易科工作,有的是外务省的官僚,有
的是大学研究室的助教。如果戴尔契夫事件被报纸作为丑闻大肆报道,不管怎么说,和他有
关联,这事如果被上司觉察到了,肯定不利。像鸟这样的补习学校老师,而且,不久就将被
解雇的自由人是没有的。
“那怎么办呢?”鸟追问道。
“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想我们这个会只能原封不动地把说服戴尔契夫的任务还给公使馆
啊。”
“你也不想和戴尔契夫打交道吗?”
对于鸟来说别无他意,仅仅是引起兴趣的发问,然而,朋友突然像是受了侮辱,眼里充
血,回看了鸟一眼。朋友是期待他马上对还回说服戴尔契夫这一任务之举表示赞成,鸟醒悟
过来后感到很震惊。
“不过”鸟对赌气沉默不语的朋友温和地反驳道:“对戴尔契夫来说,能接受我们的说
服大概是最后一个机会吧?如果他拒绝的话,只能公开了吧。我们就那么原封不动地将任务
还回去,良心的谴责会使我们寝食不安的。”
“当然,戴尔契夫如果接受我们的劝说,那就成大团圆的结局了。不过,弄得不好,戴
尔契夫事件成为丑闻,我们就被卷入国际问题了。我对现在和戴尔契夫接触也是有抵触
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