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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干,即使独自一人,也想喝一杯。他灵活敏捷地转动瘦长的脖子,在街道两侧的酒店里物
色目标。然而事实上,鸟哪一家酒店也不想进。如果他满身酒气走到妻子和新生婴儿身旁,
他的岳母会做出怎样反应?不仅是岳母,包括岳父在内,鸟不想让他们再一次看到自己沉湎
酒里的模样。已经退休了的岳父,曾是鸟毕业的那所公立大学英文学科的主任教授,现在在
一家私立大学担任讲座课程。鸟年纪轻轻就获得预备学校英语教师的职位,与其说是自己运
气好,不如说是岳父的恩赐。鸟对岳父既敬又畏。他是鸟面前一个巨大的存在,鸟不想使他
再度失望。
鸟是二十五岁那年五月结的婚,那年夏天,整整四周时间,他连续不断地嗜饮威士忌。
突然间,他漂流在酒精的海洋里;他是烂醉如泥的鲁宾逊。鸟放弃了一个研究生全部应尽的
义务,打工、学习等等统统置之脑后。夜晚自不必说,甚至大白天里,也蹲在与厨房连在一
起的昏暗卧室里,一边听录音机,一边嗜饮不止。而今回首往事,鸟觉得自己当时除了听音
乐,便沉醉不醒,几乎形同死人。四周以后,他从持续了七百个小时的苦涩的酒醉里苏醒,
看到了一个战后都市废墟般荒芜、凄惨地醒来的自己。作为略有一丝复活希望的精神无力自
理者,鸟需要重新开拓心灵的旷野,这自不待言,他还必须重新开拓外部环境的旷野。
鸟向研究生院递交了退学申请,又请岳父帮助谋到补习学校教师的席位。两年以后的今
天,鸟正面临着妻子的出产。如果鸟再一次被酒精污染了血液,然后出现在妻子的病室,岳
母一定会领着女儿和外孙发狂似的死命奔逃。
鸟自己也很警惕隐约残存在内心并且颇为根深蒂固的酒精诱惑。自从那整整四周的威士
忌地狱以后,他回头追问过,为什么自己会连续沉醉七百个小时呢?但最终也没有探究出确
实可信的理由。正因为自己没有弄明白当时身陷威士忌深渊的原因,所以,不意间重返旧地
的危险便时时存在。鸟在未能理解那周围的真实意义的时候,从那凄惨的周围里获得的防御
性的护身手段,就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本领。
在鸟日常耽读的与非洲有关的书籍里,一册探险史上,曾有这样一节:“所有的探险家
都叙述过的村人们的酗酒闹事习俗,至今犹存。这表明,这个现在仍然美丽的国度的生活,
还是有所欠缺的;表明这里存在着驱使人走向绝望的自暴自弃的本源性的不满。”这是叙说
关于苏丹荒野上部落村民的话,而鸟读后感到,自己也是在回避彻底思考自身生活内存在的
缺失和本源性的不满。但这些是确实存在的,因此,鸟现在总是深怀戒心地拒绝酒类饮料。
鸟走到相当于这放射状的繁华街的焦点——街市深处的广场。广场正面大剧场上的电光
表正好指到七点,这正是向在医院护理的岳母打电话询问产妇安否的时间。从午后三点开
始,他每隔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鸟扫视了一下四周,广场周围有好多台公用电话,但都被
人占着。鸟焦躁不安。这与其说是想急于了解妻子的生产情况,不如说主要担心的是守候在
住院患者专用电话前的岳母的神经承受能力。自从女儿住进那所医院,岳母一直认为自己在
那里受到了侮辱性待遇;她固执地这样想。那台专用电话如果现在正被别的患者家属占着就
好了,鸟哀切地希望。随后,他转回刚才的街道上,在酒店、茶店、中华拉面馆、炸猪排
店、洋品店等店铺里选择。只要走进其中一家,总有办法借到电话。不过,酒店想尽量避
开,饭也早吃过了。去买点儿胃药什么的吧?
鸟边走边找药店,走到一个临着十字路口造型奇异的店铺前。店檐上悬挂一块巨大的彩
色广告板,广告板上,一位手持短枪的西部牛仔端坐着,一副扳机待发的架势。从牛仔那带
马刺的长靴踏着的印第安人的头颅上,鸟读到“枪支专卖”的字样。店内满布万国国旗和黄
黄绿绿的饰带,旗和饰带下面,满满排开一面色彩艳丽的箱型装置,一些远比鸟年轻的家伙
们不断地来来往往。鸟透过镶着红蓝胶带的玻璃窗往店里张望,看到深处的角落里放着一台
红色的电话。
鸟从喊叫着过时了的摇摆舞曲的投币留声机和可口可乐自动售货机中间穿过,走进铺板
沾着泥污的店里,突然,他感到耳底里鞭炮轰鸣。店里满是电子游戏机,飞盘,来福枪瞄准
箱里风景模型的设施(林荫模型的小传送带载着茶色的鹿、白色的兔子和绿色的大青蛙,不
停地转动。鸟从旁走过的时候,一位被一群兴高采烈的女友围住的高中生刚好击中一只青
蛙,机器前的分数显示器加上了五分)等等,以及围绕着这些的一群群十七、八岁的年轻
人;鸟像探迷宫一样艰辛地左弯右转,终于走到电话机旁。鸟塞进硬币,拨动已经背诵下来
了的医院的电话号码。他的一只耳朵听到了远方的电话长音,另一只耳朵灌满了摇摆舞曲和
万蟹爬行的足音。那是那些沉醉在游戏玩具里的年轻人不停地把手提袋般柔软的果汁盒往地
板上摩擦时发出的声响。岳母可能会对这嘈杂喧哗疑惑不解吧?似乎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电
话打晚了,还有这些噪音。
电话长音响过四遍后,岳母的声音回答了,她的声音比妻子还年轻。鸟终于什么都没解
释,立刻就打听妻子的情况。“没呢,还没生呢。她疼得要死要活,但还没生,还没生出
来。”
鸟一时语塞,凝视着胶木话筒上那数十个蚁穴,那一片缀满黑色星星的夜空,随着鸟的
呼吸时阴时晴。
“那么,八点钟再打电话。再见。”停顿了一分钟后,鸟说,然后放下话筒,叹了口气。
鸟的近旁是一台模型汽车兜风设施,一个菲律宾人模样的少年坐在驾驶台上操纵方向
盘。汽车的E型车驾由设施中央的一个圆筒支撑着,那下面不停转动着一条绘饰着田园风景
的传送带;车驾便一直奔驰在郊外秀美如画的道路上。道路蜿蜒回转,绵绵无尽,牛呀羊
呀,牵着孩子的女人等等,障碍物不断出现,车驾不时遇到危险。一点儿一点儿转动方向
盘,启动汽缸,把车驾从险情里救出来,这就是游戏者的工作。那少年浅黑色的前额上刻着
深深的皱纹,专心致志地蜷缩在方向盘上。少年似乎有一种错觉,以为传送带的循环运动会
结束,他的E型车架可以到达目的地。他锐利的犬齿咬在薄薄的嘴唇上,齿唇间咻咻地吐出
声音和唾液,不停地驱车前行。然而,满布障碍物的道路始终在小小的汽车前延伸,绵绵不
绝。有时,传送带的转动速度缓了下来,少年便急急地从裤袋里掏出硬币,丢到游戏设施上
铁制眼睑似的孔穴里。鸟立在少年的斜背后,看了一会。随后,鸟觉得一种难以忍受的徒劳
感从脚底产生。鸟像踏在灼热的铁板上一样急匆匆地奔向里侧的出口。接着,他与一对异样
的设施猝然相遇。右侧的机器,被一群身着迎合美国人口味镶金镂银的香港土产绣龙绸缎运
动服的年轻人团团围住,发出来路不明的打击音响。鸟奔向左侧那个没人光顾的机器。那是
欧洲中世纪的拷问刑具铁处女的二十世纪版。这位足足一人高大身上涂印着红黑条纹的钢铁
美女,双臂紧紧抱起,护住赤裸的胸部。掰开两腕,窥视她的铁乳房,是要拼上全身力气
的,而铁美女两只眼睛里的计数器,是用来测试运动员握力与拉力的数字显示系统。在美女
的头顶部,则标示着握力和拉力年龄差的平均值。
鸟往铁美女的嘴唇塞进一枚硬币,然后开始掰她护在乳部的双腕。铁腕顽强抵抗,鸟不
断运劲儿。鸟的脸庞渐渐贴近铁美女。美女脸上的色彩令人联想到极其苦闷的表情,鸟觉得
自己是在凌辱这姑娘。他拼命用劲儿,全身筋肉都感觉到了疼痛。突然间,“玻,玻”,姑
娘胸内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她的眼睛显示出淡淡血色的文字盘。鸟全身筋肉立即松弛,粗
粗地吐了口气,随即便把自己获得的数字和那个平均数值表做了比照。不清楚数值的单位是
什么,鸟获得的握力数值是70,拉力是75。平均数值表上二十七岁栏里,握力110,
拉力110。鸟上下看过那张表,他难以相信,但自己的数值,确确实实是已经四十岁人的
平均值。四十岁!鸟的胃部受到强烈冲击,打了一个嗝。二十七岁零四个月的男子,鸟,只
具有四十岁的人的握力和拉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肩和肋部腹部的肌肉也像针扎似的疼了
起来,很让人担心会变成久治不愈的讨厌的肌肉痛。鸟应该努力恢复名誉,他转身走向右边
的机器。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拿这体力检测游戏这么当真。
鸟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身着绣龙运动装的年轻人像自己的地盘被侵犯了的野兽一样,一
齐敏感地停住了各自的动作,闪着挑战似的目光围住鸟。鸟颇有些踟蹰,但仍然若无其事地
望着被年轻人团团围在中间的那台机器。那机器的结构,颇令人想到西部电影里的断头台。
不过在那应该吊着倒霉的犯人的位置上,吊着一个类似斯拉夫骑士的头盔似的东西,从头盔
里露出一个黑色鹿皮沙袋。如果把硬币塞进头盔中央那只巨人眼睛般的孔穴里,就可以把沙
袋拽下来,同时,装在支柱上的计数器指针也就指到零的位置。计数器中央印着机器鼠的漫
画,机器鼠张着黄色的嘴叫着:“喂!量量你的拳击力吧!”
鸟一直望着那机器不动,绣龙运动装青年群里的一位,半带羞色,而又满怀自信,像运
动员表演似地进到机器面前,往头盔孔里塞进硬币,拉下沙袋。然后,那年轻人倒退一步,
跳舞似的全身跃起,向沙袋猛力一击。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