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搂得更紧。临别时,雪媛打开小铁箱,把几次上街想卖而一直没舍得卖的“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赠给我的一支金星钢笔,送给戴凋做个纪念:
“收下吧,这样你会老记着你叔叔的……”
苑春林,北京市政府汽车队的队长和党支部书记。抗美援朝时,他在我们新华社志愿军总分社做司机,曾常常在风雪中。炮火下为我开车。朝鲜停战,他回到北京市政府车队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我被打成“右派”又去北大荒劳动之后,就更没有机会见面了。
1967年初秋,我从清河农场请假回京照料多病的雪媛和孩子,到石驸马大街副食店去买酱油和盐,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苑春林!他没有因为我这个老战友成了“大右派”而躲避我,而是从后面老远老远的地方就认出了我的背影,并急忙地赶上前来。他拉着我的手,跟我回到我的家,坚决要拉我和雪媛带着为伟到他家去吃午饭,说是“老战友多年不见面了,聚会聚会”。
雪媛正发着烧,不能去。他就抱起为伟,拉着我去了西单背后一条胡同他的家,让他爱人给我们包了猪肉大葱饺子,又买了些猪头肉、叉烧肉和啤酒,美美地招待我们父女俩一顿。
临末了,他又提着满满的一军用饭盒的饺子,外加一布兜香蕉、苹果和奶糖,把我们父女俩一直送回家,把他手中的这些东西轻轻地放在卧病在床的雪媛面前。雪媛连声说:“您太费心了,太谢谢了!”
当时在我们看来,这些饺子、水果、奶糖,远胜于山珍海味的礼品,特别是其中包含的情意。
“真是雪中送炭啊!”在苑春林同志告辞后,雪媛对我感叹地说。
33 贫贱夫妻百事哀(Ⅲ)
一
到了1969年夏天,雪媛的身体显得更加瘦弱了。一天下午来了一场夹着大量冰雹的暴风雨,满街的冰雹足有两寸深。她抱着为伟从工厂走到家,只觉得凉气从脚底直窜心窝,全身冷得直哆嗦,而且双腿双臂都发麻,到家时几乎晕倒,第二天就病了。她自己很清楚,这是生为伟时失血太多,躺在病床上又被大雷雨的凉气吹了一夜的缘故,见凉风、遇冷水,全身发麻心哆嗦,已是常事了。
“月子里的病,要月子里才能带走。”院子里的老太太们都这样对她说。
这使她动了心。她觉得“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生活已渐渐有了些规律,如果能坐一个舒坦些的月子,把生头胎落下的病给带走,未免不是个好办法。
1969年9月,林彪的“一号命令”下达前,我从清河农场请了十天假回北京,雪媛向我提出了再要一个孩子的要求。起初我考虑到艰难困境,不同意再要一个孩子;但当我看到雪媛那祈求的目光,又不忍拒绝她不顾千难万险嫁给我之后的这惟一的要求,遂依从了她。心想:如果她真能怀上第二胎,我一定要细心地照料她坐好这个月子,让她切切实实地恢复健康,一扫这几年所遭受的苦痛。
但是严酷的政治气候没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当我得知雪媛确已怀孕时,我与很多人已被林彪的“一号命令”赶到了山西。我对雪媛的帮助别无良策,只能把自己每个月收入的32元,给自己留下12元甚至7元;把每月口粮中的三四个馒头票,去向别人换来窝头票,为的是少吃一个馒头可以省下一分钱。
有一阵,我的副食就是五分钱一棵的冻白菜,切碎了用盐水泡一泡,就可以省下一个星期的食堂代金券。
这样就营养严重不足,体力消耗又很大,于是小病不断。尤其吃了高粱面,肚里又没有油水,每次解大便都要拉下一滩血。
当然,我尽量向雪媛隐瞒着这一切,不然她会更揪心的。尽管如此,当她收到25元的汇款单时,她知道我仅仅留下7元钱,总要给我寄回5元甚至10元,并在汇款单的《附言》中写道:“你可不能再垮了身体,你可一定要吃饱肚子!”
二
雪媛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这时候才感到我们的严重失算之处,就在于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工作环境。她照样还得每天在露天下,清除医用大洗衣机腿上的铁锈,肚子大得蹲不下去而只得双膝跪着。这活不仅又脏又累,而且大夜班也得照上。因为是“监督劳动”,该干啥还得干啥,管你怀孕不怀孕!
幸而在我们这个天下,有人性的人并没有完全绝迹。在洗衣机头道工序——摇臂钻上打眼的鹿壮孙老师傅,可怜潘雪媛。他向车间的组长说:“小潘的肚子那么大,还让她在露天下打铁锈,会出人命的!地下都是碎三角铁,磕磕绊绊的,还得蹲下来刷漆,她蹲得下吗?如果一旦出了人命,就是两条人命啊!”
“她是监督劳动的,怎么个照顾法?”组长说。
“怎么不能照顾?可以到我的摇臂钻上来嘛!”
这样说了好几次,组长才让潘雪媛进车间摇臂钻上干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车间铣床上干活的一个小伙子,车间的宣传员,那天闲着没事干,拿着调动火车的大手闸在手上甩来甩去,一下甩脱了手,正好打在在十几米外摇臂钻上打眼的潘雪媛的肚子上。潘雪媛当即觉得下身流“水”,连忙去了车间外的茅房。这小伙子一下傻了,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连忙站到潘雪媛刚才站的位置上,叫别人在他原来站的地方使劲向他扔那个大手闸,试试打得有多重。雪媛从茅房回来听说他有过这种举动,又听到他当面再三陪不是,觉得这小伙子还很有良心,就连说“没事,没事”,没有再吭声。
下班后,雪媛到石驸马大街妇产科医院门诊部去作了检查。大夫说可能要早产,问她“怎么啦”?她没有实话实说,只说“累了”,怕大夫在诊断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影响这位小伙子的上进。这样,大夫只给她服了保胎药,开了一张假条:“先兆性早产,休息三天。”
休息了三天,为了不再请假扣工资,雪媛就又去上班了。
这是1970年7月。
7月9号中午休息,雪媛感到不舒服,老上厕所。车间的女同事包秀荣醒了,关心地问:
“怎么老上茅房?是不是要生了?”
“好像是!”雪媛回答。
“那快,请哪位男同志弄辆平板车,拉你去医院!”
“甭去麻烦人了,我自己去。”
“那也好,我陪你去!”
说着,包秀荣就搀着雪媛出了车间。从车间进了胡同,再走到马路对面的15路公共汽车站,有好长一段路。雪媛就觉得羊水不断地往下流。一上了15路车,包秀荣就叫车上的乘客让座。司机问:
“怎么啦?”
“快生孩子了!”包秀荣说。
“请哪位同志快让座!”司机和售票员都大声招呼着,并沿路各站都不停车,一直开到宣武门内的油坊胡同口。
“这胡同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司机说。“里面就是第二医院的妇产科医院,你们自己进去吧!”
进了妇产科医院,大夫一检查,说:
“羊水都出来了,早干嘛的?这样会要命的!如果脐带断了,那要出人命的,你们还来得了医院吗?!”
雪媛与包秀荣只得听着。等雪媛躺进了病房,包秀荣要离开时,问雪媛还要些啥,雪媛只说请她帮忙代买两个月经带和两刀手纸,其他吃的用的什么也不要。至于为伟,雪媛已早向别的同事肖素珍等人拜托好了:一旦生孩子,请把为伟在街道托儿所全托几天。
在照料上百名产妇的护士站,只有潘雪媛的名牌上亮着红灯。因为她已向大夫说明,生第一个孩子时曾经大出血。大夫问她是哪根血管,她没法说明白,所以大夫才给她亮起了红灯,以昭示所有的大夫和护士注意:对这个产妇须要特别小心!
当天晚上,白班、夜班的大夫到病房交接班,走到雪媛床前时,白班大夫说:“就是这位产妇,得要特别注意!”说完,她们全都离开了病房。
晚上九点多钟,雪媛觉得肚子疼得实在没法忍受,病房里又没有值班护士,她只好自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挪到隔壁房间的产床去。两位大夫一看,年长的那一位呵斥雪媛说:
“都快生了,你才来!你是哑巴吗?不能喊叫一声吗?”
边说边连忙让雪媛躺到产床上,一躺下就生下来了,很顺利。
“唉!又是个女孩子!”那位年轻的大夫小声说。
但在里外缝好后,还不断地流血,腰子盆接了三盆。年轻的大夫说:“大概差不多了,没事了。”就叫护士把雪媛推进了病房。
可是血还在流着,又是一个一个的腰子盆往外接。
凌晨,大夫护士又把潘雪媛推进产床手术室。她们把里外的线都拆开,仍找不到断裂的血管,大夫只得伸手进去摸,雪媛只得忍着疼不吭声。突然,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往下拽,疼得她小声地叫喊:“我受不了啦……”
这时外面打着响雷,手术室的大灯亮着。大夫这才发现雪媛的子宫颈有陈旧裂痕,连忙进行了快速处理,再里外重新缝起,并告诫雪媛说:
“你要切切牢记,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再生你就没命了!什么‘月子里亏的要月子里补',那都是无知无识的话!”
确实,就算“月子里亏的要月子里补”不是无知无识的话,此时此刻的潘雪媛拿什么来补?!第一,她没有亲人在身边跑里跑外,什么都得自己张罗;第二,想吃一些富有营养的食品,自己的口袋里又没有那么多钱,这个“补”字完全成了幻想。
第二天上午,外地熟悉我的一位女同志李仙敏到石驸马大街28号小院去找潘雪媛,院里的老太太告诉她雪媛正在医院里生孩子。她连忙称了两斤蛋糕赶到医院,医院看门的人说,上午大夫们正查房,产妇不能会客。她就拜托守门人把两斤蛋糕转给潘雪媛。
雪媛收到了蛋糕,虽然看到纸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