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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老是只做到了“害人之心不可有”,而没有做到“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说,1957年的响应号召“帮助党整风”是第一次上当,去北大荒“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是第二次上当,那么这一次的再响应号召就是第三次上当了!
不过我觉得不论是谁,老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是说话不算数,老是拿党的信誉和命运当儿戏,任意蹂躏应给人民的民主与许诺,都远不是共产党人应有的郑重态度。还有一些人,曾经认识了真理,却又随着气候的变化硬要把真理说成是谎言,那也肯定要受到历史的嘲弄。
二
对这一次的所谓“再批判”,也许人们认为我这个人的问题“不好批”,没有再像1957年那样匆匆忙忙地披挂上阵,而相当周密地进行了准备。准备之一,在1962年11月,不惜工本地以新华社“党委办公室”名义,铅印了一本《关于右派分子戴煌的材料》,广为散发,以发动大家对我进行“再批判”。
下面,就是这本材料最前面的“说明”:
戴煌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中被划为右派分子,受到撤销职务、监督劳
动的处理,曾在黑龙江850农场劳动两年零八个月。去年(即1961年)9月
分配到国内部资料组工作。今年(即1962年)6月间,他以《回顾我这几年
来所走过的道路》为题,写了一份约八九万字的翻案材料交给组织,不承
认自己是“敌视党和仇视革命的右派分子”。他在这份材料中,继续坚持
过去的一系列的反动观点,并发表了许多新的攻击党的言论。十中全会公
报发表以后,他在10月间又写了一份补充材料,作为他“对于错误本身的
认识,以及今天对若干问题的认识”。在这份材料中,他仍然坚持“不能
承认自己是个反党、反人民的分子”。为了便于领导上和有关同志研究和
处理他的问题,特将这两份材料印出,并同时印出反右派时对他所作的政
治结论。
戴煌所写《回顾我这几年来所走过的道路》全文很长,印出时对文中
第二部分他在东北“劳动期间的表现及问题”略去(共约四万多字),只
保留了文中的小标题。
党委办公室
1962年11月
看,“说明”中提到的这两份材料,都是党组织不止一次地动员我写的。对如此重要的背景或前提,在“说明”中都被蓄意“省略”了。这样才会给不明真相的人们一种印象,好像都是我自己主动要写、主动要“翻案”的。各级党组织看了我的《回顾》,主动而正式地委派负责同志,郑重地向我说的那些肯定和赞扬这份“全文很长”的材料的话,在“说明”中更蓄意“省略”不提了,似乎根本没有这回事。
谁说新华社的一些人没有本事?这就是他们的“本事”!这就是他们的“政治斗争”!这就是这些自诩为要与我这个“反党分子”作斗争、“忠实于”共产党人誓言的人们的“高贵纯洁”的灵魂!
准备了六个月之后,“再批判”于1963年“五一”节过后才开始举行。断断续续的大会小会,从“五一”开到“七一”才告一段落。每开几次会,都要出一期《批判戴煌简报》,不知送到哪儿去。
不过,在“再批判”告一段落的那天下午,新华社党委委员。国内部总支书记、国内部副主任方实同志,在总结发言快要结束时仍然这样说:“尽管戴煌同志提出的许多观点和大多数同志的看法不一致,他的某些观点也许是错误的,但他过去为党为人民所作出的奉献,是永远不可磨灭的。”
这大出我的意外,使我感动得几乎掉了泪!
三
“再批判”之后,我感到有些人不会再让我在新华社呆下去了,我得及早准备“善后”。
然而,在新华社背后石驸马大街(“文革”中改称“新文化街”)。学读二年级的青青还不懂事。她一派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她的各门功课的大考、小考或小测验,基本上都是满分,名列全班前茅。课余,她还去全国政协礼堂背后的西城区少年之家学跳芭蕾舞,动作灵巧而优美。可是潘雪媛与我,都已预感“大难”即将临头,她决定与我立即成家。
这时是1963年8月。1963年元旦前后,我的前妻来北京看青青,潘雪媛曾当面劝她与我破镜重圆,哪怕仅仅为了孩子们。只要我的前妻首肯,她,潘雪媛,“作为戴煌的一个女朋友,也会由衷地感到高兴”。
我的前妻问:
“戴煌甄别平反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本来是要给他平反的,可是后来上面的精神变了,反而对他搞了‘再批判'。”
“如果戴煌不能被彻底平反、恢复党籍,复婚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不可能”,我一旦被投入牢门之后,青青交给谁?
潘雪媛说:“交给我!”
当我向直接管理我们这些“右派”的新华社保卫处言明潘雪媛的设想时,保卫处的一个同志予以断然否定:
“小潘只是你的一个女朋友,你怎么能将孩子交给她呢?”
这样,潘雪媛才决心与我立即成家,以备我一旦“远走高飞”,她能够正式以继母的身份抚养青青这孩子,虽然她每月只有少得可怜的24元工资,还要从中多少不等地拿出来孝敬自己的父母和老外婆。
万万没想到,我与潘雪媛打算立即成家的决定,竟遭到新华社一些人的阻挠。当我要求我所在的新华社国内部兼管组织人事的一位秘书,为我给新华社干部处写一张结婚登记介绍信时,他竟然这样说:
“老戴,我劝你不要感情用事。你不要以为这次甄别平反不成,反招来一场新的批判就灰心丧气、悲观失望了。凭你的经历和才干,将来总有一天还会有出头之日的。如果将来还要把你派出国,像小潘这样的文化水平,能把她也派出国做一个驻外记者的夫人么?”
这真是怪论奇谈!他说完了,我笑了笑。我心想:“这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儿来要哩!你们一边磨刀霍霍,要把我往断头台上送,一边却说将来有朝一日还要把我派驻国外,这岂不是吃饱了饭拿穷人开心吗?”
我对他说: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你所讲的派驻国外等等,那可能吗?那是你的真心话吗?现在眼看就要把我往监狱里送,你却还说什么将来还会把我派往国外,这不是存心往我流血的心窝子上撒把盐吗?”
秘书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停了好一会,他才老大不乐意地为我给社里的干部处写了一张便条:“请给戴煌开一张去西城区政府的结婚登记介绍信。”
我拿着这张便条到了社干部处,只见那里的男男女女在各个办公室进进出出,似乎在悄悄地进行磋商,不说“可”也不说“不可”,而让我在一间屋子里干坐着。在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才给我开出了一张给西城区婚姻登记处的介绍信,盖上了“新华通讯社干部处”的大红印。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来钟了。在新华社某些人的“积极鼓动”下,二龙路喷漆厂还没有给潘雪媛开出结婚登记介绍信。我给小潘打了电话说“时不我待”,立即拿着只有新华社一方的介绍信,匆匆地分头赶到了西城区婚姻登记处。那里惟一的一位50来岁的女同志,正要提起小布兜下班回家,我们连忙递上新华社干部处的介绍信。她也没细看,就让我们自己填写了结婚登记证,她再盖了大印,我们心上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结婚证到手了,但我们都没有钱。我们只能举行了一个没有直面枪口的“刑场上的婚礼”:没买一滴酒一粒糖,连一条枕巾一块小手绢儿都没买。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原来就用着的。
我去民族文化宫路南文昌胡同小潘的老外婆那里,帮助小潘挟着她那褪了色的草绿布面的旧棉被,她自己提着她的破马粪纸帆布箱,一道来到新华社大院五号楼最底层的一个我住着的阴暗房间里。悄悄密密,冷冷清清。我盖的那床里外一色黑的被子,曾在朝鲜战场上盖过两年,在城南盖过一年,又在北大荒盖了两年零八个月。
这样,新华社的某些人便认为潘雪媛“思想反动”,“硬要嫁给一个‘老右派'”。他们几次给工厂送去“材料”,唆使工厂给潘雪媛一点颜色看。工厂的一些人于是背地里辱骂潘雪媛是“坚持反动立场的‘大右派'的小老婆”。正当小潘身孕初怀,便解除了她的出纳兼统计职务,强迫她到那个素来不让孕妇沾边、有苯中毒危险的喷漆车间去“劳改”。
小潘的身孕日重,行动越来越不便。她不求天,不求地,默默地咬紧牙关,艰难地劳动着。有时候,她只得双膝跪地,在半埋地下的大汽油池边,清洗准备喷漆的沉重的锈铁件。
目睹一个清白无辜的年轻女子及其胎儿遭受如此阴狠的迫害,同车间的一些善良的老大娘,背地里流下了同情的泪……
四
1964年4月23日上午,是我参加新四军整整20周年的时刻。再过一个来月,潘雪媛就要生孩子了。
这天一早,新华社的机关农场运来一大批猪肝。我也凭票去买了一斤,好让雪媛补补身子,并利用上午工间操的时间,把猪肝送回五号楼一层我的那个阴暗的房间。
这时,天空是阴沉沉的。云层很低,低得似乎要掉下来,把人压抑得喘不出来气。潘雪媛刚刚连续上了一个星期的大夜班,身体不好又大肚临怀的,厂里的医生给她开了几天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她问我这猪肝怎么做,我说:“随便。反正是新鲜猪肝,怎么做都是有营养的。”
我回到班上正在继续制作《毛主席语录》卡片,平时说话蔫蔫咕咕、有时简直使人听不清其所言的资料组的一位同仁,接到了一个似乎已有约定的电话,突然空前变态地狂叫一声:“戴煌,电话!”便把听筒往我面前一扔。那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