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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曼看着吴宏,有些感动,她知道,这个小叔子是真的关心她,要不是知道吴宏和金家十一郎有些不对付,她恐怕还要怀疑金老爷子请梅花坊来就是吴宏给串唆的,要不然,请谁不是请,非请梅花坊不可,要知道,在江南的地面上,梅花坊只能算个二流歌舞坊,最出名的三大妓坊分别是流云居、碎月楼和红豆馆,然后是才是四大花坊,包括莲花坊、榴花坊、梅花坊和李花坊。
金家在无锡城里,虽然比吴家略差了一点点,但也是一方豪绅,不请三大歌舞坊,单单只请了梅花坊,确实是一件不经推敲的事。
不过再不经推敲,杨曼也无法怀疑到吴宏身上,因为吴宏是绝对不会踏入金家半步的,更不要说串唆金老爷子去请梅花坊了。
吴宏之所以不在无锡常住,和他不喜欢吴家的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最大的原因,却出在金家那位十一郎身上。
在无锡,人人都知道,金家十一郎是个无赖子。
无赖子,不是指无赖,而是指富贵人家里面没有才能、或者品行不端的儿子,宋太祖皇帝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训,所以读书人的地位空前高涨,读不好书的人是无赖子,读书好品行不好的也是无赖子,不像后世,提倡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那时候一个男人如果被称做无赖子,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所以为了面子着想,他们就算是找枪手写文章诗词,也要证明自己不是无赖子。
至于品行问题,见仁见智,就算真有品行问题,掩饰总还是懂的。所以真正被叫做无赖子的人并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这位金十一郎就是一例。
与无赖子相对的叫麒麟儿,不是读书好品行好就能冠以麒麟儿的名号的,得两样儿都拔尖才行,至少也得是苏轼的那个程度,可是这世上能有几个苏轼,所以够资格被称为麒麟儿的人极少极少。
听说,吴寅就曾经被称为吴家的麒麟儿。只是听说而已,因为杨曼穿越过来的时候,她那个名义上的丈夫已经病逝了,她根本就没见过也没有跟吴寅相处过,对吴寅仅有的一点印象,大多还是从小雁口里听来的,据说,她这个早夭的丈夫,生得貌若潘安,才如文曲再世,前一句她相信,毕竟两个小叔子的模样儿在那摆着呢,吴寅是他们的亲兄长,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后一句嘛,吴寅再有才华,也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过,而且古人所谓的才华,就是书读得好,诗词写得好,和杨曼承认的才华完全是两回事,后世里那些高分低能的人有的是,所以暂且就先打个折扣好了。
金十一郎的名字叫金胜,是个性格极其乖张的人,他和吴宏的梁子,早在十几年前就结下了,那时候两个人不过都还是才满十岁的小娃娃。
在无锡,有一处叫做弘文馆的蒙学,是东林书院的院正杨时先生出资开办的,私学里的夫子,是由东林书院里的学生兼任,有点勤工俭学的意思。凡是无锡城内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启蒙,这就有点像后世的私立贵族学校。那时候,吴寅、吴宏还有六房的吴宵、吴宜几个兄弟,都在弘文馆内进学,接受启蒙教育。
除了吴宵资质有限之外,吴家其他三个兄弟都是私学里的佼佼者,自然惹人嫉妒,金胜便是嫉妒者之一,吴寅吴宜两个,都是吴家的嫡出,他不敢动,但吴宏是个私生子,就连吴家自己人都没几个瞧他顺眼,所以金胜就理所当然的拿吴宏当出气筒,经常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一班小孩子,把吴宏堵在角落狠揍。这个金胜心思缜密,打人也不打脸,专捡衣服挡得住的地方打。
吴宏人单势孤,加上他又不愿意去向几个兄弟求救,被打了也不跟人说,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消瘦得厉害,甚至开始尿血,直到有一次,正好碰上吴寅到茅厕来小解,无意中发现吴宏的尿液里有血。
吴寅当时就吃了一惊,不过没有去问吴宏,他知道吴宏个性孤僻,对吴家几个兄弟都有种仇视的心态,因此他在放学之后,只悄悄跟在吴宏身后,没几天,就发现金胜带人堵在路上暴打吴宏,当时吴寅就气得差点晕过去。虽然吴宏和他不亲,但毕竟是亲兄弟。
别看吴寅身体比较虚弱,脾气可半点不弱,从某个方面来说,吴寅的性格不像他爹,倒更像他三叔。为这个,隔天吴寅就招了一帮子家仆护卫,把金胜给暴打了一顿。
金胜被打得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床,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金家老爷子派人上门问罪,吴寅哼了一声,当着他爷爷的面回了金家的人一句:“你们金家的人怎么对我们吴家的人,我们吴家的人就十倍还击,告诉金胜,他要是再敢欺负我弟弟,我就敢打得他满地找牙。”
当时,他爹吴坦之还在京城里做官,吴家当家的还是吴老太爷,这个老头子最是护短,一听是自家的子孙先挨的打,马上就吹胡子瞪眼,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金家的人给赶了出去。因为吴家势大,最后,这件事还是以金老爷子押着金胜过来赔礼道歉了结。
吴宏为这件事,后来还被吴老太爷打了十棒子,理由是身为吴家子孙,在外面受了欺负居然忍气吞声,这是耻辱,该打。吴寅也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理由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太过粗暴,吴家身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打打杀杀有损声誉,这一个月里,吴老太爷传授了吴寅许多对付人的阴招,可见这位老爷子还是很阴损的。
不管怎么说,吴宏对吴寅还是很感激的,从这以后,他对吴寅就很亲近,就算吴寅夭折了,他对吴寅的妻子也就是杨曼,依然十分亲近,逢年过节总要来探望。
不过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吴宏和金胜之间梁子结得越发的大了。吴老太爷和吴寅在世的时候,金胜还有所收敛,等到他们都死了,金胜再碰上吴宏,也就肆无忌惮的挑衅。吴宏的父亲吴坦之性格比较宽厚,知道自家儿子和金胜之间的冲突,总是劝吴宏忍让一二,毕竟,金家在地方上,也是强豪,能不得罪当然最好。
吴宏对这个父亲是很失望的,也不想跟金胜再斗下去,所以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到通州他三叔那里住了两年,两年后回到吴家举行了冠礼之后,就带着吴坦之分给他的一点薄产去杭州,买下了一座别庄。
这桩八卦,杨曼只知道后半部分,前半部分发生在她穿越之前,还是从小雁嘴里听来的,老实说,对她那位未曾蒙面的死鬼丈夫,杨曼还是很钦佩的,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身体虚弱,简直称得上女人梦中的白马王子了,可惜,寿短,如果他能活到现在,自己会爱上这样的男人也说不定。
听说在吴宏去杭州之前,和金胜还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冲突,可惜这场冲突的具体内情,被吴金两家的人遮掩得严严实实,以至于除了吴金两家的当家人和两个当事人本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冲突,总之最终的结果是金胜又床上又躺了整整两个多月,而吴宏则远走杭州,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吴家来。
杨曼也曾想过旁敲侧击的问问吴宏,不过最终还是强忍下八卦之魂,毕竟吴宏对她极好,她要是还这么八卦,就太不厚道了。
反正,金老太爷请了梅花坊的事情,绝对不可以跟吴宏有关,大概只是巧合罢了。
杨曼下了最终的定论。
除夕必做三件事
吴宏走后,高氏就派人来请杨曼。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百姓们管这一天叫做除夕。
除有“去”的意思,夕是“日月交替”,合起来就是指月穷岁尽,也就是一年已经走到了头,另一年即将开始,这一天,有三件事要完成。
第一件事还是祭祀,祭祖就不必说了,古代中国人的节日历来如此,不管是什么节,都要祭祀祖先,和腊八一样,给祖先奉上祭品就行了,因为除夕这一天要祭祀的实在太多,所以不像腊八那样,一大早全族人排着队去祠堂,这一天或早或晚,只要得空的时候就可以去拜祭祖先。除了祭祖先,还要祭神,不管是门神、灶神还是梁神、厕神,反正只要是搭了个神字的边的,都要祭拜一下。
杨曼刚刚穿越过来,过第一个年的时候,被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神给吓到了,后世过年的礼节已经简化了不少,最多也就是吃吃团圆饭,看看春节联欢晚会,再放放烟火,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除夕这一天,竟然要拜这么多的神,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她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连茅厕里,都要供一位神呢?
不管为什么,总之,她入乡随俗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度过穿越以后第十个除夕了,早已经见怪不怪。
整整一天下来,所有的大神小神都拜完了,祖先也拜了,终于,可以吃团圆饭了。这就是除夕必做的第二件事。
吃饭是件高兴的事,拜了整整一天,大家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一顿饭,再看府里的歌伎舞伎又跳又唱,多舒心啊,可是痛苦的是,宋代人是不吃猪肉的,哦不,准确的说,是宋代有钱人是不吃猪肉的,只有卑贱的人才吃猪肉,稍有点身份的都吃羊肉,可是,杨曼却恨死羊肉了,她受不了那膻味儿。
好吧,最多她不吃羊肉就是了,捏捏鼻子忍过去就算了,可是更痛苦的事在后面。
这就是除夕必做的第三件事,守夜。
一开始就提过,杨曼这一辈子,哦不,现在是两辈子,都只信奉过两句话,其中一句话就是“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天敌”,所以,上辈子她最恨加班熬夜,这辈子她最恨除夕守夜。
虽然现在离除夕还有两天,但杨曼已经开始痛苦了,因为婆婆高氏把她叫过去,是分派事情给她做的。杨曼很痛苦,她只想当个闲闲的米虫寡妇,没事看看八卦,有事也当八卦看,又不想掌管吴府家业,为什么近来婆婆越来越喜欢分派事情给她做呢?
可惜,高氏听不到她的心声,分派给杨曼的绝对是一件耗心费力的活儿——核对年后要送给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