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蜒着扩大。章三栋睁开眼,惊恐地叫起来。
章三栋说出他的姓名和地址后,急救中心就像得到什么喜讯似的,大家轮番拍
瑞琪的马屁,说还是瑞琪行。瑞琪神气地说,我就不信治不了他!说着,他把手里
的不锈钢保温杯戳到桌子上,这个动作是院长叫他去批评时做的。瑞琪印象深刻,
也挺欣赏的,就不知不觉地模仿,但他的动作还不够圆熟,茶水溅了一些出来。护
士长快活地叫着:“干什么,干什么?”
那几天急救中心又恢复了往日的欢乐,大家愉快地等着章三栋的家人来把他领
走。
“联动办”通过各种渠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电话打到章三栋的村长
家,请他协助解决此事。村长的答复是,章三栋没有父母,他的两个哥哥,大栋、
二栋,都说没钱,管不了此事。“联动办”赶紧说,医疗费不要他们交,如果实在
没钱,他们的来回路费也可以替他们出,就请他们赶快来把三栋接回去。但是,他
的哥哥们说,最近活多,来不了。电话多催几次以后,连村长也不耐烦了,说:
“你们别找我了,再打也没用!”以后电话一打,都传来村长老婆的破口大骂。
消息传来,急救中心的人再次被击垮了,他们说:“把他丢回臭水沟里去吧。”
一向不参与这种叫唤的瑞琪也学着院长喊了声:“臭狗屎!”他想到自己守候着章
三栋的日日夜夜,想到人们厌恶的目光,想到院长的口水和那位护士眼里的泪花,
他不明白,一个又穷又病又脏又恶的章三栋,怎么就能把大家整得束手无策呢?办
公室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瑞琪突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产生了怀疑,看
着屋里骂骂咧咧的人们,看着从走廊匆匆走过的陌生面孔,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
一个离奇的世界,早已无聊、困倦的心头更增加了飘忽感。瑞琪脱了工作服,挂到
墙上,走出办公室,走出医院,走到街上。他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在医院大门口,一个男人从一棵树后闪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网兜,里
面装着两只肚皮朝上的甲鱼。他鬼鬼祟祟地凑近瑞琪问:“王八,要不要?”瑞琪
一声不吭,径直往前走。那人跟在后面说:“两只三百。”“两百!”“一百!”
瑞琪继续走着。那人掉头回去,“神经病!”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到处都很热闹,热闹裹挟着尘土、噪杂和盲动,在城市的
大街小巷里横行,所到之处,都卷起一种变形的快乐。
一家刚开张的商店门口摆了两排花篮,还有两个大气球,左边的一个漏气了,
像得了软骨病一样摇摇晃晃的,两个穿旗袍的小姐笑容可掬地拦截过往的行人。她
们好像都盯上了瑞琪,一个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彩色的宣传单,另一个连拉带推把瑞
琪迎至商店门口。瑞琪在商店门口一眼看到一根巨大的橡胶阴茎竖在店堂中央,一
副顶天立地的样子。周围是各种女性性器官模型,还有电脑喷绘的令人难堪的做爱
画面。原来这是一家新开张的性用品商店,不知何故如此明目张胆。
瑞琪的脑袋一下大起来,感到脸红耳赤,小姐却微笑着用极快的语速念起来:
“这是现代科技与人类梦想的完美结合是二十一世纪人体保健的新篇章是人性的自
我超越先生请进。”瑞琪只听到了后面的两个字,紧张地问:“进哪里?”小姐与
他面对面,却脸不改色心不跳,说:“当然是里面了。”瑞琪感到自己竟然顶不住
小姐的目光,气急败坏地喊:“这是假的。”小姐却诚恳地说:“跟真的一样,不
信你试试。”瑞琪觉得如果再不走自己就会相信她们的鬼话,而且会被她们拉进去
试,会被那些橡胶塑料强奸了去。他挣脱小姐的手,逃也似地跑开。小姐在后面说
:“慢走,欢迎再来。”
瑞琪好像被剥去了衣服,本来就空洞的心上,更如纸一样轻飘飘的,他感到偌
大城市,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都是假的,他妈的都是假的!”他往回走。
走了一段,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小姐给的宣传单,展开来看,大标题是:“‘威哥’
——让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瑞琪把它丢进果皮箱里,心想:明明是假的,却说
是“真正”的,那真的该叫什么呢?
瑞琪走得很慢很慢,身旁走过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他不知道人们都在忙些什
么,一时倒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已经没有心情再走了,只好回医院。
章三栋的家人不管他,领导们也没有办法,“联动办”会同民政局、公安局、
卫生局等单位领导,开了半天会,大家畅所欲言,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让急救中心
的人把章三栋送回去。领导们说了,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这个城市的荣誉,就是
牢牢把握公仆意识、宗旨意识,要设身处地为人民群众着想。至于急救中心的人怎
么想,那是思想境界的问题,当领导的,就是要教育自己的员工树立全心全意为人
民服务的思想。瑞琪说:“还领导呢,跟大栋、二栋差不多。”
从这里到章三栋的家乡,有800 多公里的路程,跨越两个省,没有直达火车,
只能用救护车送。领导们说,务必要把章三栋安全送到家,如果死在路上,不仅前
功尽弃,而且影响不好。
正常情况下,应有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护送,科里人都不吭声。瑞琪说:我一
个人去吧。大家听了虽有点意外,但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护士长,因为年轻护士
都不愿进章三栋的房间,护士长只好自己做章三栋的护理工作,现在要护送回去可
能也免不了她。她使劲对主任使眼色,主任讨好地说,瑞琪,等你回来我们请你吃
饭。瑞琪说,等我回来已经是活雷锋了,想请我吃饭得院长那一级的!大家听了又
想笑,但笑得有点勉强,黄医生顺便打了个哈欠,骂了声:“真见鬼!”
瑞琪在回去准备东西的时候,在门诊大楼前碰到一个医大的同学,他从背后一
拳打在瑞琪的肩胛上说:“阿瑞,怎么一去充军全无音讯,你让我想得好苦啊。”
他们原来都在病房里干,都混得不错,两人的关系也很铁。瑞琪连头都没回就说:
“别恶心我了。”同学改用关切口气问:“怎么样,在哪里?”瑞琪站定,说:
“一言难尽哪!”同学说,有什么苦水就倒出来吧。他也站定,作出大慈大悲的样
子。
瑞琪看到正午的阳光从头顶泻在同学脸上,同学那非同凡响的大鼻子的阴影都
拉到脖子上来了,一种似曾相识又不可捉摸的感觉掠过心头,瑞琪突然感到一阵悲
怆,好像这二十几天他不是从病房到急救中心,而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现在还在
医院的大院内,他却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他觉得同学已经不可能理解章三栋这样的
事以及他为什么要护送他回家了。瑞琪这时才认真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觉得他唯一的理由是想离开这里。但是,到哪里去呢?他不知道。
这时,一个到病房送饭的少年,在他们身边把一保温罐打翻在地,汤流了一地,
一些肉骨头躺在汤上面,保温罐的盖子滚了好久。男孩追着盖子,又蹲下来把掉在
地上的肉骨头扫成一堆,捧回罐里,提起罐子慌慌地走了。瑞琪和同学一直看着男
孩子做完这些,两人刚才的心情和说的什么话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话也没办法再说
了。瑞琪定了定神说,有空再聊。分手时同学问:嗯,什么时候去打球,好久没赢
你了。瑞琪抬头看了一下天际,说:“等我回来吧。”
瑞琪是下午2 点出发的。临走时他对护士长说:“你的活我替你干了,但你要
把我老婆照顾好。”大家笑起来说:“这还要你操心?”护士长也笑着骂:“不害
臊!怪不得你讨不到老婆。”
瑞琪已经29岁,还没结婚,但恋爱已经谈了许多回。越谈越让他拿不定主意要
不要结婚,他说现在的女人都认钱不认人,跟这种女人结婚,好比在做生意。他说
做生意自己肯定要吃亏的,这样,结婚就等于是赔本,这是值得三思的。有人开他
的玩笑:“你谈那么多恋爱,还有没有童真啊?”瑞琪说:“过时!现在跟女人谈
恋爱就别想保持童真了,她们会瞧不起你。要是还有能让我保持童真的女人,我早
跟她结婚了。”听得那些结了婚的男人羡慕得要命,而那些跟他谈过恋爱的女人则
身价大跌,急救中心的年轻护士则与他保持着距离,好像贞女一样。
出发时,院长也来送行。他拍拍瑞琪的肩膀说:“瑞琪,不错。”瑞琪诚恳地
说:“感谢领导对我的批评教育,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看,这种没人干的活我都
干了,一分钱红包也没有的。”院长的笑容开始发硬,但毕竟是领导,仍笑着说,
好好好,好好干。伸出手要跟瑞琪握,握过手后,瑞琪就该上路了。院长伸出的是
右手,瑞琪却伸出左手,结果不好握,瑞琪比划了一下,知道要拧过180 度才能与
院长的手握上,他赶快转过身子,后脑勺对着领导,左手才与院长的右手握上。院
长的手僵住了,瑞琪却热情地抖着,别扭地转过头对院长说“再见”,才上车。后
面传来“吃吃”的笑声。
院长待车门关上后,对主任说:“这个董瑞琪,改不了了。”
主任赶快说:“他在我们这里也是这样,很讨厌。”
两个小时后,高速公路上传来消息:瑞琪遇车祸身亡。八个小时后,瑞琪的尸
体、救护车司机连同章三栋一起被接回医院。章三栋又来到急救中心住下,瑞琪则
躺到太平间去。
事情是这样的:救护车开出两个小时后,在高速公路上后轮爆了胎,司机把车
子滑到停车道上换轮胎,瑞琪也下车帮忙。这时,躺在车里的章三栋喊:“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