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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树。地上的泥土似乎被翻动过,生长在其上的爬藤类和旁边的不太一样。看起来是重新长出来的。
这些植物年龄很轻,我心想。也许是最近才长出来的。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地上的草皮似乎曾脱过一次皮,形成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往林间深处。我紧紧握住手电筒,照向这条小径。就在我踏出第一步之时,暴风雨正式开始了。
刚才迷蒙的细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滂沱大雨。树木被强风撼动,天上闪电雷鸣大作,一声一声连续轰然作响,像恶魔们在彼此召唤。狂风像发了疯似地,愤怒地把大雨吹得歪歪斜斜。
我的衣服瞬间湿透,头发一束束垂在前额上。雨水如溪流般悬流在我的脸上。我拉出棉衫一角,盖住手电筒,不让雨水侵入。
我缩着脖子,走在小径上,透过微弱得可怜的黄色手电筒灯光,四下查看。来回移动的灯光,就像一只拖着绳子的猎狗,沿路不停嗅闻搜索。
进到树林约50尺深的地方,我看到它了。就在这十亿分之一秒内,我的神经同时触动,触发了过去的经验回忆。我的感觉比意识先知道,眼前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靠近它,手电筒突然熄灭了。我感到胃里的东西已涌上喉部。
一道闪电掠过天际,在瞬间即逝的光亮中,我看到一个棕色塑胶垃圾袋埋在泥土和落叶中,封口打上了结。这个结从泥里冒出来,像浮上水面换气的海狮鼻。
我看着雨水打在塑胶袋和四周的泥土上,一点一点将土壤溶成泥浆,褪去覆盖在塑胶袋上的泥土。随着塑胶袋逐渐显露,我觉得浑身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把我打醒。我奔向那个塑胶袋,弯身检视。我把手电筒插进腰带,空出双手抓住塑胶袋上的结,开始用力拉。袋子埋得很深,动也不动。我试着把结打开,但手指湿得无法抓住湿掉的塑胶袋。这样也不成。我趴下去,鼻子凑近袋口,用力吸气。只有泥土和塑胶味道。没别的气味。
我用拇指甲在袋子上抠个洞,然后再闻一次。虽然微弱,但这味道已足以判定。这气味,正是腐肉和潮湿骨头的臭气。在我决定要逃开或愤怒之前,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就在我想跳到一旁躲起来之时,我脑袋里的电灯突然啪一声熄灭了,使我再度陷入法老王墓室的黑暗中。
十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像宿醉一样。和过去一样,我痛苦地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只要一动,脑子就像被鱼叉刺进,痛得我无法动弹。我知道只要一张开眼睛,就会开始吐。我的胃一阵阵抽痛紧缩,到现在我还没办法起身。更糟的是,我觉得好冷。身体被寒流紧紧裹住,使我无法自己地颤抖着,很想再多盖一条被子。
我努力坐起来,但眼睛仍闭着。头痛得很厉害,我呕出了一些胆汁。我把头放低,垂在膝盖间,等着反胃的感觉消失。我仍闭着眼睛,把胆汁吐在左手上,然后伸出右手抓棉被。
经过剧烈的颤抖和拍痛,我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我右手抓到的是树枝和枯叶。这使我连忙睁开眼睛,已顾不了痛或不痛了。
我发现自己坐在树林里,全身湿透,浑身是泥土。周遭全是凌乱的树叶和枯枝,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土壤味道,还有一股树叶腐烂的气味。在我的上方,我看到一片枝叶纠葛的树网,深色而茂密,张在黑色的夜空下。夜空中,无数星光闪烁。
记忆慢慢回复。暴风雨、门、小径。但是,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昨晚没喝醉,但感觉为何如此像宿醉?
我摸向后脑勺。在头发下,竟然摸到一个像柠檬大小的肿瘤。很好。一个星期内受伤两次。就算是拳击手也没被打得这么频繁。
我是怎么受伤的?我被什么东西绊倒吗?被粗树枝击中?暴风雨将这片树林弄得满目疮瘦,但附近却没有粗树枝。我记不得了,但我不在乎,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克服反胃后,我跪在地上,四处摸着手电筒。手电筒一半埋在泥土里,擦干净后,我打开电源。没想到,居然还能用。我努力控制颤抖不停的双腿,站了起来,但眼前仍直冒金星。我抱着旁边的一棵树,又开始呕吐起来。
我嘴里满是胆汁的味道,心里同时跑出许多疑问。我什么时候吃过东西?昨晚?今晚?现在几点?我在这里多久了?暴风雨过去了,星星都已出现。现在还是晚上,而我冷得要死。我只知道这些。
胃部抽痛的感觉逐渐消失后,我慢慢站直身子。我打开手电筒照向四周,寻找那条小径。手电筒的光束在地上舞动,触发了我的记忆。那个埋在土里的袋子。记忆一下子冲出来,使我陷入一股恐惧中。我紧紧握住手电筒,向四周照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我的背后。我想回去找那个袋子,但是它在哪呢?回忆虽慢慢爬回我脑海,但仍不太具体。我记得看过这个袋子,但想不出它到底在哪里。
我在附近树林间搜寻着。我头痛欲裂,想吐的感觉又升至喉咙,但是胃里早就没东西可吐了。一阵干吐使我痛得直流眼泪。我再度停下,靠在树旁喘息,等待胃部的抽痛退去。我发现在暴风雨过后,蟋蟀又开始再度歌唱,石砾互撞的叫声冲入耳朵,灌进我的脑海。
我终于找到那个袋子,就在离我不到十尺的地方。我摇摇晃晃,几乎握不住手电筒,我一看到它就想起来了,现在这个袋子已多露出了一些。袋子周边围绕着一圈雨水,塑胶袋上的皱招处也积满了水。
我没有力气把袋子挖出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我知道现场处理必须符合程序,但又害怕在警察赶来前,这袋子会被人破坏或搬走。我感到十分沮丧,很想哭。
噢,有个好办法,布兰纳。哭吧,也许会有人听见,进来救你。
我站在那儿,身体冷得发抖,想要思考但脑子却不肯合作,关上大门拒绝沟通。打电话。我脑子闪过这个念头。
我认出那条小径,便开始往树林外走去。希望我是对的。记不得怎么进来,对出去的路也很模糊。方向感已跟著有限的记忆力消失了。在无预警下,手电筒灭了,我陷入一个只有微弱星光的夜。我用力甩甩手电筒,不管心里如何暗骂,它就是不亮。
“可恶!”我还是叫了出来。
我倾听周围的声音,想用声音辨别方位。然而四周一片蟋蟀叫声,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想借由树影判断方向,但直到我的头发和衣服被树枝勾住,脚也不停被地上的爬藤和蔓草绊住时,才发觉这根本不管用。
你离开小径了,布兰纳。丛林越来越茂密了。
我还在考虑该走哪一个方向时,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前扑倒,双手和一边的膝盖重重撞击在地。我的脚被绊住了,前膝感觉压在松软的泥土上。我手里的手电筒飞了出去,在撞击地面时,竟然又亮了。手电筒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射出的怪异黄光直向着我。我低头看去,发现我的脚陷进一个渤黑的坑里。
我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我像螃蟹一样地爬向手电筒,把光线照向我绊倒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小坑洞。这个洞看来是刚形成的,像地表一个尚未治疗的伤口。坑洞四周的泥土很松,周围还有一堆小小的土丘。
我把光照进洞里。这个洞不大,宽大约只有两尺,深三尺。刚才我是因为一脚踏在洞口边,才会跌一跤,还把一些泥土踩进了洞底。
我看着这些泥土,它们在洞底聚成一堆。我觉得有点奇怪,随后便明白了。这些泥土是干的,即使现在我的头脑很混乱,我还是能清楚断定这点。这个洞先前不是被盖起来,就是在雨后才挖的。
一股恐惧袭上心头,我双手环抱胸前取暖。我全身湿透,暴风雨过去后,留下阴冷空气。双手抱胸无法让我觉得暖和,只会让光线移开洞口。我放开双臂,重新把光线对准洞底。为什么有人会……
这个实际的问题令我猛然一震,使我的胃缩成像一把点45手枪。是谁?是谁到这里挖洞?或把土里的东西挖出?这个人还在这里吗?这些念头使我赶快采取行动。我把手电筒往四周扫了一圈。我的头仍剧痛难耐,心脏也拼命狂跳。
我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什么。在黑暗的树林中,只有我一个人。
在手电筒的光线中,我又看到那条小径。我离开这个坑洞,摇摇晃晃回到那个半埋着的袋子那里,手脚并用地挖了一堆树叶和泥土把它盖住。这种粗糙的伪装骗不了埋这个袋子的人,但应该可以逃过一般人的目光。
我掩盖好这个袋子后,从口袋掏出那罐驱虫液,塞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做为记号。我沿着小径往回走,踉踉跄跄回到碎石车道,把手套挂在树枝上,让它们指着袋子的方向。我已筋疲力竭,害怕自己会再昏过去。我可不希望再倒在这里。
我的老马自达车仍停在原来的地方。我看也不看左右是否有来车,便摇摇晃晃横过马路。我摸遍身上的口袋找车钥匙。找到钥匙圈后,还不断咒骂自己为什么把所有的钥匙都放在同一圈上。我颤抖着,钥匙连续掉落地面两次后,才顺利打开车门,一头栽进驾驶座。
锁上车门后,我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枕住头部。我需要睡觉,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我知道必须克服想睡的欲望,可能有人躲在附近观察我,好决定下一步行动。
我坐直身子,把手放在大胆上。
“布兰纳,假如你想活下去,就赶快离开这里。”
在密闭的空间里,我的声音变得相当厚重,让我回到现实。我发动车子,仪表板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2点15分。我是什么时候离开车子的呢?
我仍颤抖着。我把暖气开到最大,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帮助。我的颤抖是因为阴冷的夜风,但是心理深处的冰冷,却是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