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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日光机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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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学明甩着双手,无限夸大着他的欢欣之情,末了还来了句英语。
    “我说呢,难怪你今天肯出血请我吃日本餐。”我恍然大悟。香格里拉大酒店内的西村日本料理价格昂贵,质量上乘,原料和厨师无一不是从日本入口。林学明甘愿自己出钱挨了刀狠宰,显然是喜悦至极之后的特殊举动。
    “喂,咱们到清凉世界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你那位同事因贪污被打了靶,我当时问你有没有事,你说你没事的,怎么还被查?”想起当时的情境,我问。
    “……当时只能说自己没事了,确实我也没事,可是并不是自己说没事就没事……”林学明绕口令式地说。“——我和那方正大同属一个贷款小组,他出了事,怎么我也得挨回查……幸亏我胆儿比较小,平时只是吃点喝点,否则赶上这拨严打,唉,太悬了……”林学明吹起口哨,脸色开朗得如同一百美元的新钞。
    在他欢快情绪的感染下,我也觉脚步轻快起来,况且还有鱼生、寿司以及清酒、煎茶等着我。日本餐确实好吃。
    当我们走到航天大厦下面的佳宾路时,前面五十多米远的店铺里忽然冲出一个短小结实的汉子,猪颠风式地玩命往我们这个方向跑。在他后面,紧跟着也跑出两个人,一个穿保安制服,一个穿便衣。那个保安起步太急,一趔趄摔了一跤,那个便衣忙弯腰扶保安,故而两人慢了小个子有十多米的距离,但紧接着又玩命地往前追。
    “抓小偷!抓小偷!”
    后面的保安和便衣大声喊叫,一路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我和林学明有些发呆,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迎着往前走还是向旁移退到人行道上。
    武大郎身形的小偷一副百米冲刺的架式,忽地又从腰里抽出把菜刀哇哇地叫着,朝我们这方向冲刺;后面的便衣抽出一枝枪,边跑边瞄准。
    我顿时吓得透心凉,赶忙把林学明往旁边的人行道上拽。林学明则更惨,一张俊脸变得煞白,双脚竟吓得挪不动了。我见到坏人便从心里生寒,更甭提坏人后面那便衣手上还有枝瞄瞄划划的手枪了。
    持刀的贼人见我俩在原地不动,认定是要截住他做英雄,舞着菜刀直朝我们冲来。情急之下,我脚底一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林学明也风吹般被我拽躺下了,贼人一个跨栏跑从我俩身上跃了过去,继续狂奔。未等我俩起身,后面追贼的保安和便衣也从我们头顶一跃而过……“叭!”
    便衣见无法瞄准贼人,便朝天放了一枪。由于周围建筑物密集,那枪声听着很响,又吓得我们一哆嗦,几乎令小便失禁。我和林学明双肘撑着地,支起前半身往后观看。
    那贼人也真是机灵。枪声一响,他急刹车式地停住脚步,同时高举双手,也不敢转身,扔掉手中的菜刀,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象是被谁施了定身术一样,情景非常非常滑稽。追贼的保安跑近前,一脚踹在贼人腰上把他踹趴下。
    此时,我不知哪来一股劲,一翻身腾地站了起来。身边的林学明也一骨碌爬起来,脸上也换上了他杀耗子时那种气势汹汹的表情。我俩人互相看了看,会意了一下,快步冲上前,用脚猛踢那赖在地上不起身的贼人。崐便衣和保安也正在气头之上,也不拦着我们,使我们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一次。那贼人骨头还特硬,隔着厚厚的登山靴踢他,仍硌得我脚趾生痛。林学明一扫刚才的畏葸退缩,脸上红光迸现,脑门青筋暴起,他甚至卡着贼人的双腋逼他站起来,然后转身,接着一个三百六十度的飞脚旋踢在贼人脸上,令贼人鼻血直喷……(三十)空气既沉滞又潮湿。南方永远的溽热与湿闷。在户外,哪怕你呆上一分钟,就会感到两腋和双腿之间为渗出的粘乎乎的汗液所浸润。玻璃把我同闷热隔绝开来,一匹半的冷气机如此强力,在室内我还得穿上睡衣裤。就这样,在星期三早上十点半,看见楼下面的人忙忙碌碌,而自己可以惬意地在有冷气的房间里喝着冰冻的柠檬茶,使得放松的感觉乘以二倍。坐在沙发上,微阖着眼,叹息了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十分孤独,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这种孤独感一生都在追逐我,无论我在人流涌涌的街道或独自躺在异国旅馆遥望窗外风景的时候,只要我略一松弛,孤独便象墨汁溶入水中那样迅速地在我的脑子里扩散开来。此时此刻,世界如同玻璃以外正在太阳下融化的世界一样,是非现实的,是怪异的、是变形的,为内心清醒的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我沉浸在“真我”的意象当中,完全同物质的世界隔绝——籍助“物质”的冷气令肉体舒适放松——仔细想想又是个二律变反的谬论。仔细思虑一下,就发现一个失落的自我正在随着惯性在岁月的河流上无方向地飘荡,,并浸沉于其间,每一次抬头,便都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已飘浮了好远。回头已是不可能的,而死亡无比深奥莫测的海洋地沟正在远方命中注定地等待着我。为了消除恐惧,为了逃避战粟,我就会重新浮在人生的水面上专注于“现在”,虽然能被眼前的各种幻象所吸引,最深沉最骇人的恐惧却总像沾在裤子上的口香糖一样拂拭不去,使人心里发沉。
    Killthetime,这三个词的直译是“杀死时间”,意即消遣,人类语言都有其黑色幽默的一面。一方面总怨人生苦短,白马过隙;另一方面又百无聊赖,恨不得“杀死时间”来消磨……想得多了会脑仁儿痛,会发疯。
    有时,为了消磨南方不尽的潮湿夜晚以及压抑勃勃的性欲,我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四处乱逛。酒巴和咖啡厅,舞厅与保龄球馆,所有的娱乐地方我都厌倦了,总是千篇一律的乏味,空气中充满假惺惺,我需要的是真正能刺激我的东西,我希望黑暗的街道里能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等着我,哪怕它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一根硬梆梆的枪管或是一颗在地下滚动的还冒着热气的头颅……总之能让我“氨的一声叫出来或大跳起来的东西……然而南方的夜晚如此乏法味,所有的纯洁黑暗都被霓虹灯所奸污,再长再细再暗的巷子也会为发廊粉红色的旋转灯所占据,窃笑、呻吟、哀怨、娇嗔、肉的撞击声、吐痰声、拳头击在头盖骨的咚咚声……无法逃避,无法探寻,只能踅返住处在黑暗中等待另一个黯淡的明天,一个世纪末的明天……晚上近十一点敲响徐文青的房门,我本以为迎接我的是一张愠怒的脸。出乎意料之外,徐文青满脸都是久别重逢般的热情。自上次一起出差以后,我们很少见面,即使同在一个单位上班也绝少碰头,总以为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会记忆我。半夜瞎逛,看见“富苑阁”三字,忽然想起凭徐文青,我便心血来潮地造访他。进得门,徐文青忙指开门的妇女帮我换拖鞋,倒果汁,敬烟,使我有受宠若惊之感。性情古怪的人如果成为朋友,其好客即使如常人也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还没睡,……不打搅你吧?”
    甫一坐定,我忽感唐突起来,刚才在楼下按铃的果决烟消云散。一旁侍候的妇女三十岁左右,黑胖短小,低眉顺眼,一副仆妇佣人的模样。
    “……哪里哪里,平时请你也请不到……上次咱们一起出差,真是太好了,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徐文青咂着牙花子,摇头感慨。
    客厅里巨大的三十三寸PANASONIC彩电正放着黄色光碟,屏幕上满是巨大的生殖器特写镜头,立体音响效果十分逼真,耳边尽是呻吟与喘息,果然徐文青有专门爱好。我四下张望,猛地想起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没准徐文青和老婆正看黄带酝酿情绪准备翻云覆雨(现在许多夫妻都以此调剂两性生活),我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或许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闯入人家讨人嫌。
    徐文青看出了我的踌躇,他很爽朗地仰头笑了两声,“哈哈,无所谓,无所谓,我每天都是一点以后才上床的,夜猫子,惯了,你不要拘束,好朋友就应该这时候敲门……来来来,见过我的好朋友魏延……”他招手向那忙前忙后仆妇样子的人。“这是我老婆,新老婆,旧的老婆被我休掉了……”我忙不迭地起身表示敬意,刚才一直以为这黑胖妇人是保姆,故而一直连点头打招呼都没有,谁想这么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竟是大色鬼徐文青的新老婆。
    黑胖妇人把削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笑了笑,转身回卧室去了。
    “……别看我这老婆长得丑,可心眼好,心灵美的典型……”徐文青用牙签叉了快削好的芒果递给我,脸上表情很真诚。“不象我第一个老婆,教授的闺女,又丑又假又性冷淡,不准我搞这不准我搞那,急了还自己跑到我的单位找领导臭我,千杀万剐的老娘们儿,离婚还要了我一大笔赡养费,还到处散布我搞鸡浑身染上了梅毒淋病尖锐湿疣……我这老婆从前是干按摩的,心眼好的不得了,我们谈得来,她百依百顺,又会按摩,双不干涉男人的事情……”看到我一脸疑惑,徐文青探过头,推心置腹地继续向我解释,“……你老弟肯定觉得我有病,娶这么个干过按摩的长相又不好的女人当老婆,老弟,前世宿缘呀,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没有压力,咱能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感觉好比什么都强……再说人家在我没钱时一点也不势利眼,经常白给我按摩泄火不要钱。我现在有了钱,也不能不报答报答……”“那是那是……”我连忙点头,觉得世上好多事让人匪夷所思。这个徐文青在旁人眼里又臭又硬又猥琐,是乍一看上去就想踹他一脚的那种人。但熟悉以后,经过接触,你就会发现他身上可爱之处来。尤其是他素朴的道德观,超出一般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一直对声名狼籍的人有一种仔细研究的嗜好,每每发现他们并非象人们传说的那样坏,他们的“恶行”往往是“群众”抒发自己的恶意而在芝麻大一点儿的事实上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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