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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公府里,陆老夫人还没回来,陆明萱与陆明芙先去见了陆大夫人,得知陆老夫人今晚都不会回来后,遂陪陆大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回了空翠阁。
只是陆明萱虽与陆中显说了她不担心不难过,又岂能真不担心不难过?以致是夜躺到床上后,她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陆明萱是睡不着,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则是没的睡,彼时父子二人正屏退了所有伺候之人,只留了陆文廷一个人在屋里,在灯下压低了声音议事。
“……先有二皇子坏事,如今又有三皇子涉险,两厢里的怒气加起来,只怕皇上此番不可能善了,江南官场危矣!”陆中冕的眉头皱得死紧,“我们家那些门生故吏也不知道有无牵涉其中的,若有,此番我们少不得要断尾求生了!”
老国公爷有意锻炼陆文廷,因问陆文廷道:“此番之事,廷哥儿你怎么看?依你说,是天灾,还是人为?”
陆文廷闻言,思忖了片刻,才沉声答道:“三皇子此去江南是为了查堤防的款项清白,江南官场虽一向护短又封闭,可他们应当还没这个胆量谋害皇嗣,而且皇嗣若真在江南出了什么事,皇上原本只有三分彻查的心,只怕也要涨到十分了;先前又回禀说三皇子是在堤坝上探查时,被卷进水里的,当时只有几位亲随随行,而且也没人能预料到堤坝正好就在那时候决堤,这便彻底杜绝了谋害的可能。”
“可如果不是谋害是天灾,水涝连年,朝廷拨重款修缮堤防,疏通河道,治理水患,讽刺的是皇嗣出行仍然深受水涝之害,显然江南官场的贪墨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皇上若再不彻查,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是天灾还是人为,只怕经此一役,江南官场要被一撸到底了……皇上应当是为将来立储在做准备了!”
☆、第五十五回
“……江南总督刘准可是当年老安国公还在世时举荐的,皇上只怕很快就要立储了!”
老国公爷看向陆文廷的眼神就有了隐隐的满意之色,长孙不过二十出头,却能见微知著,通过一件表面看似不相干的事,看出皇上不日欲立储的真正用意,假以时日,不愁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人,定国公府和陆氏一族能有这样的继承人,将来去到九泉之下,他也不怕见列祖列宗了!
老国公爷因吩咐陆文廷:“时辰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罢,我与你父亲再说会儿话。”孙子虽然成器,毕竟年纪尚轻,如今家里又还有自己和长子支撑,有些事现如今能不让他知道,还是尽量别让他知道的好,要磨练他也不急于这一时。
陆文廷闻言,知道祖父这是有些话不欲自己知道,也不多说,应了一声“是”:“那孙儿就先告退了,请祖父与父亲也早些回房安歇。”行了个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老国公爷方看向陆中冕,微眯起双眼道:“先前我还想着,皇上怎么着也得再过上三五年的才立四皇子,如今看来,要不了三五年,至多一年半载的,皇上便会趁着现下这股东风,将四皇子给推上太子的宝座了,廷哥儿素日瞧着不声不响的,眼光倒还算独到,你以后遇事时,记得多带他在身边,也是时候该栽培他了。”
陆中冕笑道:“他哪有父亲说的那么好,指不定就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罢了,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也的确是时候栽培历练他了。”说着,忽然蹙起了眉头,好半晌方以仅够自己父子听得见的声音道:“皇上这般急着推四皇子上位,莫不是皇上……龙体欠安,怕自己不早些将事情定下来,以后会徒生变故?”
老国公爷忙瞪了他一眼,低斥道:“住嘴,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喝得陆中冕不敢再说之后,他自己方喃喃道:“若是此番三皇子没有出事,你这个猜测倒也并非全无可能,皇上不过不惑之年而已,正值年富力强之际,便是真铁了心立四皇子,也不必非急于这一时,皇后再不得皇上宠爱,那也是昭告了天地太庙的中宫,大皇子再不入皇上的眼,那也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嫡长子,皇上也正是因为心里深知这一点,这些年才一直按兵不动的,如今眼见四皇子已长大成人,可以学习观政了,假以时日,拉拢培养起自己的一批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上有皇上支持,下有群臣呼应,四皇子的太子之位也能坐得更稳……可如今三皇子出了事,二皇子也坏了事,大皇子的支持者也因此番之事眼见要受到重创,这么好的时机皇上又岂能错过?”
陆中冕蹙眉道:“这倒是,若皇上龙体真个欠安,这些日子皇上不论是临朝还是私下里召见儿子,儿子总该能瞧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宫里也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传出来……”
老国公爷道:“好了,且不说这个了,我们定国公府自来都忠于皇上,也只忠于皇上,不管最后是哪位皇子上位,于我们家来讲区别都不大,只是可惜了三皇子,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单就为人处世来说,倒比其他三位皇子都要强些,奈何皇上眼里心里就只得一个四皇子,此番竟生生推了他出去做大皇子与徐党争斗的靶子,闹得如今生死未卜,只盼他下辈子不要再托生在皇家了!”
本来之前皇上下旨让三皇子代表户部去江南查堤防贪墨案时,老国公爷便已知道此番三皇子定然凶多吉少了,江南总督刘准乃十年前老安国公还在世时向皇上推荐的,经过这十年的经营下来,整个江南可以说早已姓徐了,皇上却不拿别地儿开刀,专拿江南开刀,还让三皇子去当这个执刀的人,徐党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三皇子?
这分明是皇上在逼三皇子与徐党,说穿了也就是与大皇子先斗个两败俱伤呢,须知这可是三皇子到户部学习观政以后,领的第一件正经差事,他若是办砸了,以后在皇上面前便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他只能办好,绝不能办砸。
可他要办好,就必须查出刘准等人贪墨的真凭实据,如此就必然会得罪刘准等人,并其身后的安国公府乃至徐皇后和大皇子,后者们眼见自己的利益乃至性命都将受到威胁了,又岂肯与三皇子善罢甘休?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而不管最后伤的是谁胜的是谁,得利的都只会是皇上和四皇子,所以老国公爷才说三皇子此番是生生被皇上推出去做靶子的。
却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比老国公爷预料的还要糟糕的地步,三皇子竟然被河水卷走,说是生死未卜,但谁都知道他生还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
这下皇上就更有理由发落刘准等人了,且先不说贪墨不贪墨了,单只皇嗣在江南蒙难一事,已足以让刘准等人身家性命都不保了,届时大皇子一党深受重创,三皇子直接连性命都赔上了,二皇子则才坏了事,皇上再提出立四皇子,还有谁会反对,又有谁能反对得了?
陆中冕也叹道:“三皇子是可惜了……不过就像父亲方才说的,我们家自来都只忠于皇上,不管最后是哪位皇子上位,于我们家来讲区别都不大,当务之急,却是将我们家在江南那些门生故吏尽可能的摘干净,没准儿待刘准等人被问罪后,我们还能分一杯羹。”
老国公爷点点头:“你安排便是。”说完又吩咐了陆中冕几句,才打发了他,也不叫人进来,独自沉思起来,便是皇上此番真铁了心要立四皇子,也总得有人牵头才是,自己要不要去做这个牵头人呢?
本来这样顺水便能送大人情的事,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只要自己遂了皇上的意思,不管皇上龙体是否康健,以后自家必定都少不了好处,然而想起早逝的好友凌相,老国公爷却怎么也没法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他若不做这个牵头人,皇上只怕又不会答应,这才真是左也难右也难……老国公爷足足踌躇到天都快亮了,才最终做了决定,好歹等江南之事了了再说,这么长的时间里,谁能说得准局势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陆老夫人一直到次日午后才自宫里回来,陆明萱与陆明芙得知陆老夫人回来后,忙忙赶去了荣泰居。
姐妹二人前脚刚到,陆大夫人后脚领着陆大奶奶、陆二奶奶并陆明丽也来了,瞧得陆老夫人一脸的疲惫,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忙服侍她去了净房梳洗更衣。
一时陆老夫人梳洗完出来,已换过一件姜黄色宝瓶纹的通袖衫,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陆明丽忙接过丫鬟递上的茶奉上:“祖母,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陆老夫人接过,一连喝了好几口,才递给了陆明丽,问陆大夫人道:“我不在家这两日,家里没出什么事罢?”
陆大夫人忙笑道:“家里一切安好,母亲只管放心,倒是太后娘娘这会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本来依礼媳妇也该进宫去探望太后的,又怕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说不得只能在家里为她老人家祈福了。”
陆老夫人叹道:“还能怎么样,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太后虽伤心,却也知道自己再伤心也于事无补,在大家的解劝之下,倒也放开了不少,想来当不至于伤了身子,倒是定妃娘娘瘦得都脱了形,现如今只凭一口还没找到尸体便仍有一线生机的气撑着,一旦坏消息传来,只怕她也要跟着去了!”
这也很容易理解,罗太后再疼三皇子也不仅只他一个孙子,没了三皇子,还有其他孙子,萧定妃却只得三皇子一个儿子,她又早已失宠多年,实则与寡妇的处境没什么两样,一旦三皇子殡天,她岂不就跟寡妇死了儿子一样,此生再没指望了?
“哎,都是做母亲的人,媳妇如何不明白定妃娘娘的心情?只是死者已矣,生者却还要活下去,只盼定妃娘娘能看开一些,不然真伤心坏了身子,岂非让三皇子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心?”陆大夫人一脸的哀戚,说着还拿帕子掖了掖眼角,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然而她这话却委实说得有些过分,三皇子的尸体一日没找到,便一日不能说他死了,陆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