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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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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令是昨天到的,适才弟已看了邸报。”
    “什么?马瑶草起用了?”冒襄吃了一惊。
    史可法瞧了瞧冒襄,似乎对于他的反应感到奇怪。
    “马瑶草虽然同阮圆海私交颇厚,”史可法沉默了一下之后,说,“但此人并非阉党,心术人品尚称端直,而且素有知兵之名。这次朝廷起用他,以弟之见,可谓得人。”
    冒襄本想提醒史可法,对马士英须得提防着点。可是听史可法言下之意,对马士英似乎颇为推重。他摸不透史、马二人的关系到底如何,觉得不便贸然进言,便只好拱着手,唯唯应着,不再说什么了。
    四
    正当史可法向冒襄谈到马士英的时候,在城南库司坊石巢园的大厅内,阮大铖和他的客人们都在心急火燎地等待马士英的到来。
    阮大铖也是昨天才得到?肖息。虽然早在四个月前,也就是钱谦益为他开脱那件事失败之后,阮大铖眼见自己一场好梦化为泡影,无法可想,只好咬咬牙,当时就写信给周延儒,请他设法先把马士英弄上去再说。周延儒欠着阮大铖一万两银子的人情,自然难以推却,何况马士英不是逆案中人,事情好办得多,所以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到底又拖了好几个月,才算把这事办成。昨天,当马士英派了一名管事人来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阮大铖着实高兴得手舞足蹈,心想:“哈哈,这回到底让我钻通了,只要老马能上去,不愁他将来不拉我一把!”不过,这么个大喜讯,马士英竟不亲自登门向自己报告,又使阮大铖有点意外,也有点不满。他问明来人,知道是军情紧急,朝廷诏令即刻起程赴任,马士英正忙得团团转,实在无法分身,于是便点点头,吩咐立即备轿,前往拜谒。谁知,当他兴冲冲地赶到马士英府上时,却扑了个空——马士英出门拜客去了。阮大铖可就有点着恼。他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当着马府家人的面,就唠唠叨叨地数落起来,说什么这可是件大事啦,马士英本该先来找他啦,不来找他也应当在家里等啦,他也是靠六十岁的人,让他这样来回扑空多不好啦;还有,他如今有许多顶顶要紧的话要向马士英交代,现在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啦,如此等等。马府的人知道这胡子老爹的脾气,尤其知道他同大老爷的交情,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应着,并不回嘴。阮大铖发了一通牢骚,到底等马士英不着,只好又回来了。到家之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又生出个办法:命管家阮庆写下六七份请柬,分送给平日气味最相投、来往最密切的几个好友——中山王府的二公子徐青君、南昌建安王府镇国中尉朱统撷、罢职漕运总督田仰、前江宁知县杨文骢,以及一位姓王的总兵官,请他们前来饮宴。另外又写了一份给马士英,就用以上几个人、再加上他阮大铖的名义通知对方,说定于第二天,也就是今晚,在石巢园摆酒,给他饯行,请马士英务必赏光。请柬送出去之后,阮大铖心想:“看你马瑶草来不来?你若是乖乖儿前来便罢,若还推三阻四,我老阮可跟你没个完!”结果,这一次马士英答复得倒爽快,说他一定前来。阮大铖听了,这才稍稍消了一点气,同时,也就想好了一大通到时要对马士英说的话,其中包括一系列的要求和约定,准备都要在酒筵上提出来,并且当场取得对方的许诺和保证。鉴于马±英自昨日以来,这几下子的表现颇不漂亮,阮大铖已经警惕起来,觉得对他的这位“债户”不能放松,而要抓得很紧很紧。
    现在,客人们早已到齐,最初那一阵子快活、热烈的寒暄和交谈也已经结束。
    大家默默地喝着茶,围着从旧院请来侑酒的两位秦淮名妓——马婉容和王小大,听她们轮流着唱小曲儿,也听得有点腻烦了。厨房的管事好几次出来打听什么时候才开席,可是,马士英仍旧不见踪影。
    “哎,圆老,怎么回事?瑶老到底还来不来啊?”徐青君终于打了一个呵欠,问。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哼,你问我,我又问谁去?请柬是昨夜送去的,今天一早又派人去问过他,都说要来,来!谁知道!”由于长久地扭转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门外,阮大铖觉得脖子累得好酸。听了这话,他就回过头来,没有好气地回答。
    “既是瑶老说过要来,那么他一定会来的,诸位不必担心!”有人很有把握地说。那是马士英的远房亲戚田仰,他身材矮小,肩膀很窄,瘦削衰老的脸上,却奇怪地长着两道漆黑的、年轻的眉毛。
    “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呀!”徐青君不高兴地说。
    “只怕,叫什么事情临时绊住了吧?”体格健壮、脸孔却很瘦的王总兵小心地说,“眼下军情很紧,听说献贼已经……”“哼,事情再多,也该来了!”坐在对面的杨文骢打断他的话。
    杨文骢是马士英的妹夫,同田仰也算是亲戚。他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衣服穿得很华丽;小眼睛,细鼻子,淡眉毛,配着一张胖胖的圆脸,脾气一向挺温和。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他却有点愤愤然:“昨儿我巴巴地上门访了他两回,今儿一早访了他一回,都没见着——哪里就有这么多事了?今晚我们大家都在这里等他,他又不是不知道!”
    “龙友兄,你说这话,可就太不体谅瑶老了!”田仰不以为然地微笑着。显然,同样作为亲戚,他所选择的立场同杨文骢恰恰相反,他决心充当马士英的坚定维护者,并且认为这样做是聪明的,“瑶老新膺重任,百事纷拿。他为人又最是认真严谨,事事都讲究亲力亲为,一时忙开了,对我们这些老友照应不到,也是有的。兄又何必耿耿于怀,责备于他?”
    “我不是说我们!”杨文骢吵架似地说。由于被对方隐藏着圈套的话所激怒,他的圆脸涨得通红,“我是说圆老!他们二人的交情谁不知道?再者,这次他马瑶草东山再起,还不是全靠圆老帮的大忙!光冲着这情分,他就该哪儿不去,头一个先得来拜谢圆老!
    也用不着我们白白候上这大半晚,还不知道他来呢,不来!啊肮淮恚 闭肷砩⒘思芩频赝嵩谝巫由稀⒆乓凰⊙劬η谱糯蠹艺鄣闹焱尺ⅲ蝗槐钠鹄矗鞍顺墒锹砝贤范谏疵倍淮鳎桶盐颐钦饣锢吓笥迅玻 彼财笱蟮亟校佣懦こさ母毂邸V焱崇邮敲鞒淖谑遥纠捶庠诮鳎痪们拔哦恪傲骺堋保岬侥暇├醋K粗辛耸苍坝械贸裕械猛妫魅擞指裢馊惹榇蠓剑阋煌纷炅私矗芸焱畲箢竦热舜虻没鹑取H袈鄢は啵歉吒咄钩龅那岸睿约跋嘤Φ叵蚯肮匙诺南掳万ぃ匣实壑煸盎拐嬗屑阜窒嗨疲得魉肥凳且豢拧傲帧薄O衷冢蟛阶叩饺畲箢窀啊?“我们同他交情浅,没说的。可是你呢?圆老,你不是常说,你同老马是二十年的过命交情么!怎么今天也叫他给甩啦!咦?
    啊!八芭匚剩缘眯烁卟闪遥婧缶凸笮ζ鹄础KΦ媚茄骱Γ灾恋胶罄床坏貌凰治孀哦亲樱乖谝巫由洗蚬觯堑弥芪У娜瞬挥傻寐冻雒H坏奈⑿Α?阮大铖没有做声,可是他的脸色却分明变了。一种混杂着怀疑和怨恨的灰白色从他那张滚圆的胖脸上呈现出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也顿时失去了光彩。
    “马瑶草不会弃我,不会!”他喃喃地说。
    “不会?”朱统撷一翻身又站了起来,他显然还没有尽兴,“那么,你就等着吧!看老马今晚还来不来?别瞧他昨儿还糖豆儿似的粘着你,可今天不同喽,人家又上去喽!你对他还有什么用!不错,是你帮的大忙,可那又怎样呢?如今是他在上头你在下头,他愿不愿意帮回你,还不知道哩!再说你的事连周老头儿都帮不了,还能指望他马瑶草有办法?没准儿,还把你看成累赘咧!哈哈,这回呀,你老就认栽吧!”
    “大恩不报,自古已然!”许久没有说话的徐青君忽然冒出一句,又打了一个呵欠,并且做出打算起身告辞的样子了。
    阮大铖慢慢地抬起头,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仿佛问:会这样吗?真会这样吗?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猛然一跃而起。“不,不会的!不会!你们说,不会!是不是,说啊!”他厉声追问,恶狠狠地环顾着。大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慌了,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
    就在这时,像是回答他似的,大堂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门公引着一名家仆打扮的人一步跨了进来。那人环顾了一下,认出阮大铖之后,就走过来,跪下禀告说:“小人马六儿,是抚台马大人的长班。奉我家老爷之命,来见阮老爷——我家老爷说,承阮老爷和诸位老爷盛情相邀,本拟前来领教,惟是军务紧迫,即刻便要登程,实在无法停留。特命小人前来转知列位老爷,并致歉意!”
    大家听了,顿时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杨文骢定了定神,勉强问道:“嗯,可有瑶老手启?”
    “回大人,我家老爷说行色匆匆,就不写信了,让小人口头转达。”
    “那么——瑶老可尚有其他话说?”
    “回大人,没有了。”
    杨文骢同其余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看见大家都不做声,他就朝马六儿摆摆手说:“嗯,知道了,你回去多多拜上马大人,就说我们这些知交好友恭祝他此行一帆风顺,马到功成。我们在此静候他的破贼捷报!”
    马六儿叩了头,退出去了。杨文骢这才转过身来,却看见阮大铖失魂落魄地呆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说话。他沉吟了一下,打算走前去劝慰几句,到底迟了一步,阮大铖忽然狠狠地一扯胡子,用力跺着脚,呜呜大哭起来……五南京乡试的考场,坐落在城南淮清桥和武定桥之间的秦淮河西岸,离应天府学不远,与名妓聚居的旧院,也只是隔河相望。
    这个可以容纳上万举子同时应试的江南第一大考场,规模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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