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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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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了一口气,觉得“命运”这个东西真是难以捉摸。自己一生营营役役,机心用尽,总算弄到今天这样一个“东林领袖”、“文坛祭酒”的显赫地位;而且,把父祖辈传下来的一份家业,又扩大了好几倍,满以为上可无愧钱氏列宗之灵,下可振兴子孙于后世了。但是,命运给自己安排的继承人,却偏偏是这样一个角色。自己一生枉自逞强,到头来又安知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刹那问,他心灰意冷,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和衰弱。他摇摇头,竭力想摆脱这种不愉快的思绪,于是勉强打起精神,提高声音问道:“你——来了么?很好。嗯,这会子你觉得身子好些了么?可吃的什么药?”
    仿佛从遥远的思路上被呼唤回来似的,钱孙爱转过脸来,呆呆地望着父亲,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站起身,重新向钱谦益行礼、请安。
    “嗯,问你觉着身子可好,吃的什么药哩!”钱谦益发觉儿子显然没有听清他刚才说的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孩儿觉……觉着好些了。不敢有劳爹爹挂心。孩儿这会子吃的是三清一气丸。”
    钱孙爱恭恭敬敬地回答。他一向很畏惧他的父亲。虽然父亲对儿子并不特别严厉,可是钱谦益那种旺盛的精力,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使钱孙爱同他相对时,总受到莫名的威胁,有一种被压倒的感觉。
    “什么丸?”钱谦益没有听清。
    钱孙爱又重复一遍药丸的名字。
    钱谦益皱着眉毛说:“怎么取这么个刁钻古怪的名字!唔,你可要仔细着,有些个庸医没本事,专靠弄这些名堂骗人。银子花得不少,其实呢,全是白费!”
    “这是俞先生开的方子。要是爹爹觉着不妥,回头孩儿就对他们说不吃了。”
    “嗯,吃着吧,先吃着吧!真的不好,再换不迟。”停了停,他又补充说,“若是俞嘉言开的方子,怕倒是有效的。”
    “是。”钱孙爱恭敬地应诺着。
    这样说过之后,有好一阵,父子二人谁也没有再开口。钱孙爱低头站着,钱谦益又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瞥见家人李宝在窗外的走廊里朝这边张望,可是没有理他。
    “你——今天见过你三娘么?”终于,钱谦益打破沉默,换了一个话题。
    “孩儿每天都向娘请安的。”
    “唔,很好,很好。”钱谦益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管自考虑着。
    “可是——”他突然说,“你三娘不好,很不好!”他的语气有一点急促,同时迅速地看了儿子一眼。
    钱孙爱低着头,没有吱声。
    也许因为看不出儿子的表情反应,钱谦益有一点着急。他咳嗽一声,加重了语气:“听说她这几天尽在闹,闹!闹得很不成话,还骂出许多极其难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我们这样的人家,岂能让她一个劲地胡闹,这成何体统!扒嬉槐咚担槐吣坎蛔Φ囟⒆哦樱M芸闯鏊哉饧碌奶取?墒乔锇故堑妥磐罚兆抛欤碜佑挚忌窬实夭镀鹄础?看见儿子这个样子,钱谦益有一点失望,也有点生气。但他仍旧隐忍着,又说道:“我乃念你三娘服侍我许多年,又有抚育你长大成人这份功劳,本不想与她多计较,更不想为难她。只要她能安分克己,和衷御下,虚心敬诚,不惹是生非,让我这把老骨头安安稳稳再活上几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她却不识大体,不知通变——嗯,我听说这些年来,她背着我弄权揽财,徇私纳贿,跋扈凶悍,做了许多不好的事,大大辜负了我对她的信赖和厚望!今天又放肆到连我都敢骂,这还了得!”钱谦益把桌子一拍,生气地瞪着钱孙爱,“而你——你是她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规劝于她!你平日读的圣贤训诲,都读到哪里去了?嗯?”
    没想到父亲突然把怒火倾泻到自己的头上,钱孙爱吓得一抖,“扑通”跪在地上。
    “爹、爹爹息怒,孩儿知、知罪了。”他惊惶地一瞥,不敢接触钱谦益严厉的目光。
    “我膝下就只你这么一个孩儿,钱氏的家业将来就全靠你来承担。可是你如此不长进,教为父怎样放心得下!又何以告慰列祖列宗于九泉?”钱谦益怒气不息。
    “启、启禀爹爹,孩儿其、其实也劝过三娘……”“劝过她,你?那么——你是怎么说的?”
    “孩儿请三娘不要再生气,不要骂……”“唔,她呢?她可听从?”钱谦益的语气中不无期待。
    钱孙爱苦恼地摇摇头。
    钱谦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又开始急速地走来走去,喃喃地说:“这个悍妇,这个悍妇!”他忽然停下来,望着钱孙爱,“所以,为父现在决定:把你三娘搬出半野堂,到城东旧宅去住些时候,让她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改过了,什么时候再搬回来。你——可听明白了?”
    钱孙爱大吃一惊,顿时觉得心里像钻进了一群耗子似的乱得很。好半天,他才嗫嚅地问:“那、那么孩儿?”
    “你当然不必跟着你三娘!”
    “可,可孩儿宁愿跟着三娘去的!”钱孙爱忽然伛下身去,哭起来。
    “胡说!”钱谦益厉声呵斥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明白事理。
    你要跟她去,那么,我问你,你打算置为父和你母亲于何地?再者,“他停了停,稍稍缓和了口气,”你是钱家的惟一传人,也该跟在我身边经些历练才是。“钱孙爱眼泪汪汪地瞧了父亲一眼,不敢再坚持了。其实,真的让他迁出半野堂,去终日陪伴他的那位恣睢暴戾的三娘,钱孙爱也是不愿意的。他只是觉得三娘很可怜,父亲也忒狠心。他张了张嘴,还想说几句什么,但一触到父亲冰冷的目光,所有的勇气便都消失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伏在地上,哽咽着说:“但凭爹爹做主……”“嗯,这就很好!”钱谦益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像我的儿子。
    识大体,知通变,不因私爱而惑其心志,很好。起来吧!八底牛咔傲讲剑亚锇銎鹄础?由于终于说出了几天来一直困扰着他的这个艰难的决定,钱谦益觉得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特别是得到了儿子的理解,使他很高兴。由于某种说不清的、然而又是强有力的原因,他认为,在这种事情上,儿子的理解和支持,对于他来说是重要的。尽管钱孙爱站起来时,脸上分明地表露出痛苦的神情,眼睛还含着泪,可是钱谦益却装做没看见。现在,他觉得应当用什么方式抚慰一下儿子,兼以表示父亲的慈爱。他做了个手势,让儿子等着,然后,转过身向隔壁的一个房间走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藏书室,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书典籍,有装在书套中的,也有保存在木匣子里的。钱谦益曾经花了大半辈子光阴,不遗余力地搜求各种珍本和善本书籍。在这些藏书中,有不少属于宋版和元版的稀世珍品。对于这批财富,钱谦益一向十分自豪,极为宝爱,轻易不让人参观借阅。现在,他一边在排列得过于拥挤的书橱之间困难地转动着身子,一边想着:这房子太小,该建一座新的藏书楼了。
    他弯下身子,从专门收藏珍本和善本典籍的那几口书柜里,小心翼翼地搬出一套用楠木匣子装着的宋版《倚松老人集》,才走出几步,又折回去。他踌躇了一下,终于把这套宋版的放回原处,改换了一套元刻大字本的《韩诗外传》捧到外面来,又从紫檀木书案上拿起一只古玉簪瓶,一并放在儿子面前,说:“这是为父心爱的两件宝物,现在传授与你。今后,你须刻苦自励,潜心学问,虚怀敏求,慎终如始,将来‘采芹’、‘人泮’,克绍箕裘,方不负为父的一番训育深心——听明白了么?”
    看见儿子垂手聆诲,眉宇之间似乎有悚然之色,钱谦益暗暗感到满意。他相信,经过自己这一番恩威并施,钱孙爱内心纵有不满,也必然消解,而且会感奋努力,自强上进。他停了一下,终于说道:“去吧!”
    然而,当钱孙爱叩谢了父亲,费力地捧着那一部《韩诗外传》和那只古玉簪瓶,转过身慢慢走出去的时候,钱谦益目送着儿子那瘦削、佝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又一次涌起了先前那种忧心忡忡的感觉:将来,他当真能够“克绍箕裘”,光宗耀祖么?
    “启禀老爷,钱、陈两位老爷已经来到,在外问等候多时了。”家人李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来。
    钱谦益定了定神,立即想起眼前还有更为要紧得多、也棘手得多的事情,正亟待作出决断。于是,他把思绪从儿子身上收回来,虽然已经有点疲倦,但仍旧振作起精神,略为整理一下衣冠,说道:“请!”
    三
    客人们很快就出现了。
    走在前面的是陈在竹。他身材矮胖,方脸,大嘴,小小的眼睛,淡淡的眉毛,无论什么时候都摆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在一般人眼里,他性情爽直,胸无城府,只有钱谦益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此人其实计智深沉,精明强干,含而不露。他是钱谦益正室夫人陈氏的同胞兄弟,曾经替钱谦益办过几件极其棘手的大事,所以钱谦益对这位妻舅一向十分倚重。
    走在后面的,是钱谦益的同族兄弟钱养先。他有着与钱谦益同样的黑脸膛和高鼻梁,只是更高更瘦,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早些年,他也常替钱谦益跑码头,近年因为犯了很重的风湿症,少出去走动了。现在,他扶着一根藜杖,一边走,一边习惯地用手背捶打着腰眼。
    因为是至亲常客,钱谦益也不多礼,彼此揖了一揖,就分宾主坐下。老仆钱升奉上茶来,钱谦益知道陈在竹在品茶上十分讲究挑剔,问明是“毛尖”,便摆摆手,吩咐换过三两银子一斤的“芥片”。
    陈在竹点着头,一边从钱升手里接过茶,一边笑嘻嘻地问:“钱升,你孩儿入了学,你如今便是秀才的老爹了。你不回家去享清福,还在这儿穷忙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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