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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胆!则社稷幸甚,复社幸甚!”说着,向大家深深一揖。
这么一来,朋友们都不做声了,但仍然露出为难的神气,没有立即表示态度。
看见这种情形,黄宗羲有点着急,也有点失望。他正考虑到底怎样才能说服他们,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梅朗中气喘吁吁地奔进亭子来。他来不及同大家见礼,就冲着黄宗羲嚷:“太冲,原来你躲在这儿,却教我好找!”
黄宗羲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忙问:“朗三,怎么了?”
梅朗中摇着头:“不得了,不得了,厉害,厉害!”
“到底是什么事?”黄宗羲发急地问。
“谣言,谣言太厉害了!”梅朗中又是伸舌头,又是挤眼睛。
听清是谣言,黄宗羲才放下心来,“你听到什么?”他皱着眉毛问。
“嗨,可多啦!”梅朗中把胳臂往空中一画,“喏,说是皇上因妖氛日亟,求才心切,曾下旨吏部,命于逆案中择其罪轻者予以甄别,还特地提及阮圆海和冯琢庵,说是俱属有才可用之人。所以无论我辈宽贷与否,这胡子总归是要起用的了!
另外又说,西张夫子在世时,其实也早有宽宥阮胡子之想,曾私下与东林诸前辈会商过数次,可惜未及作出公议,便撒手先逝。所以我辈这次公议宽宥阮某,其实也是秉承西张夫子的遗愿哩!”
“啊,西张夫子生前已有此意?这,这可是真的?”严津吃惊地问。
“啊哈,连老严也相信了,你看,厉害不?”梅朗中得意地说,“告诉你,这是谣言,谣言!懂么?”
“还有什么?”黄宗羲气哼哼地问。这些离奇的谣言,其卑鄙无耻的程度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使他大为愤怒,也大为吃惊。
“哦,还有人说,前些日子阮胡子曾向吴次尾、陈定生二兄当面哭求,发誓从此洗心革面,投靠我社。吴、陈二兄见他一片至诚,已然认可……对了,甚至说阮胡子已加盟我复社了!”
梅朗中说到最后这一句,先自撑不住笑起来。就连其余的人也都纷纷摇头,认为这未免太不可信了。
可是黄宗羲没有笑,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在急剧地一起一伏。蓦地,他大吼一声:“朗三,我们走!”
梅朗中正同大家嘻嘻哈哈地取笑这些谣言的荒诞不经,被他一喝,迷惑地问:“走?上哪儿去?”
“找几社的败类算账去!”
梅朗中吃了一惊:“什么,算账,眼下便去?”
“怎么,你难道不敢?”
“哎,敢……”
“那么走啊!”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说干脆点,你去不去?”黄宗羲不耐烦地瞪大了眼睛。
梅朗中显然不愿意马上就去。但在黄宗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却不敢说出来,只是畏怯地问:“就、就光我们两个去?”
黄宗羲沉默了一下。他当然希望眼前这帮人都跟着去,至少能壮一壮声势。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几个朋友在一旁依旧装聋作哑,毫无表示,有一两个还悄悄地往后躲。“哼,亏他们还自命是复社君子,事到临头就是这样!”他冷冷地想,随即抬起头,傲然地说道:“两个人又怎样?两个人照样对付得了他们!莫非还怕那伙丑类不成?”
梅朗中趁这当儿也镇定下来。“还是等定生和仲老他们来了再说。要不,也该先告知次尾、朝宗他们。”他说着,挺直了高大的身躯。
黄宗羲冒火了:“用不着管他们,用不着!你听见了没有?”他跺着脚说。
但是梅朗中相当固执:“不告知他们,我是不能去的。”
黄宗羲不再说话了。他狠狠地横了梅朗中一眼,扭头就走。
刚刚走下亭子,他又突然折回来,一直走到梅朗中跟前,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从而今起,我们绝——交!”
他重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亭子外去了。
梅朗中显然没料到老朋友会来这一手,他不胜震惊地瞪视着黄宗羲的背影,随后又求援地望望周围的人。当确信没有人能够搭救他时,他就猛地跳起来,发出一声哀叫,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四张明弼尾随着冒襄的背影,离开白莲池,过了养鹤涧,走到了东塔院。这儿离开千人石比较远,游人稀少。张明弼沿着幽静的长廊往前走,正考虑着怎样劝说冒襄。忽然,“哄”的一声,从一所僧房里传出一阵嬉笑,随即又响起了“啪、啪”的拍桌子声。正伏在窗棂上朝里面窥看的冒襄,听见张明弼的脚步声,就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又招招手,让他过去。
张明弼莫名其妙,放轻脚步走到窗棂下。冒襄按了按他的脑袋,让他把耳朵贴在窗上,只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里面说:“啊,那么;可是,可是光着身子的么?”
另一个愉快的声音:“那还用问!你也不想想,这种时候,谁肯穿着衣裳?喂,你肯么?”
又是一阵哄笑,听声音,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张明弼愈加摸不着头脑。这时,冒襄又碰了碰他,指着窗纸上的一个小洞让他看。
张明弼把眼睛凑上去,这下看清了:原来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个士子正围在一起打纸牌,当他们用巴掌使劲把牌拍到桌子上时,就发出“啪、啪”的声响。另外还有两个站在旁边观战,其中正在指手画脚地说话的,是个细高挑的儒生,长得相当秀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只高而直的鼻子,再加上两片薄薄的嘴唇,一举手一顾盼都透着一股风流潇洒的劲儿。张明弼认得他名叫余怀,表字淡心,是个有名的浪荡角色。
只听余怀又笑吟吟地说:“话说密之和克咸两个,把姜如须吓了个够,这才把刀一掷,大笑道:”三郎郎当!三郎郎当!罢琶麇鲂闹幸欢偈奔瞧鹨患拢耗鞘呛眉改昵埃虫娜私蛟谇鼗春泳稍海陨狭死钍铮阍诤阏镎桓鲈虏怀隼础M┏巧缬逊揭灾呛兔梅蛩锪倭饺说笔币苍谀暇勒馐拢阌行耐鐾嫘ΑK橇饺硕佳Ч坏惴砷茏弑诘谋玖臁R惶煲估铮欠浇死钍锛遥白鹘蟠蟮恋哪Q种锤值叮北嘉苑浚宦泛吧绷欤诺媒虼颖晃牙镏惫龀隼矗蛟诘厣习Ы校骸按笸跞拿耸铮 被挂桓鼍⒍剡低贰7健⑺锒税呀蜃脚涣耍獠怕冻稣婷婺浚笮Α5蓖硭娜税诰瞥┮』抖ⅰS嗷诚衷诮驳模笤急闶悄羌隆?张明弼看了一阵,正想伸直身子,忽然“咣当”一声,冒襄猛地推开虚掩着的门,一步跨了进去。
“哈哈,好啊!肃穆名刹,清净佛地,我道是谁如此大胆,敢躲在这里大讲什么光身子不光身子的!原来是你们这伙圣人之徒!”
他虚张声势地大叫。
房间里的人愕了一下,随即欢呼起来:
“辟疆,原来是你!啊,公亮兄也来了!”
“快来,就等着你们呢!”
“啊哈,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边坐,这边!”
冒襄微微笑着,昂着头,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从身边取出一个荷包,朝桌上一摔,兴冲冲地说:“怎么停啦?来,打它十局!”
“不成啦!”
“怎么?”
“我们都输得荷包见底啦!”
“啊?赢家呢?谁是赢家?”
有人一指,“是淡心,还有密之!”
“什么?密之也来啦?在哪儿?”因为看不见人,冒襄转动着脑袋寻找着。
“嗯,是哪儿来的野小子啊,又吵又嚷的,搅得人睡不安生!”一个含混不清的嗓音从人们的背后响起。接着,吱扭吱扭的床榻响,有人翻身爬起来。人们向两旁让开了,露出来一张年轻人的瘦长脸。这是一张结实红润、轮廓分明的脸,粗黑剑挺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钻石般的黑眼睛,再加上壮硕的鼻子,端正的大嘴,使这张脸显得开朗、聪明,生气勃勃;而此刻它却滑稽地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就是复社四公子之一,大名鼎鼎的方以智。两年前,他中了进士,官授翰林院编修,一直在北京供职,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又跑回江南来,还这等装神弄鬼的模样。
方以智又哼哼唧唧了一阵,然后抬了抬眼皮:“啊,辟疆、公亮,是你们哪!”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嗯,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冒襄十分熟悉对方的脾气,他把桌子一拍:“叫你来斗纸牌!
你不是大赢家嘛!?
方以智摇摇头:“纸牌,我是不想赌了。要赌,就赌这个——”他说着,不慌不忙地坐起来,伸手在袖筒里掏了一会儿,摸出一根长长的、小拇指粗细的银管,管的一端打成个小漏斗状,向上翘起,管身上挂着个绣荷包。方以智像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拈出一撮金黄色的细丝,填在小漏斗内。他把银管的另一头含在嘴里,又掏出火石,敲着了纸媒,把火凑在小漏斗上,点燃了里面的黄色细丝,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大家目不转睛地瞧着,不知道他在捣什么鬼。突然,方以智把嘴一张,一股白烟直喷出来,顿时,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刺鼻的恶浊的气味。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冷不防被这气味一熏,立即咳嗽起来。
方以智似乎因为终于完成了这番困难而危险的表演而松了一口气。他哈哈笑着,跳起来,摇晃着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密、密之兄,请问此为何物?”一个士子结结巴巴地问。
“哼,这叫金丝烟。闽人叫它淡肉果,北人又叫淡巴菰,又叫想不归。小吸可以驱温发散,多吸则会醉人,久服则肺焦,无药可救,吐黄水而死——怎么样?你要试一试?”他把银管朝那士子嘴边一送,吓得那人忙不迭地后退。
“啊,此乃朝廷明令严禁之物,有吸之者,杀无赦哩!”有人惴惴不安地说。
方以智冷笑一声:“若是朝廷不禁,人人均能吸之,那还有何兴味?这也如同闭门读禁书,惟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