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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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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天天吊盐水,身子仍虚得手软脚浮。
  还有那所谓的电理治疗,就是动辄就推我去电一电震一震的,我只觉得麻木。
  我拒绝说话。
  我拒绝温情。
  我拒绝探访。
  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蒙着被,由早上睡到夜晚,复又夜晚睡到天亮,最好睡死掉算了。
  我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我不想见到任何的人。
  包括医生、护士、周遭的病人,还有我姐姐、姐夫一家人,以及李佩芬,与会计公司的同事们。
  整整地两个多月,我在医院里,就是在睁眼、闭眼、闭眼、睁眼中度过,仿佛没有再清醒过,而且胸中空灵,三魂七魄早已悠悠然不知去向了。
  待我的精神,我的思维逐点逐点的恢复,那也仿佛经历了一世纪这么的久。
  如果不是碰上卓子雄,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但是让我与卓子雄遇上了,同样又是一场噩梦。
  噩梦是一次比一次的恐怖。
  我和卓子雄的故事,当然是在病床上开始的。
  我也记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医院来的,更提不起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被安排到精神病房来。
  只晓得他哭起来,那抽抽噎噎的埂咽,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又怕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紧掩着嘴巴。于是那鸣鸣的哭声忽断忽续,如同婴儿哭岔了气的情形,叫人光听着也十分的难受。
  连我这个活死人也给感染了他的寂寞、哀凉。
…janeadam 

回复'25': 那是一个万籁皆寂的深夜,我忽然醒过来,掀开蒙着头的被。转过脸朝隔壁病床望过去,同一时间,隔壁床的病人也掀开蒙着头的枕头,那张脸,泪水纵横。
  仅仅是一刹那的对望,他的表情是动容,我的反应是撼心。
  仿佛就在刹那的对望间,我像是从黑暗、虚空、可怕的世界里醒了一醒。
  他呢,像是一个失去记忆力的人,忽然都记起前尘往事般地澄明。他流着泪朝我打个招呼:“嗨!”
  我还以黯澹的一笑。
  “你进来多久了?”他问。
  “恍如昨日,恍如隔世。”我答。
  “他们硬指我这里有问题。”他指一指脑袋。
  “找这里要是没问题,就不是人了!”我也指一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来整个人破碎不堪了。”
  这句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呵!是佩菁,她也这么形容过,念及佩菁,我两行悲泪,不遏而流。
  “我明白的,你此刻的心里剧痛如绞。”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床,坐到我身边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两行泪水。
  然后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
  他脸上的泪痕却仍未揩去。
  “失恋?”他问。
  我摇头。
  他也没追问,却道:“我是。”  我端详他那张比女子还要俊秀的脸孔,道:“你比张国荣更好看。”
  那张泪痕犹在的脸,泛起一抹羞意:“你也这么说。”
  我背后有一大段牵丝攀藤的阴影,在清醒之刻,愈发不想去揭旧创,难得有人不问不提,于是我顺着他的话题,两人在夜半时分在各自的病床上,聊了起来。
  “你这副样子,还怕失恋?”
  “偏偏我是失恋了。”他忽然转开脸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哭了,“我吞了五十多粒安眠药,可是死不去,还让这里的医生和护士羞辱一番。”
  “女人罢了,怕没有?”
  “女人,我不要。”
  “不要女人,难道要男人?”
  “嗯。”
  “你……搞……”
  “切。”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同性恋罢了,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我以为向你坦言后,你会看不起我。”
  “唉,我现在对女人,何尝不是也绝了追求的念头。”我句句字字,皆出自肺腑之言,“我现在甚至害怕接近女人,我不能再亲近女人,我不想再连累无辜,怕只我以后这一辈子做寡老,也甩不掉那阴影……”
  “哈!你害怕女人,我不喜欢女人,咱们也算是志趣相投吧。”
  “你不怕爱滋病?”
  “人迟早一死。”
  “可见你乃疾情种子一个。”
…janeadam 

回复'26':“你呢?就不信你没真爱过?”
  “我?你不是说我整个人看来已破碎不堪了吗?纵使有情,也碎如粉末了。”
  “我们好像在念文艺对白。”
  我们隔着丈来远交谈,虽是极力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值夜班的护士,前来干涉。于是交谈中断,你眼望我眼的,望久了,彼此朦朦胧胧地就睡下了。
  接着下来的那个星期,我的精神恢复得快,也下床了,也吃饭了,也肯开口回答医生、护士的问话了,见了姐姐、姐夫、同事以及李佩芬,也有了一丝强现的笑容。
  申请出院被批准的那天,我把地址、电话写给卓子雄,他感动地道:“我们虽不同病,却相怜,也算知交一场。”
  出院后的第五天,他摸上门来。
  两人关在房里,先是相视而笑。
  我打趣:“医院还没替你洗脑成功,就放你出来?”
  他作状扑上来:“瞧我撕烂你的嘴巴!”
  我求饶:“真受不了你娇嘀嘀模样,比女人还骚!”
  他神色当下一黯:“就可惜你受不了。”
  我胆子大起来:“受得了又怎样?受不了又怎样?”
  他媚媚地道:“受得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受不了我想怎样都不能怎样。”
  我心念一动。
  脑海里立刻浮起洁儿、佩菁的影子。
  我望着他半晌,感到源自安婷的那股重压,业已叫我噎住了气,满胸腔的淤郁,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极了。
  我流下凄哀的眼泪。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很自然的踏前一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泪水。
  同样的温馨动作,在医院已有过一次。
  我再也忍不住,反手抓住他一只手,拼命地堵住自己的嘴巴,不想让房外的姐姐听见我的哭音。
  我瞧见他眼里有着哀怜,爱怜之情。
  就这样,我和卓子雄便走在一块儿了。
 会计公司那里,我已辞职不干,甚至找了个藉口搬离姐姐处,我想换个新环境,过新的生活。
  安婷临死前深恶痛绝地发誓。我若恋上其他女子,追一个,她杀一个!
  洁儿死了。
  佩菁也死了。
  但卓子雄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沈安婷可没说过我如果和男人相恋,她也要把对方置之死地!
  所以我自以为是肆无忌惮地与卓子雄相亲相爱。
  不止一次,我在姐姐三催四促之下,到她家去喝汤,她例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阿弟!你的心情阿姐当然明白,但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呀!阿姐求神拜佛好不容易叫你捡回条命儿,现在你和那姓卓的泡在一块,岂不是把命儿又送至虎口?爱滋病没得救的呀……”
  我总是淡淡地如是答:“宁丧命于爱滋病下,也好过给沈安婷折磨至半活不死。”
  姐姐阻止不来。
  社会再不容,天大地大,总有一瓦半檐的能筑窝,我和卓子雄,理所当然地双栖双缩起来。
…janeadam 

回复'27': 当然我没有遗憾的,只是,事情演变到如此田地,我也认命了。
  只可恨沈安婷,她连男人也不放过!
  卓子雄死在三个月后。
  他死的前一星期,接到家乡传来的噩耗,说是他的高龄白发老母去世了,于是我陪着返乡奔丧。
  丧礼上,瞻仰遗容的仪式过后,棺木正待上盖,全部亲友都带几分忌意的回避,只有卓子雄不肯离开,死死紧盯着亡母遗容,悲恸得呼天抢地,喃喃呐呐地哭叫着:“阿妈生前最疼我,可是我老伤她老人家的心……”他的家人只好用强,硬硬将他拖开,可是被他挣脱,闪电般又扑到棺前。
  那一刹间,我瞧得再清清楚楚不过,当阳光照射的方向刚巧将卓子雄的身影投入棺中的尸体上。这时,棺木便迅速地上了盖就一并将卓子雄的影子也关在棺里头了。
  我情知不妥。
  却又只能干焦急。
  果然,那头出殡回来,这厢卓子雄便不省人事了。
  卓家上上下下忙作一团,搽风油、灌姜汤,又掐人中、又摇双肩、又捶胸膛地把地折腾来折腾去,搞了一夜,就是没法把他弄醒,翌日唯有电召医生上门,打了一支强心针,依然无效。
  至此,我且哭且言:“我看着他的影子被关在棺材里头的呀!”
  卓家闻言吓得脸青唇白,面面相觑。
  于是又把喃呒佬再请回家。
  喃呒佬一见卓子雄渐冷渐僵的面容,惊道:“不能拖了,他的灵魂已入进地府,只要超过七日,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的肉身也会无疾而终,唯一的办法是……”
  “什么办法?”众人急问,我更是五脏如焚。
  “开棺放魂!他的魂魄是被关进卓老太的棺材里头,唯一的办法是开了卓老大的棺木,解放他的魂魄出来,只不过……”喃呒老欲言又止。
  “只不过怎么了?”我抢问。
  喃呒老神色凝重地道:“开棺放魂,关乎到卓家的风水,不知是祸是福……”
  我厉声:“风水好坏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命关天哪!”
  语毕,但见卓家上上下下投我冷冷眼色。
  我唯有转口:“风水的东西,可以补救的,可是子雄的一条命,再迟些便糟了!”眼睛一热,便有眼泪,我对卓子雄,开始或许是抱着一股自暴自弃的心情接近他,但时日一久,到底是生了情。
  卓家经过商量后,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破坏卓家风水,又能救卓子雄一命,就是并不破土撬棺,而只在坟上泥土上钻个洞,一直钻透进棺木的板,那么卓子雄的魂魄便能出来了。
  事情就如此决定了,当天便动手准备一切,首先在坟上面搭了个布篷,因为怕卓子雄的魂魄在地府逗留太久,沾染上很重的阴气,一旦出来会受不了猛烈的阳光,而再度钻回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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