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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了。您把东西交给属下吧,今夜就替您送出去。”她很是果断,而且没再问些别的。我抬起头,因着突然被人这般无条件信任,竟然让我有点未曾预料到的高兴。
我郑重地把信封塞到她手里,“尽量别让任何人知晓。这信封上写了收信的人,到时候你帮我问问什么时候能有回复,也许还要再拜托你带信回来。”
子虚点点头,也不多言。我并不打算久留,便同她就此分别。
她身手极佳,又很谨慎,我几乎毫不怀疑把送信这件事全权托付给了她。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此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司空朔的耳朵里。
同子虚告别后的第七日,迟迟未等到回音的我坐在自己的正殿里心不在焉地习字。云台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很是激动地唤道:“娘娘,娘娘,陛下来了——”
我把手中的墨笔一搁,面无表情。
无事不上昳云宫,此为当今天子之道。
几天没见司空朔,我很快适应了独居的日子,或者说,我很快便回到了之前所习惯的独居状态。司空朔大概也过得很滋润,彼此了无牵挂,这才是我们之间最正常的情形对吧?那一点点偶发的失落感,很容易就能被我选择性无视在心底。
所以他今天来,我几乎可以断定不是为了看我,而是专门要说些什么。
同样面无表情的司空朔跨入门中,我一瞥过去,见他身上那意气风发的龙袍,顿觉他又离我遥远了许多。
天子驾到,宫人们一齐迎接,我站在最首很拘谨地行了一个礼:“恭迎陛下。”
“起来。”他的口吻比我想象中还淡漠,让我不由得怀疑起三个月前的司空朔是我的幻觉。我自以为了解他,其实我和他真正相处不过短短两月,谁又能看清谁?
于是再次嘲笑了自己一把。
周围的宫人统统被遣散回去忙碌,只留我的两个丫鬟端茶倒水。
正殿里空了许多,他踱着步子走到一边坐下,我不甚在意地坐到他旁边。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最后是司空朔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然后故意找茬似的皱眉,“你宫中的茶叶怎么是这种。”
我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解释:“今年五月上贡的君山银针,以前太后娘娘不爱喝就一直留着,臣妾不识优劣,将就着喝。陛下不喜,要不要臣妾命人撤换了。”
他眸色又深了几分。
“朕见你有些心神不宁,”他冷声道,“是最近丢了什么东西,还是见着朕就不乐意。”
“臣妾岂敢对陛下不满。”
“哦,那就是丢东西了?”司空朔展颜一笑,“到底有什么找不到,不妨朕替你去寻一寻?”
我被他的阴阳怪气弄得很是憋闷,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
两个丫鬟见我和他都没什么好脸色,慌忙缩到后面去了。
司空朔从袖中掏出一件小玩意儿,皮笑肉不笑地在我眼前晃悠,“你看你,是不是就为了这个整天忧心挂念,寝食难安来着?”
我定定望着他手中那枚曾在怡春苑中被发现的锦囊,继而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
“陛下,您什么意思?”
“怎么,帮你找到了东西,还不打算谢谢朕?”他负手站起,那身明黄的龙袍在午后的日光照耀下晃得我眼疼。
“你甫一离开朕,便迫不及待地要传信给那个歌伎,想让她替你拿回这个证据。为了避免朕怀疑,你还故意派朕身边的人办事。皇后,朕从前可没发现过你是个会用心计的人。”
我呆愣良久,“噗”地笑出声来,“您想象力真丰富。”
“哦,那你便解释一下,为何你向外传信时要隐瞒不报?”他唇角弯成诡谲的弧度,慢慢朝我靠近,然后俯下身子挑起我的下巴,“当初坦坦荡荡地告诉朕,是有人要陷害你的娘家,如今怎么又急着要销毁证据了。”
他说什么?
我气得双手发颤,偏偏脸上还得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陛下,您寝宫的大门是不是年久失修略微松动了?”
司空朔不解:“你是何意?”
我眯眼道:“臣妾觉得,一定因为大门门轴松动的缘故,才会不小心夹到了陛下的头。”
他投来一个危险的眼神,但很快就淡淡笑着松开了我,“梓童放心,朕的头就算被门夹过,也会比你清醒。”
他还敢说自己脑子没问题?当初那个说有人陷害惠国侯府的不就是他自己么。我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司空朔这架势,看起来是要舍弃累赘的队友,好一身轻松地完成他的锄奸大计。
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但是现在,他似乎准备找个借口和我划清界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我冷眼望着他,觉得自己多说无益,便不再开口。
司空朔站直了身子,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当然,朕不会去主动去调查,也不会处决你。不过从今往后,你休想让朕再相信你。”
“那还真要谢谢陛下了。”
我学着他皮笑肉不笑一回,只觉面皮扯得酸麻。
司空朔一掸袖子,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留下我维持着那副僵笑的面孔呆坐在殿中。
亦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恍惚间听见有个人怯生生探询:“娘娘您还好吧……”
我以为是云台凑过来了,定定神才发现是一向老实寡言的彩符。
“没事。”我站起身挥挥手,走到书案边坐下,再次提起笔。彩符很贴心地端了一盏茶过来候着,见我的表现过于平静,她有些局促地又蹭了两步,“娘娘,陛下对您一直很好,心里也许还是会挂念您的。”
我漫不经心“哦”了一声,“本宫真的没事。”
“皇后娘娘如若心里不痛快,奴婢也为您忧心……请娘娘以保重身体为先。”彩符本就细小的嗓音压得更低了。
我觉得大概是没有人会相信我心里真的好过,也就此罢了。“本宫心里有数……那个,你先替我核一下旧账。”最近还有几本无关紧要的账簿搁着没看,让丫鬟翻翻没出大问题就行了。
彩符有些支吾,“奴婢不识字……”
怪不得她只擅长做些料理花草和清扫杂物的活计,我摇摇头从抽屉里摸出那两本账簿。
她有些羞愧不安,呐呐道:“奴婢一定抓紧时间学认字。”
“认字慢慢来,你不用着急这个,正殿里还有别的事要你忙呐。”我说完笑了笑,权当安慰这姑娘。
四日后,云台有些沮丧地捧着一堆字帖进来,轻手轻脚搁到我面前,“娘娘,阳极宫的管事公公说,这是宫人们清扫东宫正殿时发现您落下的。”
我有些疑惑地拿过来翻了翻,这才想起先前把这几本夹在了另一堆纸张里,当时也许是当做废纸一并扔掉了。
到手以后也没细看。司空朔离开后我反倒能比往日更能静下心来,一笔一划写得全神贯注,待再抬起头时已是临近黄昏。再写下去容易坏眼睛,我坐直了活动一下脖子,觉得殿中有些冷。
黑夜来得很早,不觉已经是冬天了。
我轻轻打个寒战,刚刚踏入正殿的云台立刻着急忙慌要去找人烧地龙,我则自己找了个小软榻靠上,用锦衾裹住身子,还是没能把自个捂热乎。干脆就这么披着站起身,在殿中蹦跶蹦跶,心想能暖和点儿。
蹦到窗边的时候倏地发现窗外竖着一个人影,差点没把我吓死。
子虚的打扮很普通,要不是她的身形我比较熟悉,这么一瞥还真不能把人认出来。
我不知道她这会儿过来干嘛。司空朔莫非要传什么话?这么一想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朝窗户又靠近了两步。
“皇后娘娘。”她不疾不徐在我看得见的角度行了个礼。
我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子虚,有什么事?”
这么一问她反倒沉默良久,我不由得屏住呼吸,静待她发话。
“送信一事属下没能瞒过陛下。虽未触犯律令,但是欠了皇后娘娘一个交代。”子虚低声道。
我有些发愣,继而慢吞吞开口:“这个——也是我做得不妥当,难为你了。”
子虚难得叹息一声,教我更忐忑了些。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从她语气里听出了些许的无奈,“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属下……属下还是希望您不要怨恨陛下。”
怎么大家都觉得我被司空朔刺激到了。
我不由得审视一下自己的心态。我并不觉得有怨恨,顶多算是茫然。
对那家伙我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些天来发生了很多事,我站在自己的面前,看到的是手足无措的姿态。
司空朔的所作所为,我诧异过,震怒过,百思不得其解过,但我很快就想起了这么一件事:他永远不会对自己不利。站在他的立场上,他的任何古怪行为和态度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用思考别人的感受,甚至可以称作为所欲为。这样的司空朔从来没有变过,是我自己,了解他,却没有做好准备适应他。
于是他开始用他的为所欲为来安排我的时候,我才会猝不及防地着了道。
我曾经还天真地想过自己能被他真正地信任,可到头来他用行动证明了他只会单枪匹马行动。他会事先计划好一切,让所有人都变成计划中的一环。我也许就是某一环中的某一零件,连了解他全盘计划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的感情,与其说是怨恨,倒不如说是某种——无力感。
其实我安慰过自己,即便是被人编排了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能好好活着,就没什么意见了。但是现在我居然从心底排斥这样的无力感。
没办法被司空朔信任,好像真是那么有点儿让人难受的事。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娘娘?”子虚迟疑着唤了一声,把我从零散的思绪里拉回来。
“你放心啦……几句话而已,伤不到我的。”我摆摆手。
子虚似乎还在踌躇,我见她模样不自在,大概是平时就很冷静寡言,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子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