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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戍部队的军官也云集在这儿。此外还有一位可亲的老医师,几位律师,总之都是上流社会的一些人。
在场的还有一位念数学的大学生,他是军事长官的侄儿,前来探亲。现在他正和哈根斯特鲁姆小姐密谈,这位小姐正好坐在弗里特曼先生对面。
弗里特曼先生坐在餐桌下端漂亮的天鹅绒座椅上,身旁坐的是中学校长的一位不很漂亮的太太,离林林根太太的位置不远。林林根太太是由参议斯特凡陪送入席的。这些日子里,在矮个儿弗里特曼先生身上发生的变化真是惊人。他的脸色惨白,室内煤气灯泛照的炽热的白光也许是原因之一,但他的腮帮子深陷,两眼充血,眼圈发黑,愁眉不展,看去似乎比过去更为畸形。他喝了许多酒,不时与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交谈几句。
矮个儿弗里特曼先生(8)
席上,林林根太太还不曾和弗里特曼先生说过话。现在她稍稍凑过身去,对他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您来演奏小提琴,可让我白等了。”
他回答之前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她穿一件轻盈漂亮的浅色衣服,洁白的脖子露在外面。在她光油油的头发上,插着一枝盛开的“马夏尔—尼尔”玫瑰花。今晚她的两腮有些红润,但眼角那圈青黑色的阴影依然存在。
弗里特曼先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菜盆,努力想找些话来回答。这以后,他不得不回答中学校长太太提出的问题——她问他是否喜欢贝多芬。但这时坐在首席上的军事长官瞟了他妻子一眼,轻轻拍着酒杯,向大家说:
“各位,我建议咱们到别的房间里喝咖啡去。再说,今儿晚上花园的景色一定不坏,谁想在那儿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我就奉陪。”
在沉默中,戴德斯海姆少尉机智地说了几句俏皮话,这样大伙儿就在一片欢笑中站起来。弗里特曼先生和坐在他座位旁的女人到最后才离席,他一直伴她穿过一间“古老德意志式”休息室,走到一间半明不暗的舒适的起居室里,然后向她告别。在休息室里,人们已开始抽起烟来。
他的衣着十分讲究,夜礼服简直无可指摘,衬衫白得耀眼。他穿一双漆皮皮鞋,一双脚小而漂亮。人们不时可以看出,他穿的是一双红丝袜。
他向走廊望去,看到一大群人已沿楼梯走向花园。但他坐在吸烟室的门边抽烟,啜咖啡,眼睛不住望着起居室。吸烟室里还有几位先生站着聊天。
正好在房门右边,有一伙人围坐在一张小桌旁,中心人物就是那位大学生,他正起劲地谈话。他坚决认为通过一点可以画出一条以上的平行线,而哈根斯特鲁姆律师太太却嚷道:“这是办不到的!”可他振振有词地证明自己的观点,因而大家也装出一副领悟的模样。
但在房间后面角落的睡榻上,在一盏红灯罩的不高的灯旁,林林根太太正坐着和年青的斯特凡小姐谈话。她坐在黄绸软垫里,身子稍稍向后靠,一只脚搁在另一只上,慢悠悠地抽一支烟,烟气从鼻孔里喷出,下唇向前噘动。斯特凡小姐却直挺挺地坐着,在她身边僵硬得像一个木雕,答话时显出殷勤的微笑。
没有人注意到矮个儿弗里特曼先生,也没有人看到他正圆睁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林根太太。他懒洋洋地坐着瞅她。他的目光中没有激情,也几乎没有痛苦。他的眼神是死气沉沉的,只是痴痴呆呆、不由自主地倾心于她。
就这样大约过了十分钟,于是林林根太太突然站起来。她并不正面看他,仿佛在这整个时间内她已偷偷地把他观察过一番似的。她走向他,在他前面站住。他起身抬头看她,只听到她说:
“弗里特曼先生,您愿意陪我到花园里去吗?”
“很高兴,太太。”
“您还没有参观过我们的花园吧?”她走下楼时问他。
“花园相当大,但愿那边人不要太多。我很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刚才吃饭时,我头很疼,也许红酒太烈了。我们得穿过这扇门出去。”这是一扇玻璃门,他们通过这扇门,从前厅踏上一条小而阴凉的走廊,再走几步就是露天的地方。
各个花坛里发出的香气,在这星光皎洁的温暖之夜荡漾。花园沉浸在一片月色中。宾客在闪烁银白色月光的砾石路上漫步,一面谈天,一面抽烟。一群人聚集在泉水边,那位受人爱戴的老医师在水里放一只纸船,逗得大伙儿乐呵呵地大笑不止。
林林根太太走过时,向他们略略点头致意,同时用纤手指向远方——那儿,秀丽的香气扑鼻的小花园与公园在昏暗中混成一片。
“让我们走中间的那条小径吧。”她说。那儿的入口处有两个低矮而宽大的方尖碑。
在那条笔直的、栗树成荫的小径尽头,他们看到一条小溪在月色下闪着绿幽幽的微光。周围黑暗,凉爽。走不了几步,总有一条小路从旁边岔开,这些小路弯成弧形,都一直通往小溪。这儿好长时间听不到喧闹声。
“在水边,”她说,“有一个挺漂亮的地方,我过去经常坐在那边,我们可以在那边聊聊。您瞧,树叶间常常有一颗星星在闪烁。”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他们走近小溪时望着波光粼粼绿油油的水面。对面的河岸和城墙的一片园地依稀可辨。
当他们走完小径来到斜向小溪的草坪上时,林林根太太说:
“这儿向右转个弯,就是我们要坐的地方。您瞧,这块地方没有人哪。”
他们坐的那条长凳,正好斜倚在小径转向花园处约六步路的地方。这儿比空地里的树丛间暖些。蟋蟀在草地里唧唧地叫,草地和小溪旁稀疏的芦苇连成一片。月光把小溪照亮,使它发出柔和的光辉。
他们两人沉默了一会,望着水面。可是他却惊骇地听到她的声音:一星期前他听到的那种声音,那种温柔的、忧伤的、软绵绵的声音,现在又打动了他的心。
矮个儿弗里特曼先生(9)
“您身上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得上的,弗里特曼先生?”她问。“天生就是这样的吗?”
他话也答不上来,因为他的喉咙哽住了。接着,他低声地、规规矩矩地说:
“不,太太。小时候,人家不小心让我摔在地上,因此得了病。”
“您现在几岁了?”她继续问。
“三十岁,太太。”
“三十岁,”她重复说。“这三十年来,您一直不很幸福吧?”
弗里特曼先生摇摇头,他的嘴唇在哆嗦。
“不,”他说,“这不是真的,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那末您认为您是幸福的啰?”她问。
“我努力寻找生活的乐趣。”他说。于是她回答说:
“您倒是挺勇敢的。”
一分钟过去了。只有蟋蟀的唧唧声,他们身后的树枝也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我对不幸有一点儿体会,”她接着说。“这样的夏晚坐在水边,真是妙不可言。”
他不再回答,只是向对岸轻轻做一个手势。这时对岸已静悄悄地笼罩在暮色中。
“不久前我在那边坐过。”他说。
“在上次离开我的时候?”她问。
他只是点点头。
突然他浑身打战,从凳上一跃而起。他呜咽着,发出某种哀叫声,这种声音同时也是内心苦闷的一种发泄,然后慢慢地在她面前弯下身去。他用自己的手去抚摸她那只靠在他身边搁在长凳上的手,紧紧握住了它;当这矮小的畸形人全身抽搐、战战兢兢地在她面前跪下,他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他的脸凑到她的衣兜里,期期艾艾、气喘吁吁地用难以想象的音调说:
“您心里当然明白……让我……我不能再……天哪……天哪!……”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向他俯下身去。她直挺挺坐着,身子稍稍靠向后面。她那双紧靠在一起的小眼睛似乎反射出溪水中的波光,此刻直愣愣地越过他的脑袋望向远处。
然后她猛地把他一推,同时发出一阵短促、傲慢而轻蔑的笑声。她的手挣脱了他热辣辣的手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侧面把他摔倒在地,然后跳起身来,一会儿消失在花园的小径中。
他躺在那儿,脸朝草地,昏昏然不知所措,浑身震颤不已。他勉强振作起来,走了两步,又摔在地上。他的身子靠近溪水。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的感受究竟怎样呢?也许他感到的,正是过去她用目光羞辱他时那种对肉欲的憎恶。而现在,她又把他当作一只狗那样对待,把他摔倒在地,他的愤怒简直达到疯狂的程度。这种愤怒使他也不得不痛恨起自己来。也许正是对自己的这种憎恶,使他渴望毁灭自己,把自己毁得粉身碎骨,让自己永远消失。
他肚子顶着地面向前再挪动几步,挺起上身,让自己掉进水里。他不再仰起脑袋,也不再移动依然搁在岸上的大腿。
在溪水发出溅动声时,蟋蟀的叫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它们又唧唧地唱起曲子来,园子里的树叶又瑟瑟作响,而从长长的花园小径那儿,却依稀传来低沉的欢笑声。
(钱鸿嘉译)
托比阿斯·敏德尼克尔(1)
有一条从凯巷通向市中心较为陡峭的道路,名叫灰街。约莫在这条街的中间一段,沿河岸靠右边的地方,矗立着四十七号楼房。这是一幢狭窄、阴暗的建筑物,外表和隔壁的几幢房子一模一样。底层开一爿杂货铺,这里也买得到胶鞋和蓖麻油。穿过过道时,可以看见天井,那儿常有一群猫相互追逐。一架狭小的梯子被人踩踏得磨损了,从过道通向楼房,梯子上有股强烈的霉湿混浊的气味。二楼靠左边,住着一位木匠,右边住着一位收生婆。三楼左边,有一位修补鞋子的皮匠,右边是一位太太;这位太太只要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便放开嗓子唱起歌来。四楼左边的房间空着,右边住一位单身汉,姓敏德尼克尔,名叫托比阿斯。说起这人来,倒还有段故事可以讲讲。这是一桩不可思议的和非常不近人情的事。
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