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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舍之招呼官丽丽给藏西贵倒水。官丽丽倒了一杯白开水,很重地把茶杯敦在床头柜上。听见这声音,藏西贵虽然仍在笑着,可是已经笑得心不在焉,他借询问何舍之伤势,掩饰过去。他给何舍之说了会儿宽心话,就问是谁下的毒手,他让何舍之将凶手告诉他,他拍着胸脯说,由他花钱找几个黑道上的人,将那些家伙做了,给他出口恶气。
何舍之听了忙说:“好意心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弄出人命来,你我都得完。”藏西贵慨激昂地说:“完就完,哥们儿不在乎。我就为朋友两肋插刀了,怎么着”何舍之称谢不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吧。”藏西贵说:“你行吗?”何舍之笑道:“看来老虎不发威,还真让人当病猫了。”藏西贵说:“成。你有种。要这样我就不瞎掺和了。什么时候你不行了,打声招呼,哥们儿再上。”
何舍之发现藏西贵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偷睃官丽丽。自打藏西贵进门,官丽丽就一直在忙着些无必要忙的杂事,连正眼都没看过藏西贵一眼。何舍之见了,心里说,真他妈能装!
藏西贵告辞的时候,何舍之让官丽丽代自己送送,官丽丽将藏西贵送到病房门口,很冷淡地朝藏西贵挥了挥手,就扭头回到屋里。她在何舍之床头坐下来,抓起何舍之一只手,替他轻轻按摩。按了一会儿,何舍之忽然“哇”地一声吐起血来,一连吐了三大口,血色鲜艳乍若桃李,坐在旁边的同事吓了一大跳,连忙喊来医生检查。医生检查来检查去却检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好说是内热,让他多吃些清凉的东西了事。
医生走后,何舍之吃了药,很快睡着了。剩下官丽丽呆望着地上的血迹。
血迹经过许多人的蹴踩以后,弄得哪儿都是。
何舍之的同事找来拖把,将地上的血迹拖干净了。
官丽丽支走了陪床的何舍之的同事,推开窗户,将搁在床头柜上的藏西贵送的那只大花篮顺窗户扔了出去。然后她关上窗户,趴在何舍之床头,默默凝望着何舍之。她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何舍之消瘦了厉害,从前的一点儿肉已完全不见,两个颧骨凸出来,活像一具木乃伊。
官丽丽默默看了何舍之许久,慢慢的有许多泪珠涌出她的眼眶,有一滴恰巧滴到何舍之嘴角上。官丽丽正想替他拭去,但还没来得及拭,何舍之梦中不知,已伸舌将泪珠舔干。官丽丽呆望着他,忽然香肩耸动,啜泣出声。
何舍之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才伤愈出院。官丽丽亲自到医院替他办了出院手续。官丽丽特意向单位请了三天假,留在屋里照顾他。他劝官丽丽不要为他耽误工作,说自己恢复良好,自己完全能够照顾自己。官丽丽只恍若未闻。何舍之无可奈何,只得由她。
但是有一天,官丽丽到附近商场买了一趟东西回来,却发现何舍之不见了。官丽丽各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见何舍之的影子,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官丽丽险些没有急死。她到派出所报了案,又找到晚报领导,希望他们在报纸上发一条寻人启事。但是,晚报的张总编和王社长都让她再等等看。他们说他们相信何舍之不会出事的。
莫晶晶自称章小红的妹妹赵素红,在大堡工商所赖所长的办公室找到了赖所长。她只送了赖所长两条红塔山,给了赖所长一张芙蓉笑脸,朝赖所长扭了两下臀,坐在椅子上撩起裙子让赖所长看了小半截大腿,再加上几句软话,就把赖所长晕得找不着北了,当下就忙不迭把从章小红那儿查抄来的打火机退还给了莫晶晶。陪同前去的莫大可捧着打火机,喜得像个骡子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连声对赖所长表示感谢。
从大堡工商所回来,莫晶晶将打火机交给哥哥莫大可,一边道:“姓赖的说章小红贩黄,那是怎么回事?”莫大可知道赖所长说这话,准是因为那几个仿女人体打火机,就跟莫晶晶说了。莫晶晶说:“章小红也真是的。什么都敢拿出来卖。”莫太可笑道:“这叫人穷志短。”
莫大可数一数,发现莫晶晶拿回来的打火机只有八十二只,丢了几只。丢的几只打火机,正是那些仿女人体的打火机,想来是工商所的人拿走私分了。他退了章小红六十只打火机,说余下的他替她卖掉了,给了章小红五百块钱,剩下三百块钱,他想退给莫晶晶,莫晶晶不要,说他留着扶弱济贫。莫大可感动得眼眶潮湿,坚持不肯要,让莫晶晶交还给马昊,一边对莫晶晶说:“你哥这辈子要无寸进便罢,你哥这辈子但凡有出头之日,妹妹,你就等着吧。”莫晶晶笑道:“我倒不指望享你的福,我出去以后,你把咱妈侍候好,就算报答我了。”莫大可说:“你不会跟那些人似的,也黄鹤一去不复返吧?”莫晶晶笑道:“看情况吧。我回是要回来的,但能弄个绿卡我还是准备弄个绿卡,我要下岗也在美国下岗,要添麻烦也只给美国人民添麻烦。”莫大可皱眉说:“你这叫玩世不恭吧?”莫晶晶笑道:“我这叫面向现实。”
不知怎么的,莫大可听了这话,只觉心里添堵,闷闷不乐了好长时间。
过了几天,莫大可送了两张音乐厅音乐会的票给莫晶晶和马昊,说是将功赎罪。莫晶晶问他哪来的钱,莫大可让她甭管。莫晶晶心里纳着闷儿,和马昊去一看,原来是一场普及音乐会,甲级票也不过七块钱一张。莫晶晶和马昊面面相觑,都哭笑不得;尽管如此,莫晶晶心里还是很感动。
章小红伤刚一好,就又出来练摊了。莫大可想劝她多休息两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一看章小红就不是有条件安心休养的人,这话说了反而更让人伤心。
章小红的摊子才刚铺开,赖所长就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好像他一直在哪个阴暗角落里窥视着章小红的。今天赖所长没有穿制服,只穿着一件便装夹克。章小红看见他就大惊失色,夹起包袱皮就要跑。赖所长忙喊住了她,指着自己身上说:“我今天不是来执行公务的。”又指指她夹在腋下的包袱皮说:“你忙你的。”章小红兀自惊疑不定,莫大可在一旁笑道:“既然赖所长发了话,你就不用怕。有赖所长这棵大树,什么风雨也替你挡住了。”赖所长朝莫太可笑道:“一向听你说话,只有这一句最顺耳。”莫太可笑道:“顺耳的话我有的是,以后你慢慢听着吧。”
章小红把包袱皮放在地上,一边放,一边不停地仰望着赖所长察言观色,见赖所长确实不像欲擒故纵,才稍感放心。赖所长蹲在地上,摆弄着章小红的打火机,对章小红说:“你为什么不办个照,也省得天天担惊受怕了?”章小红低声道:“没钱。”赖所长说:“办个照花不了多少钱,手续齐全的话,三五十块钱,三五天就办下来了。”章小红低着头说:“租门面,进货,都是要钱的。”赖所长说:“像你这种小本生意,撑死几千块钱拿下来了。”章小红用蚊鸣般的声音说道:“几千块钱对你们不算什么,对我就是了不得的大数。”赖所长说:“那你办个残疾人证明吧。有个残疾人证明,就不必租门面。有个残人证明,你天天都可以像现在这样练,又不必担心遭人撵。”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莫大可这时插嘴说:“有这政策吗?残疾人就可以占便道练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政策?”赖所长对莫大可说:“政策在我手里,我掌握着呢。”莫太可笑着对赖所长说:“这话像是你赖所长说的。”
赖所长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对章小红说:“就算有残疾人证明,也得分什么人,像他就不行。”说着,掉过头去指指莫大可,又转回头来对章小红笑道:“你可以。”莫大可也笑道:“是因为有你赖所长罩着,她才可以的吧?”赖所长掉过头来说:“有这因素在里面。”又掉过头去对章小红说:“有残人证明,便于我替你说话,网开一面。”
赖扭长的一颗脑袋像拨浪鼓,一会儿转到这边,一会儿又转到那边,弄得莫大可都替他犯头晕。他笑着对章小红说:“听见没有,今天是天上掉馅饼,砸你脑袋上了,还不谢谢人家赖所长,赶快办去。”章小红说:“可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呀。”莫大可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笨啊,弄个残疾人证明是为了方便你做生意,又不是真要将你弄残疾。”章小红闷闷地说:“我弄不来,我没这路子。”
“你就谢谢赖所长的好意。”莫大可说:“这事交给我了,我来替你想办法。”章小红不愿意,反复声明自己不残疾。莫大可见章小红这样不明事理,心里有些别扭,说话声音未免就大了一些,阴阳怪气地说:“知道你不残疾,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是缺钱。还缺点儿心眼。”赖所长对莫大可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人家一个女同志,你这么吆三喝四的干什么?人家愿不愿意是人家自己的事,要你成吃萝卜淡操心?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事吧。啊,对了,你殴打工商人员,妨碍执行公务的问题还没解决呢!”莫大可不禁自嘲地笑道:“好,让你上赶着拿热脸蹭人冷屁股,自讨没趣。”说着,使劲儿抽了自己两嘴巴。章小红吃了一惊,赶忙想拦住他,站起得猛了一些,不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金灯狂舞,吓得连忙又蹲在地上,一颗心咚咚乱跳,弄得胸口像揣着一面鼓似的。莫大可看出情况不对,连忙过来拨开赖所长,俯身向她要不要紧。章小红抬起头来朝莫太可笑了一下,莫大可见她面无人色,就劝她回家休息。章小红哪儿肯。
过了会儿,章小红好了一会儿,只见赖所长兀自赖着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扯着闲篇儿,说着说着,就问起她妹妹赵素红的情况来。章小红这辈子也没有过妹妹,听得直发愣。莫大可在旁边听见,怕章小红语言不对穿了帮,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