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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了,老哥们,”乔治喊道,丁姆则报之以小丑般的傻笑……“哈哈哈哈”。
随后我们直奔火车站,坐一站去市心,那是对城市中央的称呼。
我们规规矩矩地买好票,像绅士一样安静地等在月台上,丁姆在摆弄投市售货机,他口袋里小分市多得很,必要时准备向穷人、没饭吃的人分发巧克力条,可惜周围没有这种人;蒸汽快车隆隆进站了,我们登上车,里面空荡荡的。
为了消磨三分钟的旅行,我们摆弄着人们所谓的椅子垫,把座位的填充物好好扒出来,丁姆用链子打窗户,直到玻璃开裂,闪烁寒光,大家都感到疲惫不堪,很烦躁,整个夜晚支出了些许能量嘛。只有丁姆,就是那种小丑野兽,能够乐此不疲,但他全身肮脏,汗臭逼人,这是我看不惯丁姆的地方。
我们在市心站下车,慢慢走回到柯罗瓦奶吧,都有点摇摇摆摆的,向月亮、星星、灯光展示着我们的背脊内容,因为我们尚处于生长期,白天还要上学。
我们进得店堂,发现比刚才离开时还要挤,那个念念有词的家伙,靠吃白粉、合成丸什么人幻境的,还在念叨着,什么“顽童死抛喂嗬嗬滑出柏拉图式时间天气抱”。也许这已是他当晚喝的第三、第四份了,因为他脸色苍白,不像个人样,俨然成了没有生命的物件,面孔真像用石膏雕出来似的。其实,如果他喝那么多,打算入幻境这么长,早该进后面的包厢里去,而不是呆在店堂内丢人现眼的。
这里会有人戏弄他一下子,当然也不会太过分,因为奶吧内养着大力伤痕仆欧,可以制止任何骚乱。反正丁姆已经挤到这家伙旁边,小丑式大嘴巴一喊,露出倒挂葡萄,用肮脏的大鞋踩了他的脚,但那家伙丝毫没听见,看来此人的灵魂已全部凌驾于躯体之上了。
大多数客人是纳查奇(我们曾经管青少年叫纳查奇),在喝牛奶、可乐,寻开心,但也有几个老一点的,男女均有,在吧台边嬉戏说笑,没有中产阶级,他们是从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从他们的发式和宽松布拉提(大多为起球的大毛衣),可以判断他们刚在隔街的电视台演播室排演过。其中姑娘们的脸蛋神气活现,大嘴巴红彤彤的,龇牙咧嘴、旁若无人地大笑,丝毫不在乎周围的世界上充满了邪恶。
此刻唱片声戛然而止(是俄国猫强尼·日瓦戈唱的“仅仅每隔一天”),在换歌的短暂安静中,一个姑娘……年近四十了,非常漂亮,红色大嘴巴微笑着……突然放开歌喉,只唱了一两个小节,仿佛提示一下他们刚才的谈论内容。
就在那时刻,弟兄们哪,活像某只大鸟飞进了奶吧,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冷颤就像慢慢爬动的小蜥蜴,上来又下去。因为我懂得她唱的东西,那是费里德里克·格特奋斯特所作的歌剧《床上用品》,是她喉咙被割快死去的那段,歌同是“也许最好像这样”。反正我打了个冷颤。
丁姆一听到这歌声像滚烫的肉啪地掷下餐盘,便放出下流动作,先是口哨,再是狗嗥,接着是两指刺天两次,最后是小丑般的狂笑。
我听到、看到丁姆撒野,感到浑身发烧,热血沸腾,就喊道,“狗杂种。肮脏、不懂规矩的杂种。”
我绕过隔在中间的乔治,快速出拳,揍了胡闹的丁姆一嘴巴。
丁姆吃了一惊,嘴巴大张,用手擦了擦唇上的血,惊奇地轮番看着流出的血,和我。
“你打我做什么?”他笨拙地问,四周没几个人看见我出手,即使看见,也并不在乎。
音响又响了,播送着很恶心的电吉它曲。
我回答说:“没礼貌的东西,一点不懂得公共场所的规矩,兄弟呀。”
丁姆换上土里土气的邪恶脸色说:“那我不喜欢你刚才的打人。我不再是你的兄弟啦,也不想做兄弟啦。”
他从口袋里掏出沾满鼻涕的大手帕,困惑地擦着血,皱着眉头端详着,好像认为流血是别人的事,而不是他的。好比是姑娘唱歌,丁姆是靠唱血来弥补自己的下流动作。但那姑娘现在与哥儿们一起,在吧台边哈哈哈大笑,红嘴巴翻动,牙齿闪烁,并没有注意到丁姆撒野。丁姆所作践的其实是我啊。
我说:“假如你不喜欢这个,不想要那个,你是知道怎么办的,小兄弟。”
乔治说,尖刻得令我侧目:“好吧,我们不要起头嘛。”
“那完全要看丁姆啦,”我说,“丁姆不能一辈子做小孩子的。”
我逼视着乔治。
丁姆说:“他凭什么天然权利,认为他可以指哪打哪,随意打我?去他的卵袋吧,一眨眼链子就可以把他眼睛掏出来。”
“看看,”我尽量放低声音说;我们当时处在音响满墙满天花板乱撞,丁姆身后入幻境者越来越响亮地念叨“近点闪光,超优者”的嘈杂环境中。“看看哪,丁姆啊,如果你还想活下去。”
“卵袋,”丁姆冷笑着说,“去你的大卵袋包。你打人,有什么权利!我可以随时用链子、刀子、剃刀会会你的,不吃你无缘无故打我,理所当然我不吃你这一套。”
“刀子对挑吗?好!随你定个时间,”我厉声回答。
彼得说:“好啦,别这样,你们两个。我们不是哥们吗?哥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看,那边有嚼舌头的家伙在嘲笑咱呢,或许是别有用心的吧。我们不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啊。”
我说,“丁姆得懂得自己所处的地位。对不?”
“等等,”乔治说,“这地位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人们要懂得地位。”
彼得说:“如果事实没搞错的话,亚历克斯,你不该没来由打丁姆一下的。我只讲一遍。听我直说,假使我吃了你的拳头,你得交代清楚的。我不说了。”他把面孔埋到奶杯里去了。
我感到内心很烦乱,但还想加以掩饰,便平静地说:“总得有人领导吧。纪律是不能少的。对不?”
他们都不说话,连头也不点。
我内心更加烦乱了,外表也更加平静,说,“我已经牵头很久了。我们都是哥们,但总得有人牵头的。对不?对不?”
他们都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丁姆正在把最后一点血迹擦去。
现在是丁姆说话了:“对,对。杜比杜布。也许有点累,大家都是。最好不要说了。”
我一惊,听到丁姆说话这么明智,就是有点害怕。
丁姆说:“现在睡觉是上策,我们最好回家。对不?”
我非常吃惊,另外两个点点头说,对对对。
我说:“你对嘴巴上挨的那拳要理解,丁姆。是音乐造成的,知道吧。好像是有人干扰小妞唱歌的时候我发怒了。就那样。”
“最好我们回家,睡一会,”丁姆说,“对于长身体的孩子,晚上玩得够久了。对不?”
对对,另外两个点头。
我说:“我想最好回家吧。丁姆的主意大棒了。如果我们白天碰不到,弟兄们哪,好吧……明天老时间老地方?”
“好的,”乔治说。“我想可以那样安排的。”
丁姆说,“我可能会稍微晚到一步,当然明天是老地方,差不多老时间吧。”
他还在拼命擦嘴唇,但现在已经不流血了,“还有,希望这里不要再有小姐唱歌了。”
然后,他发出丁姆式傻笑,小丑般大笑,哈哈哈……哈哈,似乎他愚笨得无法大受伤害。
我们分头离开了,我喝过冰可乐,正在呃得呃得地打嗝。我检查了藏匿的长柄剃刀,以防比利仔一伙有人在公寓楼附近等候,或者偶尔发生混战的什么团伙、帮派、战斗队从天而降。
我和爹妈住在市政公寓十八A幢,在金斯利大道和威尔逊路之间,我没费事就来到大门口,就是路上经过一个小家伙,在排水沟里爬动,嗥叫呻吟着,身上砍得一刀一刀的,还在路灯下看见东一摊血迹,西一汪血水,弟兄们哪,活像当晚胡耍后留下的签名。
就在十八A幢边上,我看见一条姑娘的内裤,无疑是在激烈的场面中硬扯下来的。
进去吧。在走廊的墙上,贴有高尚的公益画……男女青年体格健全,表情严肃,发育良好的躯体一丝不挂,在作业台和机器旁工作着,体现了劳动的尊严,当然啦,本幢某些好事青年不免要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圆珠笔,在大画上修饰加工一番,添上毛发、肉棒,让裸体男女有格调的嘴巴放出气球轮廓,里面写满淫辞滥调。
我走到电梯跟前,根本不需要摁按钮来判定它是否在运行,因为今晚电梯显然被像模像样地踹过了,金属门瘪掉了,真是少有的大力士的干活,所以得爬十层楼梯了。
我一路骂骂咧咧,气喘吁吁,就算精不那么疲,力总是尽了,今晚我十分渴望听音乐,奶吧里姑娘的高唱也许点化了我,弟兄们哪,在梦乡的边界把护照盖印,木栏升起接纳我之前,我还要饱餐一顿音乐宴席呢。
我用小钥匙打开十一八号的门,我们的小家内一片静寂,P和M①都已深入梦乡。
妈妈在桌上留了一点点晚饭……几片罐头海绵布丁,一两片涂黄油的面包,一杯冰冷的牛奶。嗬嗬嗬,冷奶没有搀过刀、合成九、漫色之类的迷幻药。
弟兄们哪,无辜的牛奶现在对我来说永远是多么邪恶啊,不过,我嘟哝着吃了喝了,肚子比起初预想的还要饿,另外从食品架上拿了水果馅饼,扒下几大块填进馋嘴,然后我洁齿,啧啧地用舌头把嘴巴弄干净,接着进了我的小房间,宽衣脱衫。
这里有我的床铺和音响,是人生的骄傲,唱片放在橱子里,墙上贴着各种旗帜,都是我从十一岁以后进教养学校生涯的纪念,亮闪闪的,印有名称或数字:“南四”、“城市科斯可蓝旗处”、“优等男孩”。
【① P和M,指父母。】
音响的小喇叭遍布房间各处,天花板上、墙上、地板上都有,所以躺在床上听音乐,就像身处乐队之网的网点上。
今晚我首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