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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笔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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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我觉得原来的口音太土了,很难听。怎么,这对你们来说很难吗?”

你们?这个词用得太奇怪了。我顿了一下说:“抛去曹金花这个名字本身的代号意义,那么,你到底是谁?”

她又笑了:“你问了一个聪明的问题。跟乡里派下来的那些人不一样。”

我附和着她:“是。那你能不能回答我?”

她叹了一口气,露出的表情就像哀叹今年的收成不好一样:“好吧,我告诉你,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远到你不能想象。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可惜,我来晚了,任务早已经完了。我是一个迟到的流浪者。”

我:“执行什么任务?”

她摇摇头,又端起了搪瓷碗:“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不能回想太多以前的事情,想多了就头疼。我迷失在旅程里的时间太长了。”

我无奈地站了起来,看到曹金花的丈夫正站在门口略带惊讶地看着我。出门后他对我说:“奇了怪哩,金花跟你说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第一次。原来乡里来的那些人,说不两句她就摔盘子摔碗的。”

我挠挠头,曹金花说的那些话我还不能消化。康锦合上手里的笔记本,询问道:“曹金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上个月,到现在还不满二十天。”她丈夫想了想说。

康锦问:“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吗?”

“怪突然的。那天下地干活回来以后就不行了,也没谁招她惹她,她就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发癔症,先是哭,哭完一阵又笑,笑完以后就成这样了,说些我们都听不明白的话。”

“她普通话跟谁学的?”

“谁知道啊,原来谁也没听她说过。”

“你们有孩子吗?”

“有,在广州打工。就年底能回来一趟。”

“曹金花去广州看过儿子?”

“没,没去过。别说广州了,她长这么大都没出过乡,连县城里都没去过。”

“平时喜欢看新闻联播?”

“嘿嘿,庄稼人,谁看那个啊。”她丈夫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天线坏好几年了,只能收两个本地台,还不清楚,平时也都没人看。”

这时村长已经把看热闹的人都撵走了,拿袖子擦着汗过来问:“怎么样,康教授?”

“大体情况都已经了解了,先回村委吧,有些具体情况还要等明天再说。”康锦走的时候又安慰了一下她丈夫,“别担心,这个案例虽然有些特殊,但也不算很棘手。晚上回去我再考虑一下。”

她丈夫有点发蒙。村长在一边搡了他一把:“还是康教授有本事啊,乡里来的那些人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谢谢康教授?”

她丈夫醒过神来,忙不迭地握着康锦的手上下摇动着,嘴里嗫嚅着一堆感谢的话,眼神仿佛是抓到了一根刚刚看见的救命稻草。

回到村委会安排好住宿后,村长又叫对面小饭馆炒了几个热菜送过来,要在办公室里支摊子喝几杯。康锦平时不喝酒,只有我陪着村长喝了二两。他喝了点酒,脸色涨红,话匣子也打开了:“康教授,你看那个曹金花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什么毛病?”

康锦并没回答,却反问道:“你是村长,村里人都熟得很,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村长忽然俯下脑袋,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她啊,就是被那黄大仙给附身了。”

“黄大仙?”

“肯定是黄大仙没跑啊!前段时间,曹金花家养的鸡被黄鼠狼给拉走了,她男人下了几个套,一晚上连套了三个黄大仙。我亲眼看着她男人一锄头结果一个,那个惨哪,脑浆迸裂……她男人把三根黄鼠狼尾巴卖给了做毛笔的,白赚了两百多块钱呢。”说到这里,村长扭头看了看四周,害怕有人偷听似的,“这不,遭报应了吧。黄鼠狼这玩意儿不能随便打,邪得很。”

康锦哈哈笑了起来:“迷信,迷信。”

村长急道:“不是迷信啊。曹金花她男人都请邻村的司婆子过来看了。司婆子你知道吧,就是那种会算命、会看风水的。那司婆子灵得很,远近都出名,人家看了没两眼,就肯定是黄大仙搞的鬼。”

康锦笑道:“那既然知道谁搞的鬼,怎么还没治好?”

“这就要怪她男人啊,抠门小气。司婆子说,必须要曹金花她男人亲手把家里养的三头猪给宰了,猪头供给黄大仙三天三夜,才能解了黄大仙的怨气,要不然它就会一直缠着曹金花。可是三头猪,一万多块钱哩,她男人死活不舍得。”

“这就对了。三头猪,杀了也是白杀。”

“这话咋说?”村长打了个酒嗝。

“事物都是由内因引起的,外因只是个引子,关键还是在这儿。”康锦指了指脑袋,“问题还是出在曹金花自己的思想里面。”

村长惊愕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康锦笑而不语,却又把头转向了我,“长青,你怎么看?”

这种最基本的病理心理学案例还是难不倒我的,我想了一下说:“应该属于妄想症吧。”

“没错。”康锦赞同道,“确切一点地说,是幻想型妄想症。广义上来讲,属于类精神型人格分裂。”

“啥?人格分裂?”村长瞪大了眼睛。

康锦看了他一眼,问道:“曹金花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村长想了想:“要说她男人,还真没啥优点。小气、抠门,长得也不好看,还内向,没见过大世面,人多的时候说句话都浑身哆嗦。”

“他俩吵过架没?”

“吵,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不过曹金花她男人是个闷葫芦,就是吵架也放不上三个屁。因为生气,曹金花还喝过农药哩。”

康锦点点头说:“这就对了。一直以来,曹金花都对自己的生活状态不满意,看不上她这个畏畏缩缩的丈夫,也可能包括艰辛的日常生活。但传统社会习俗的束缚让她不能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于是就在心里越积越深。这种情绪压抑到最后,她就幻想出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从远方来的并且跟她丈夫和这种生活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也就是说,她在体内又分裂出了一个人格,取代了现在的自己。”

村长有点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曹金花,不是曹金花?”

“不,”康锦摇摇头,“还是她,不过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另外一个她。”

“那,那,”村长舌头都打结了,“曹金花的普通话是咋回事,以前可没听她说过啊。”

“精神异常引起的官能性病变,虽然挺少见的,但也不是孤例。以前奥地利就有这么一个病例,一名男性患者在转变成另外一个人格的时候,不仅性格和语言会发生变化,就连瞳孔的颜色也都跟着改变。”

“天咧,这还不是见鬼了?”村长喃喃地说。

康锦摇头笑了起来:“跟鬼不鬼的没关系,这是科学。老哥,只要以严谨的态度看问题,这世界上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村长掉魂似的愣了一会儿问:“那康教授,要真是照你说的这样,你有法子把曹金花给治好吗?”

康锦考虑了一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一般治疗人格分裂,都用催眠法或者药物治疗,但这两种方法都见效太慢,患者痊愈的概率也不高。我决定用宣泄疗法,通过直接交谈,让她现在的这个人格意识到自己产生的原因,这样她就会情绪崩溃,然后再想办法把她原来的主体人格诱导回来。”

“可是,康老师,”我提出了一点质疑,“分裂出来的后继人格一旦形成,它就会强烈抵御企图消灭它的一切存在。用宣泄疗法,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这就要看交谈的技巧了。”康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明天你负责笔录,我来跟她谈话,让你学学什么叫心理诱导。”

看到康锦自信的笑容,我心里也就有了底了。毕竟他是我的导师,是我学术上的精神支柱。但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们之间的谈话,对于接受了二十多年现行教育的我来说,几乎就是一种折磨。

曹金花,也许就是这个女人,冲开了我,哦不,是我们,心理防线的第一道缺口。

第二天,上午,天气略阴。曹金花还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眼神配合着天气,略有些呆滞地看着我们。在我看来,不说话的她跟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别无二致。

我坐在一边负责笔录,康锦把双手都支在桌子上,做了一个让人感到完全不设防的安全姿势,问:“你是不是很讨厌这里的人?”

曹金花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康锦说:“听说乡里来的人跟你谈不了几句,你就哭,摔盘子摔碗,有这回事?”

她点了点头:“对,是我摔的。”

康锦:“为什么?讨厌他们?”

她:“谈不上讨厌。那几天心情不太好,不想跟他们说那么多。他们又不走,我只能摔东西。”

康锦:“你昨天怎么没摔东西?”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们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直接认为我是精神病。”

我心里偷笑了一声,明白康锦已经开始了他的诱导,在用语言慢慢地给对方下套。看似无害,其实这是一个陷阱——对方说得越多越好,只要等到时机成熟,一个反问就足以使她全线崩溃。精神病人有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只要你能找到他逻辑中的漏洞,就相当于抓到了他的要害。

康锦继续引导:“说说你自己吧,你是从哪儿来的?”

她:“很远的地方。”

康锦:“你昨天说自己是一个迟到的流浪者,到底什么意思?”

她咬着嘴唇,看着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说了,你们信吗?”

康锦点点头:“当然信,你说吧。”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是从猎户座旋臂的第九行星群来的,距离这里一千六百光年。”

我冷不防地惊了一下,手里的笔差点掉到地上。

康锦愣了一下,他显然也没料到曹金花会有这样的回答。随即,他笑了起来,用手扶了扶眼镜:“猎户座……有意思。你能告诉我猎户座旋臂在什么方向吗?”

她:“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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