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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低声耳语了一阵。
何筱亮大喜,说道:“事若有成小弟终生铭感大德。”
说着,腾身一跃,落回屋面,一缕淡烟般倏然不见。
霜露沾衣,侵骨生寒,裘飞鹗意兴落寞,趋入房中,拥被埋首而睡。
不知几时,才眼皮沉重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中天,忙披衣起床,唤来店伙送上盆洗用水,整装出得户外,只见对厢房门紧闭,略无动静,暗自忖道:“难道已离去了吗?”
不禁振步如飞,出得客栈门首,只见那双辔骡车仍然停在原处。
他暗自摇了摇头,心笑道:“我怎么这么糊涂,今晚他们有松林之约,哪会有离去之理!”
下意识地双目一扫街景,突发觉几个横眉怒目的大汉,琉疏落落倚在街墙上,直望着他狞笑。
裘飞鹗认出那是飞花谷手下,衣襟左角隐现微有一朵花形图案,正凝神间,忽与一人相撞。
只听那人唉的叫了一声,摇摇晃晃将身子定住。
裘飞鹗被撞得右肩微痛,睁目一瞧,却见距身丈外处立着一个长相甚丑怪人,圆眼糟鼻海口,头大身瘦,穿着一身
蓝布褂裤,一头乱发沾满垢尘,双肩各插有一柄晶光闪亮的判官笔。
那人圆睛瞪了裘飞鹗好一阵,才大喝道:“小子,你不长眼是不?偏向老子怀里钻,你有乳的不找,没乳的硬要吮!”
这怪人说的好一口京片子,可又污秽不堪入耳。
倚立街墙的飞花谷手下,均放声哈哈狂笑,路人纷纷伫立注目。
裘飞鹗不由面红耳赤,他本想说个不是,却又想不出如何启齿,犹豫之际,不料那怪人竟会说出这等下流话,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令他置身无地,不由气往上涌,剑眉一剔,冷笑道:“朋友……”
怪人大喝道:“什么朋友!老子与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差着一大截,做你祖宗还有多,真不长眼啦!乖乖磕头赔罪,老子便可抬抬手放你走过去。”
裘飞鹗不由气得发昏,竟遇上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围观群众哄然大笑。
那怪人瞪着凶睛冷冷道:“小子,怎么啦!你还不乐意吗?”
裘飞鹗尽是压制心头怒气上涌,只哼了声,往外一闪向街心窜去,路人纷纷让开。
他只觉得劲风微嘶,嗖然那怪人又落在身前,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想跑也跑不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裘飞鹗几乎忍无可忍欲怒喝出口。
突由人丛中发出一声冷笑,道:“别不要脸啦!人家才不把你这虬龙判钟奎放在眼中,滨阳镇上也容不得青螺渚门下在此撒野!”
语音森冷之极。
裘飞鹗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原来此人亦是青螺渚勾魂双笔阙贤手下,想是为找寻荀雄而来。”
循着语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立着一个武生公子,长得面如冠玉,眉飞入鬓,气概甚是轩昂。
虬龙判钟奎气得狞颜变色,目蕴凶气,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昆仑小辈,前次钟某不过看在与令师有过数面之交,才饶你不死,你真个认做钟某怕你不成!”
话落,武生公子已迈步走了出来,剑眉一耸,面有怒容道:“你真不要脸已极,我沈应龙从行道江湖起,就未见过你这欺压良善,无耻下流之人,方才经过详情,少爷已瞧得一清二楚,以你江湖成名之辈,竟目空一切,横冲直撞,亏得这位兄台尚具有武功,否则岂不被你撞成重伤,那位兄台谦谦君子,忍气吞声,犯而不较,你尚不自知,还敢得寸进尺,哼哼,识相点,赶紧挟起尾巴滚吧!”
虬龙判钟奎被沈应龙一顿数说,不禁恼羞成怒。
霍地拔出一对粗如鹅卵,晶光闪亮的判官笔,大喝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若不令你见识利害,你也不知青螺渚的威名,来来来,我们伸量伸量看看。”
裘飞鹗不欲把人家拉进漩涡,正欲挺身而出。
却见沈应龙哈哈大笑道:“你那虬龙笔法尚未习得阙老怪三成,竟敢耀武扬威,这里人多,走!我们到镇郊去。”
腾身—掠,当先如飞驰去。
虬龙判钟奎喝了一声:“好!”
随着沈龙钟身后跃起,临行之际,目光怨毒地望了裘飞鹗一眼。
裘飞鹗正待赶去,忽觉身后有人扯了衣袖一下,掉面回顾,见是铁竿矮叟陈耕农微微含笑凝视着自己。
陈耕农身后尚立得两人,面幕遮首,黑绸披风紧裹着婀娜娇躯,两双妙目藏在面幕之后,隐隐瞧出注视着自己,裘飞鹗不由一阵耳热心跳。
只见陈耕农微微一笑道:“裘老弟,你真有涵养,老朽无法相比,这钟奎固然是穷凶极恶之辈,不过沈应龙也不是好相识,老朽风鉴最精,此人善用心计,临危买友,险诈深沉,老弟不可过于与他亲近,你去吧!等会老朽还有事与老弟商量。”
裘飞鹗应了一声,可不敢再偷视葛蓓珊与小梅两人,转身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回味陈耕农所说,忖道:“俗云‘交少莫如信老’,陈耕农经问俱丰,眼见无虚,一个人内心难测,他既有此嘱咐,还得听信才是。”
亏得陈耕农有此一提,日后裘飞鹗适时察觉沈应龙阴谋,逃过数次大难危险。
也不由想到葛蓓珊今日面幕遮掩她那绝世艳容,使他惘然若失,爱美是人类的天性,然而真正的美,是难以用言语,文字来表达演述的,这是个人心灵上的启示,主观的看法,美,令人有种特殊的快慰。
葛蓓珊的确是美,美绝人寰,不但是裘飞鹗,任谁均要为她神魂颠倒。
在裘飞鹗看来,与其说是为她人间殊色所颠倒,不如说是受了葛蓓珊眼嘴所吸引,那明亮妩媚双眸中,嘴角噙着微笑,似隐隐蕴藏着无尽情意,令人永生难忘。
他那忧郁的眼神,似乎更忧郁了,微叹一口气,一脚迈出镇街,立即施展上乘轻功飞奔而去,
沈庆龙与钟奎已不知去向,略一忖思,足下毫不怠慢向一片丛林内掠入。
约莫半盏茶时分,裘飞鹗驰出这片丛林,眼前只是起伏不定的山丘,仍是未见二人身影。
他暗暗诧异,深恐沈应龙遇险,不论沈应龙是否如陈耕农所说的心术不端,在目前可说是为自己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总不能撒手不管。
他存着尽其在我心意,略一张望,两足一蹬,身形拔起,往右侧高岗上落下。
驰出十数丈左右,秋风过处,隐隐听得二人话声传来,却不似拼搏喝骂,宛如良友阔别重逢,絮絮不休。
裘飞鹗惊诧不止,循着语声悄悄走去,语声愈来愈近,似由下而上,已分辩出那是沈应龙与钟奎的语音。
身前有株枝叶翳密的大树,裘飞鹗揉身而上枝梢,拢目一望,只见沈应龙与钟奎相对坐在岗下一块青石上,絮絮而谈,神色甚为和缓,偶而发出一两声豪笑。
裘飞鹗见状直是摇头叹息,正邪不能并存,水火不能相容,各成极端,而今日所见,委实大违常情,果然武林之内瞬息万变,人心难测,防不胜防。
他心情至为懊丧,悄然下树,返回滨阳镇后,迳去客栈见那铁竿矮叟陈耕农,却见两扇房门仍然紧闭着,用指节敲了敲门,见无人应声,失望之下,掉面又往客栈之外走去。
不知怎的.这滨阳镇街上武林人物居然如此之多,形形色色,徜徉漫步街头,飞花谷手下仍然东一个,西一个倚立墙边,神态懒散,张望着来往行人。
这一切,却是暴风雨前兆,可惜裘飞鹗初涉江湖,虽然见出有异,却不知武林杀劫,正由这滨阳镇上开始,几乎蔓延整个江湖。
裘飞鹗腹如雷鸣,走进一家酒楼,点了几味菜肴,轻酌低饮。
他思忖着方才忍受着虬龙判钟奎奚落的情景,令人难以置信,由于他那忧郁的气质与倔强的天性,使他养成凡事冲动的性格,而今日竟能忍受钟奎他那咄咄迫人的态度,自觉奇怪。
蓦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抬目一望,只见是沈应龙露出爽朗的笑容,向他座前走来。
裘飞鹗不禁“哦”了一声,立起抱拳笑道:“方才蒙兄台片言解纷,铭感五内,在下赶去郊外,遍觅兄台无着,只好怏怏而回,谅此贼必受兄台一番痛骂逃去。
沈应龙微微一笑,在侧首坐下,道:“些许小惩,何足挂齿,不过兄台明明具有一身好功夫,如此深藏不露,负重忍辱,使沈某自愧不如。”
裘飞鹗大笑道:“沈兄失眼了,兄弟不过是马场小伙计,讲究是身灵腿活,力大武勇,哪里来的—身上乘武功。”
沈应龙大为失望,此人善于矫揉做作,令人不测,仍然微笑道:“可惜,可惜,以兄台的根骨,日后尚遇明师,成就当在沈某之上,只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裘飞鹗当即告知,两人似是知已良友,把盏痛饮,谈笑风生。
两人座头临窗,可瞥见街上行人来往频频,裘飞鹗忽发现虬龙判钟奎漫步街心,一双怪眼东张西望,遂故作惊愕之色,凝视着钟奎。
沈应龙也瞧见虬龙判钟奎,面色甚是平静,当下笑道:“裘兄可是见钟奎安然无恙,有点诧异是不是,却不知沈某竟与他打出了交情。”
裘飞鹗愕然望着沈应龙,一语不发。
沈应龙微喟了一声,道:“难怪裘兄满腹疑云,如今武林中酝酿着一件大事,沈某不过是利用钟奎,使他们自相残杀,剪除一部份阻力,坐收渔人之利,若妄逞武勇,将使正派元气大大斫伤。”
裘飞鹗见他说得诚挚,点点头道:“沈兄见事之明,自非小弟下愚所能及。”
沈应龙忽然问道:“裘兄你瞧出钟奎由何方而去,沈某几乎忘怀了一件大事嘱咐他。”
裘飞鹗道:“小弟见他转东而去。”
沈应龙匆匆立起,道:“容再相见。”
说时,快步如飞走出。
裘飞鹗坐了片刻,意兴索然,会帐后亦自离去。
滨阳镇地处太湖之滨,裘飞鹗徘徊其畔,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