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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静,灯火齐无,只有水银泻地的月色中,裘飞鹗拖着一长条人影,向街心走去。
一点灯光呈现远处,即是陈耕农所投宿的客栈,门首孤悬着一盏油纸红字的灯笼,随风摆动着,那昏黄的灯光闪烁不定。
那辆车仍然停在门前,裘飞鹗走近了,车后的玫瑰暗记巳拭得干干净净。
门首板凳上坐着一个店伙在打瞌睡,裘飞鹗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店伙惊得跳了起来,睁着一对迷糊睡眼,“呃!呃!”出声,及至瞧清楚了,忙哈腰转笑道:“客官,您住店啦!”
裘飞鹗点点头说道:“有上房没有?”
“有!有!有!”
店伙口不绝声的嚷着,一面领着裘飞鹗走进一座小花园。
花园两厢均是两正两套的房间,店伙引进一间正房,燃上了灯,店伙笑道:“客官,这好不好?”
裘飞鹗只觉得窗明几净,陈设幽致,连声道好。
店伙道:“小的去泡一壶热茶,客官有没有别的事要吩
咐?”
裘飞鹗摇了摇手,店伙出门离去。
忽闻对厢房门“哑”的一响,声音虽轻,在夜阑人静时,清澈入耳。
裘飞鹗只道旅客出外小解,也不注意,解开包袱,换了一件长衫。
等他换好,店伙已进入送上茶水。
裘飞鹗眼望着店伙,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忽微笑问道:“喂,店家,门外停着一辆双辔骡车,搭客成不成?明儿早你与我问问价钱,我要去无锡。”
店伙头摇得博浪鼓似的说道:“不成,车上坐的两位女客,要去杭州,怎么可以搭一个男人,喏!”
嘴唇一呶窗外,道:“她们就住在对面,还有一个驾车的老儿。”
裘飞鹗佯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也就算了。”
店伙问明无事,立即退出。
袭飞鹗由镂花的窗格中望着对厢痴痴出神,月白风清,晚菊放出一缕缕淡香,袭入鼻中。
他心中只盘算如何与铁竿矮叟陈耕农说话。
忽闻园中响起一声冷笑,道:“年岁轻轻,什么事不好学,偏要学撒谎,真是没有出息。”
裘飞鹗大惊,听出那是铁竿矮叟陈耕农的语声,自己对店伙所说的话,俱被他听见,不由脸上一阵燥热,遂硬着头皮走出门外。
只见陈耕农立在淡月菊影下,目光炯炯望着自己。
裘飞鹗急趋两步,躬身揖道:“老前辈,好!”
陈阱农翻眼道:“好,你在上面,我在底下,有什么不好!”
裘飞鹗不禁一怔,一霎那间,会意过来是说他藏在檐下的事,便笑了一笑,道:“在下末学之辈,难逃老前辈神目如电,方才目睹老前辈惊人武学,不禁使晚辈五体投地。”
陈耕农面无笑容,道:“你别在老夫面前说好听话,老夫只问你向店伙撒谎是何用意?”
裘飞鹗心想:“糟了,他别误会自己存有歹意,那就弄巧成拙咧!”
急忙说道:“无非是想晋见老前辈。”
陈耕农深深打量了裘飞鹗两眼,冷冷说道:“你想见老夫,为的是什么?”
裘飞鹗见他神色始终冷傲,心中未免有气,剑眉一剔,扬声道:“晚辈与世无争,并无所求,只不过方才老前辈离去后,听见赛鬼谷郭彬一些诡谋,因事关武林劫运,与老前辈立身行事至大,所以欲转告老前辈提防一二,既然老前辈竟认晚辈另有企图,还是不想多事为妙,明哲保身,古之明训,语从此别。”
说罢长施一揖,转身缓缓走去。
陈耕农面色一愕,突转过身躯。
只见陈耕农面容微笑道:“好骨气,老夫错看了你,赛鬼谷郭彬有什么诡谋,请你说出,老夫处身事小,武林劫运至大。”
裘飞鹗遂将赛鬼谷诡谋说出。
陈耕农目光电射,不可逼视,突大笑了数声。
笑声中满含一腔悲愤,无处发泄,裘飞鹗惊愕不解。
“陈叔叔,你在与谁说话?”
跟着屋内燃起一盏灯亮,窗外宣纸上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黑影。
陈耕农大声道:“老朽遇上了故人,天距黎明尚早,小姐,你请睡吧!”
屋内“嗯”了一声,并无他语。
陈耕农悄声道:“小友,夜露浸寒,我们还是去屋内谈吧!”
两人走进裘飞鹗居室,坐下倾谈。
陈耕农微笑一声,道:“赛鬼谷郭彬真是腹笥渊博,老夫往事只寥寥数人知道,他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此人不除,江湖上永无安宁之日,只可惜他心思白用了,那面令符就在她手中。”
说时,目光投向对屋一眼。
裘飞鹗恍然暗道:“怪不得他以望重江湖之尊,竟甘心充任骡车驾御,原来如此。”
只听陈耕农又道:“那面令符是昔年武圣,一代高僧百臂上人的信物,老朽身受百臂上人两次救命大恩,无可答报,自誓见符如见人,凡是持符者如有所命,必受差遣,就是违心之举,也在所莫计,老夫所以出此誓言,实万不得已,谚云: ‘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武林中,最重恩怨,老夫何独例外,想百臂上人尊称武圣,与世无争,何求于我,故作此誓。”
说罢又是长叹一口气。
裘飞鹗心说:“那么车中少女又是什么人呢?”
目光望了窗外一眼。
陈耕农见状,微笑道:“你可是想问车内少女是什么人吗?听老夫慢慢道出。”
他起身倾了一盏茶后,复又坐下道:“百臂上人见老夫说了此话,这面令符就长置上人怀内,永不出现。九年后,老夫又拜谒百臂上人,只见上人闭目端坐,怀中抱着一个八九岁女孩,不禁大为惊异。上人听见老夫足声,睁开双目,微笑道:“你来得正好,老衲也好解脱了,此女孩是老衲胞侄之女,胞侄全家为川东五煞杀死,老衲只因不能自破伤生之戒,故令川东五煞遁去,现在付托与你,十年后你可亲送到四明山紫衣老尼处,习她‘散花八剑’方可报得此仇,十年之内,你可随意传授。”说罢遽尔圆寂。
老夫不禁手足无措,只因老夫平生游侠天下,孤云野鹤,不受羁拘,那小女孩聪颖无比,看出老夫心意,竟从身旁取出那支令符。老夫自然俯首听命,去山下找了一个小女孩与她作伴,自此以后,江湖中就不再有老夫此人了。”
裘飞鹗忽道:“百臂上人为何要老前辈十年后再送至四明山紫衣老尼处,其故安在?”
陈耕农笑道:“迄至目前为止,老夫还是满腹疑云,屡次试探这女孩的口气,嘿嘿,你说她怎样,她就出令符说:‘免开尊口!’十年来,老夫憋足了气,这女孩日后恐又是江湖煞星。”
话音一落,忽由门外传进曼妙语声:“陈叔叔,你可是说我吗?”
微风飒然,翩然先后闪入两条婀娜身影。
身形落处,只见一个面蒙白色轻纱,身材苗条的少女,皓腕胜雪,那薄如蝉翼的白纱内,隐隐可见眸若秋水,面庞
俏丽,身穿一袭淡淡罗衣,微微飘动,愈显得她风华绝世。
这少女的身后立着一个十四五岁青衣丫环,两只水汪汪大眼珠,上下打量裘飞鹗个不停。
陈耕农面露尴尬之色,笑道:“老朽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小姐。”
说着,又向裘飞鹗道:“裘老弟,老朽跟你引见,这位百臂上人侄孙女葛蓓珊小姐。”
裘飞鹗颊上一热,施礼,道:“在下裘飞鹗有幸得见小姐芳颜……”
一言未了,立在一旁的青衣丫环,抿嘴吃吃发出笑声。
裘飞鹗发觉失言,葛蓓珊面罩白纱,怎么可以说得见芳颜,不由面红耳赤,窘在那里,做声不得。
陈耕农低喝道:“小梅,不得无礼!”
小梅翘起一张小嘴,眼内尚含有笑意。
葛蓓珊才缓缓说道:“陈叔叔不必耽忧那面令符,叔公曾留下遗言,这令符只能用在陈叔叔身上一次,命侄女到了四明山后,将那面令符交与叔叔手上,或毁或留均可。”
陈耕农摇摇头,道:“那面令符毁了实在可惜,武林各大门派对这面令符均奉命唯谨,日后必有用处,然而留在老朽处,只怕老朽来日厄难未已,丧命在其中也未可知。”
葛蓓珊响起一声银铃娇笑,道:“此乃是百臂叔公遗命,令符或毁或留任凭叔叔处置,侄女想赴明晚松林之约,叔叔可要带我们去哟!”
陈耕农叫道:“你们比老朽还要手狠心辣,这怎么行……”
继而想到令符还在她的身上,不由话声顿住,微呼了一口气。
裘飞鹗插口不得,只不时偷偷望着葛蓓珊那种绝代风华,一缕缕幽香袭入鼻中,令人心醉。
他暗道:“假使面幕能揭开的话,真不知道有多么美呢!”
此时,葛蓓珊接着拉了小梅一把,道:“我们走!”
罗衣轻飘,香风过处,两女已掠出门外,袅袅婷婷在淡月菊影中走向对厢。
陈耕农忽向裘飞鹗道:“你可知她们来此何用意?”
裘飞鹗茫然地摇播头。
陈耕农笑道:“途中老朽见老弟形迹可疑,老弟不是摆起百臂上人那禅门绝学‘金刚降龙九掌’架式吗?这套绝学普天之下,仅百臂上人一人知得,试想百臂上人未曾有传人,怎么老弟竟能施展,以致令老朽心疑,因为老朽曾说过,‘金刚降龙九掌’威力至大,精妙绝伦,女娃儿的器量小,说不定她有意与你比划比划,不过,老朽请问老弟艺出何人,可否见告?”
裘飞鹗万分作难,迟疑久了,才喃喃道:“传艺那人严令不得泄露,还望老前辈恕谅。”
陈耕农点点头道:“你既不说,老朽又何能强人所难。”
说时,忽面色一变,大喝道:“大胆鼠辈……”
身形如同弦之弩,飞射而出。
裘飞鹗不禁一楞,原以为陈耕农是骂他,及见他电窜而出。知必是发现强敌,亦跟着跃出。
眼见一条黑影在葛蓓珊窗前迅速无比地飞上屋顶,陈耕农如闪电的追踪而上,喝道:“朋友,你走不了,与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