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四凤不十分情愿跟陶奎元走,但终归比在鸾凤堂当死期孩子强,终归是嫁人……她说,“我和你走,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说。”
“找到我爹我娘。”四凤说出最大的心愿,实际也是这样,见了爹娘,就死心塌地跟陶奎元。
“这没问题。四凤你记着他们的模样和名字什么的吗?”
“我们一家人是在大林县城走散的。”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他听出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问:“你爹是干什么的?”
“骑兵营长。”
陶奎元一愣,仔细端相她,蓦然想到一个人,问道:“你是不是姓徐?”
“嗯呐!”
“你父亲叫徐德成!”
四凤惊大眼睛问:“你认识我爹?”
“这天地还是太小了,你家在亮子里镇上住时,我去过你家,那时你很小,十岁左右吧……四凤,我和你们徐家世交啊。如今我们俩又是这种关系,不管你愿不愿给我做姨太,我都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暂时找不到你的爹娘,先送你到你大伯家去。”陶奎元现出几分侠义心肠,足以使十五岁的四凤从内心感激他而泪流满面。
“四凤,我求你一件事,把孩子生下来。”
她依偎在陶奎元怀里,仍旧哭泣,爹娘在哪里啊?大伯一家又在哪里啊?
深深的壕沟和铁蒺藜围起的马家窑部落点的夜晚,东南西北四个角炮台闪烁灯光。一个村民游动放哨,手持木梆,沿周围墙内侧巡逻,他在垛口处向外张望,敲木梆子。
梆!梆!梆!敲梆子声音在夜色中响着!
徐德富在油灯下看一本书,人忽然苍老了许多。夫人徐郑氏打棉花摊儿,说:“去村公所登记没费事吧?”
“梦天当警察,他们还挺给面子。”徐德富眼睛没离开书,说,“其他人外出串亲戚办事就麻烦啦,登记,开证明,还要按规定的时限返回。”
“都赶上蹲监坐狱啦,出入不自由。”她唠叨道。
徐德富合上书说:“来人去客也得到村公所‘挂条’,我寻思,别让二嫂他们回门了,我到镇上办事,顺便看看他们。”
“听说秀云赌气走了,不知回来没?”徐郑氏惦记另一股人说,“看二嫂顺便看看德龙他们,打听清楚。”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8)
徐德富心里说,这德龙啊,老毛病又犯啦,赌,赌!好上这一口,一辈子就算完啦。不到他家去,眼不见心不烦。
“德龙咋样莫论,还有淑慧呢,她很不易啊。”她说。
不用夫人说,徐德富也早宽恕了四弟,如果还是住在獾子洞的祖屋大院,他不会原谅他,住在“人圈”心态不同啦,祖训家规在乱世再讲再坚持还有啥意义,人各有志,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说:“明年开春,就乎东山墙接间房子。”
“做什么?”
“德龙耍下去,到头来还不输得倾家荡产,徐大肚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约莫不好,接淑慧回来,免得和他受罪。”
“德龙也是,筐铺开得好好的,又下道。”
“染上赌瘾戒改可就难喽。”徐德富把四弟一碗水看到底儿,使劲摇摇头。
“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去瞅瞅他们。”
“看望二嫂他们后再说。”
徐德富次日去了同泰和药店,看望新婚的二嫂和佟大板子。现在他准备走了,二嫂、佟大板子送他出屋,回身望眼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心生几许欣慰。
“吃了饭再走,大哥。”二嫂真心挽留道。
“家里一大堆事儿,我日落前赶回去。”徐德富说。
“大爷我送送你吧,道挺背的。”佟大板子虽然和二嫂结成夫妻,按当地风俗应是名副其实的徐家亲戚,且与徐德富平辈。
“还什么大爷大爷的,一家人了嘛,叫大哥。”
“大哥。”佟大板子改口道。
“生活上有啥困难,直接找表哥……”徐德富让他们找程先生。
“我在大车行找到了赶大车的活儿,工钱还可以,大哥,别惦记我们。”佟大板子说。
“时下世面上很乱,你赶车天南地北的走,要加小心哪。”他叮咛道。
“是,大哥。”
“德龙找到秀云没?”徐德富不打算去筐铺了,二嫂已经详细地介绍了四弟一家的境遇。
“没有。”二嫂说道,“我昨天去筐铺,淑慧说还打算再去西大荒找找。大哥,有时间叫大嫂来镇上住几天。”
“集村并屯后出来一趟不容易,‘挂条’登记什么的太费事……有了秀云的消息给我们捎个信,你大嫂老惦心这事儿。”徐德富说。
药店门口,徐德富与程先生说话。
新来的店伙计魏满堂从外边回来,说:“程先生,药送过去了,陶局长给了五块大洋。”
“钱交柜上,满堂,后天再给陶局长送一副药去。”程先生吩咐道。
“是,先生。”魏满堂应着走进药店去。
“他就是冯八矬子的亲戚,叫魏满堂。”程先生说。
徐德富向药店里望一眼,想说什么,被突然间响起的吵闹声冲断。
几名警察拖拽一个城镇居民经过,警察呵斥道:“走,别让老子费事。”
“我不去,我有事做!”居民挣扎着,身子拼命下坠,脚在泥泞的街路上勾出一道深沟。
“走吧你呀!”警察生拉硬扯,弄走那个居民。
“哥,这是?”
“警察满街抓浮浪。”
“浮浪?”
日本人管无职业的闲乱杂人叫浮浪,抓住这些人说是送矫正院,实际是送西安(辽源)挖煤,昨天送走了一批。
一首歌谣唱道:
满洲国康德十年间,
家家都把劳工摊,
你要不愿意,
就把嘴巴扇。
到那一顿一碗饭,
土豆沙子往里掺,
最苦就是上西安。
徐德富听此心里大为不安,抓浮浪当劳工,他深为四弟忧虑,可别把他当浮浪抓去啊。
“日本人的花样愈来愈多。”程先生叹道。
“哥,我走啦。”
徐德富骑马在街上走,转过一道街,他侧身望去,徐记筐铺的招幌在风中飘摇。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9)
5
陶奎元用马驮着四凤,走在原野土路上。
“獾子洞还有多远?”四凤问。
“你大伯搬到马家窑,我们去那儿。”他说。
“站下!我……”她突然喊叫。
“怎么四凤?”
“我要吐。”
陶奎元勒住马,抱她下来,四凤躬身呕吐,他为她轻轻捶背,说:“看你受罪,我心疼。”
呕吐完了,四凤感觉身体轻得如一张纸壳,风都能刮跑似的,她只有倚靠他才能站稳。
陶奎元抱四凤上马,他们继续赶路。
一想就要见到久别的亲人,四凤心发苦忍不住要哭,马蹄叩磕在坚硬的乡路上如敲击她的心,刚刚知道什么是痛苦滋味的她,痛苦无比。几年前那是一场噩梦啊,转瞬之间亲人分离,天主堂爆炸后,她随人流涌出大林城,落入人贩子手里,转卖到妓院,此前她根本不知道妓院是什么地方。身边这个自称是局长的男人侵略自己身体时还从心里向外恨他,直到红妹对她说你很幸运,警察局长包你,喜欢上你,说不准赎你出去从良。事实确实如此,他真的送自己回家。
“大娘!”四凤扑进徐郑氏的怀里,她悲喜交加,有无穷无尽的泪水要向亲人倾倒。
“四凤!”徐郑氏紧紧拥抱侄女,簌簌落泪。
陶奎元喝茶,谢时仿一旁伺候,他问:“当家的呢?”
“去了镇里。”谢时仿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呀?”陶奎元问。
“没说,他去处理药店的业务。”谢时仿说。
“徐夫人,”陶奎元起身告辞道,“我不等啦。”
“非常感谢局长送四凤回家来……”徐郑氏接着问:“陶局长您有事?”
“啊,关于四凤的事。”他说。
“晚上大概能回来,您再等等他。”徐郑氏说。
陶奎元坚持走,他对四凤说,你自己对你大伯说吧。
谢时仿送陶奎元出屋。
“大娘,”四凤哭诉她的遭遇,最后说,“后来才知道,我被人贩子卖到四平街鸾凤堂,成了‘死期孩子’。”
徐郑氏不知道“死期孩子”是什么,当然就不知道“死期孩子”是不自由身,生杀去留全由老鸨子说了算。
“真可怜啊!”徐郑氏叹道。
“几个月前,我让他们逼着梳了成人头……”四凤说出更悲惨的遭遇。
“啊!四凤你?”徐郑氏错愕,把女人贞操看得异常重要的乡村女人眼里,一朵黄花凋谢啦。
四凤呜呜哭,双肩不住地颤动。
“你现在?”徐郑氏坐近四凤,发觉小腹有内容,问。
“我有啦。”
“四凤你再说一遍!”徐郑氏睁大眼睛。
“我有了孩子。”
妓女怀孩子,爹是谁呀?徐郑氏不了解内情,只能这样想了,她道:“天哪,你才十五岁啊。”
“他们给我下了药……”四凤怕亲人责备似的,解释道。
四凤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给人推入火坑的,谁也不会责备她,徐郑氏着急的是侄女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知所措地道:
“哎呀!这可咋办呀?”
晚上徐德富回到马家窑部落点,夫人私下和他商量此事。
“咋办?带她到镇上,找先生配药打掉。怎么说,这孩子也不能生下来。”他说。
“恐怕不成。”
“咋个不成?”
“你知道谁送她回来的吗?”
“谁?”
“陶奎元。”
“陶奎元?你是说他?”徐德富像是给谁忽然推掉井里,先是惊诧,后是恐惧。陶奎元咋和这件事沾上边儿?
“四凤边说边哭,弄得我很揪心,没听她讲完。可是陶奎元的眼神儿,我还是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