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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肚子输干爪狼狈不堪地逃离亮子里镇,那情形像给狗撵的似的,其实小镇人鄙视的目光比狗凶几倍,赢钱时他不怕,输钱时他很怕,所以他拼命地逃脱睽睽众目。他在郊外沙坨放慢些脚步,落日悬在坨垭口,老榆树上昏鸦呱哇地怪叫。
徐大肚子失魂落魄地在曲折树林间荒道上缓慢走着,夕阳照红他裸赤的身躯,黄昏蚊蠓雾气一样扑来,他折枝黄蒿,哄赶叮咬他的蚊蠓。
一个挖药材的年轻人,惊慌地迎面跑来喊叫:“吊死鬼,吊死鬼!”
“哪有吊死鬼?”徐大肚子问。
“前边,前边歪脖树杈上吊着呢。”年轻人气喘嘘嘘道,“舌头耷拉老长老长,吓死人啦。”
“死人有什么可怕,活人才可怕,跟我走。”徐大肚子胆壮,赌徒不怕死人。
年轻人紧跟在徐大肚子身后,握紧手中短把儿的铁锹。
沙坨林中,一棵树杈上吊具女尸,蓬发飘动,风摆褴衫……年轻人怯怯地不敢上前,远远地看着。徐大肚子大胆到女尸前,风摆动的女尸褴衫上,依稀可见字迹,脚趾从鞋尖破洞伸出。看清面孔时,他“啊”了一声,瘫坐在地上。年轻人胆儿突的走到徐大肚子身旁,对他的表情疑惑不解。
第七章摇身从戎(9)
接下去,徐大肚子放下吊死鬼,尸横在地上。年轻人瞅吊死鬼的脸,脱口而出道:“啊,疯子!是她。”
“疯子?你说她是疯子?”徐大肚子莫名惊诧。
“她到俺们马家窑去过,疯疯癫癫的,嘴不停地叨咕:输!赢啦的。”
“唔,唔。”徐大肚子嘴里含混不清,薅把青草盖在女尸脸上。
“我爹说她是獾子洞姓徐什么的媳妇,那个姓徐的是狗屎赌徒……愣是把媳妇输给了人家,我爹说这女人可惨透啦,她被赢来的赌徒输给另一个赌徒,她简直成了筹码,给赌徒输来赢去,连我小娘都是从他手里赢来的。我爹说……”
“肏!”徐大肚子猛然抓住年轻人的衣领,怒吼道,“你爹没说我要杀了他?嗯?”
年轻人翻然醒悟道:“你就、就是……”
“对,我就是!”徐大肚子将年轻人搡到一边,腆肚子展示一下身体特征道,“回去告诉你爹国兵漏,终有一天我俩还要赌一场!”
年轻人慌张逃走,被一裸露的树根绊倒,爬起来再跑。
“喂,你把铁锹留下,我用!”徐大肚子喊。
年轻人撇下挖药材的铁锹,离弓箭一样射下沙坨。徐大肚子去拿回铁锹,重新回到女尸旁,默默望着她些许时候,说:“秀云她娘,我不能让你这样寒酸走,你等着!”
徐大肚子返身回亮子里镇上,直奔棺材铺。
幽暗的煤油灯光下,耿老板见来人面目狰狞,瞪着马眼,倒吸口凉气,赌徒要干什么?不会是抢口棺材押到牌桌上吧?一串疑问随着几口水烟吐出,他问:“徐爷要用寿材?”
“一口棺材。”
“要什么材质的。”
“能装人就行。”
耿老板听出需用者要的棺木档次高低,不用考虑上等材质的黄花松、南国松、红松什么的,低档的棺木有,山杨木的。他说:
“徐爷什么时候用啊?”
“现在。”
“哦,那正好有个现成的。只是没有漆,如果徐爷需用的话,我立马安排伙计连夜上漆……”
“不用啦,我急等着用。”
俗语道:棺材头,媳妇脸。耿老板问:“那寿材头也不画啦?”
“不画啦!”
耿老板打哏儿(迟疑),心里画魂儿,有夜里出殡的吗?照当地丧葬习俗,正常的寿终正寝,要停尸七天,而横死的如垫车胶子(车祸)、溺水、雷击等,只放一夜就出殡。也许徐大肚子家的什么人横死,急着用棺下葬,才不用漆棺和画棺材头。耿老板打哏儿当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考虑徐大肚子是个赌徒,经常输得镚子儿皆无,可别是来……真的照他担心的话来了。
“耿老板,你先赊我一口棺材,日后一定送钱来。”赌徒说。
“不行,不行!”耿老板不肯赊账,他轻视赌徒,说,“如今木材比人贵呀,亮子里天天都死人,都来赊,恐怕我这棺材铺就关门喽!”
徐大肚子在瞧放在木墩上那把斧子,耿老板心里发毛,口气缓和些道:“道理说你赊口棺材,急着埋死人。”
“你以为什么?”徐大肚子抢白道,“我抬着它到牌桌上当筹码?操!”
“照规矩,你留点儿什么做抵押吧!”耿老板说。
“我除了这条裤子,”徐大肚子拍拍大腿说,“身无长物,实话对你说,我这里连裤衩都没穿。”
“太为难我喽。”
徐大肚子突然绰起木墩上的斧子,咔!断下一个手指,嘭!扔到耿老板面前:“用它行吧?”
耿老板惊骇不已,脊背顿时发凉,连连道:“行,行,你是爷。我立马安排伙计套车,徐爷,送哪儿?”
“跟我走。”徐大肚子攥着流血的手道,“街南沙坨子!”
夜色笼罩亮子里,街灯光中可见马车拉着副白茬儿棺材,朝前走,徐大肚子坐在棺材上。
“怎么?不漆一下?”赶车的人问。
第七章摇身从戎(10)
“上吊……横死的,”徐大肚子说。
“喔!原来是这样。”
“我这就拉走。”
“哎哎,给你拉走。”耿老板扫一眼赌徒的手,心突突地跳,他马上给安排。
拉白茬儿空棺材的马车在夜幕里行走,吊死鬼属于横死,不论老少棺材不能上色。
5
“四爷,我们今晚住这儿啦。”谢时仿带徐德龙来酒馆门前,悦宾酒楼打烊关门了,他敲门喊叫:“学深兄!学深兄!”
门开开一条缝儿,跑堂模样的男人探出头道:“没看见幌儿都摘了吗?”
“我们不是来下馆子的,请通报掌柜的一声,说獾子洞姓谢的找他。”谢时仿说。
“请等着。”跑堂转身回去。
“他跟老太爷念私塾,我认识他的!学深算盘很好,他能两个手同时打算盘……”谢时仿正说着,门里传出悦宾酒楼掌柜梁学深的声音:
“一听夸我呀,没别人,时仿!”
“我和四爷找个宿儿。”谢时仿道明来意,问:“有地方吗?”
“没别人住的地方得有你住的。”梁学深开门让谢时仿、徐德龙进屋,说,“后院好几铺大炕,你打把势睡都够用。”
梁学深引路在前,左拐右拐,拐进一个宽敞大院,亮灯的一间屋门前,有两个人警惕地走动,窗帘遮挡严严实实,只透出几缕细微灯光,显得有几分神秘。他指着一间屋子,对谢时仿说:“你们睡这儿。等一下,我先进屋点灯。”
这里应该是悦宾酒楼的客房了,一铺通天大炕,柱子上贴着提醒旅客的立条:“自照衣帽”、“莫谈国政”。
“我收拾几个菜,咱们喝点儿酒。”梁学深热情道。
“甭忙活啦,喝过了,沟满壕平,没地方倒了。”谢时仿阻拦道,“我来介绍,四爷是徐当家的四弟。”
梁学深端相徐德龙,说:“一搭眼,我就认出来了,眼睛像徐先生……不喝酒,那就喝茶,嗑瓜子儿,当营生嘛。”
“对面亮灯的屋子是?”谢时仿闲嘠搭牙(闲说话),问。
“哦,玩呢。”梁学深说,“当真人不说假话,酒楼的生意不怎么样,搂草打兔子一捎带。”
“你啥时开的呼芦窑子(赌场)?”谢时仿用了句胡子的黑话,无意说的,多少有调侃的意思。
“才个把月。”梁学深说,“没事你们可以去卖呆儿,日本的角山荣队长,和四平街来的泉眼烧锅老板大布衫子,他们已睹了两天一夜了。”
徐德龙蔫了几天有些发锈(视物模糊)的眼睛亮起来,他望着管家,表示出极浓的兴趣。
“那就瞧一鼻子去。”谢时仿说。
赌场正在押宝,几盏马灯很明亮地照着。角山荣身旁一位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很多人不知她的名字叫山口惠子。
宝倌摇动密封的宝盒子,微笑道:“押啦,押啦!”
“杠!”大布衫子道。
“川!”角山荣说。
徐德龙第一次进赌场,准确说第一次看人赌钱。押宝的术语川啊杠的不知道是啥意思。
“一、三点为川,二、四点为杠。”谢时仿对身边四爷解释说,“瞧吧,谁输谁赢。”
宝倌开宝,宝所指的方向:杠。
角山荣输掉桌子上所有的钱,大布衫子得意地撩下灰色布衫子,盖向翘起的二郎腿,挑衅的目光看着角山荣,那时日本人的翅膀尚未硬,还有人敢对他使用这种态度,设想一下,几年后,谁敢对日本人不恭敬,特别是角山荣,亮子里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不过,现在还不是,赌桌上认赌服输,规矩是赌徒平等。
形容输者谓红眼,或输蒙登(糊涂),守备队长没红眼,也没蒙登,头脑清醒着呢!只是双手微微颤抖。
局东梁学深内心惧怕日本人,他可没把角山荣完全当赌徒看,见他输干爪儿,不能让他太难堪,急忙送给几个筹码(竹签)道:“一点儿小意思,队长玩两圈,不成敬意。”
第七章摇身从戎(11)
啪!角山荣把筹码抛到地上,样子盛气凌人,他一点儿都不蒙梁学深的情,随之他做出惊人之举,朝前推了推身旁的山口惠子道:“她的,干活。”
赌场一阵惊嘘声!众目转向大布衫子,看他押什么。大布衫子的举动也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从裤角处抽出一把短刀,解开长衫,露出有多道疤瘌的胸脯。嚓!嚓!锋刃割下一块半寸见方的肉,放在桌面上,肉块断尾蜥蜴一样抽搐。
“啊呀——”山口惠子人尖声惊叫。
押宝继续,气氛异常紧张。赌者孤注一掷,观看者神色惶遽。
“杠!”
“川!”
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