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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发现老四不在,徐德富反应过来,亲自带人到谭村长家去找。他骑在马上问谭村长:
“万仁兄,皮影戏班子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朦朦亮。”
“朝哪个方向走的?”
谭村长朝西指了指:“估摸过了西大地。”
“追!”徐德富说。
几匹快马随徐德富急急追赶,很快便追上步行的皮影戏班子。
小香扑到徐德龙怀里,向徐德富表明什么。
“下九流下九流:一修脚,二剃头;三把,四班,五抹油;六从,七娼,八戏,九吹手。之辈!竟然斗胆勾引我家兄弟,放开他!”徐德富愤怒道。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蒋班主作揖道,“小女和你家四爷投情对意,是缘分。”
“呸!大言不惭!”徐德富一扬手,来人将徐德龙掠上马背带走。
“德龙!德龙!”小香追赶跑远的马。
强制在马背上不能动弹的徐德龙泪水肆流,他没喊小香,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拗不过当家的大哥。
“绑到骆驼圈去!”徐德富命令管家道。
由一半棚子一半栅栏组成的骆驼圈,几峰母驼卧在地上,悠闲反刍。支撑棚子的一根柱脚上,绑着徐德龙。一条大黄狗玩耍、亲近地撕咬徐德龙的长衫,他的手捆着,用脚摩挲狗头狗脸,直到谢时仿和王妈端着东西朝这边走来,狗才离开。
“四爷,您的晚饭。”王妈端给徐德龙饭菜。
随来的谢时仿也说:“两天啦,吃点东西吧四爷。”
“拿走!”徐德龙仍旧用脚掀翻饭菜,“放开我,我就吃。”
“四爷,说白了吧,皮影戏班子不走出三江县地盘,当家的不会放开你。”谢时仿说,“人是铁,饭是钢……”
“我宁可饿死!”徐德龙倔犟地喊道。
今夜徐德龙要呆在骆驼圈里,优待的地方是绑在柱脚上的手给放开了,可以自由活动,不然夜里蚊子、小咬就能吸干他的血。胡子对违犯绺规的人,有一种处罚叫穿花,剥光衣服,成群的蚊虫,一夜间吸干身上的血,吃饱的蚊虫像盛开的花朵糊满全身,故名穿花。
“胡子!”徐德龙恨大哥,十九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恨他,称他为土匪可见恨得程度。徐家的家法一向很严厉,很小的时候,他见过受家法的人,记忆中有个瘸叔叔,偷了家里的黄米卖了当赌资耍钱,当家的爹给他施了家法,挨了一百戒尺抽(打)。这是他见过的最狠的家法,也没把人吊在骆驼圈里啊!他委屈、无助的仰望夜空,一轮弯月,满天星斗,天穹高远。
丁淑慧只在天大黑后,蹑手蹑脚出屋。她提心吊胆两天,德龙绑在骆驼圈里,一进院紧靠骆驼圈,夜深人静可闻骆驼的倒嚼(反刍)声,当家的威严的目光使她不敢迈出门槛。
第七章摇身从戎(7)
“你们谁也不准接近老四!”当家的说,他的话,没人敢不听。
走出房门的丁淑慧,控制着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看他,在骆驼圈附近的一处阴影里,她望着捆绑在柱子上的人,低声啜泣。她心疼丈夫,同时自己也心里委屈。昨天早晨醒来,德龙的被窝空了,枕旁有一布包,打开是一根金条,她一见金条便什么都明白了。
“德龙走啦!”
当家的带人抓回德龙的马蹄声很乱,她眼巴巴地瞧着将他绑在骆驼圈里,自从嫁进徐家,还没见有谁犯错给绑在那里。如此看来,大哥要整治德龙。
二嫂昨晚偷偷来过,对她说:“淑慧啊,大哥的脾气你不太知道,求不得情。”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德龙受罪?”
“也算自找的吧。”二嫂道,“怎么能跟戏子走啊,大哥最讨厌戏子,他长在嘴上瞧不起的话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唱驴皮影的,不是戏子。”
“在大哥眼里,什么蹦蹦戏、滚地包……都烦。”二嫂说。
“德龙不肯吃饭,二嫂,你去劝劝他吧。”
“真别去,让大哥碰见怎么办?德龙在气头上……”
丁淑慧最后听了二嫂的话,苦熬了第一夜,傍晚徐德龙摔碎碗碟的声音她听见了,心惶惶的,趁着夜深人静走出来。
徐德龙不知道丁淑慧在暗处看他,闭上眼睛立马出现铴锣,一个个铴锣由大变小,一个跟一个远逝。当!他猛然被响声惊开眼睛,依然是星斗满天的夜空。
4
阳光从窗纸射进来,将炕上的人照得斑斑驳驳,徐德龙直身仰躺着,额头盖一块毛巾,一只狸猫蜷缩在他的枕头旁瞌睡。
“德龙,别老躺着,到外边走走。听说小清河出鱼了。”丁淑慧想方设法把丈夫从炕上劝下来,到外边走走。
徐德龙无动于衷,大哥把他从骆驼圈解下来,他一头扎在炕上,十几天不起来。
“你不为你自己着想,总该想想我吧。整个大院的人都盯着咱们……你整天躺在炕上,什么都不干……德龙,日子咱得过呀!”丁淑慧苦口婆心地开导道。
徐德龙稍稍坐起身,抱膀沉默在炕里,一脸灰颓。
“四爷,”谢时仿推门进来,“咱俩上街,给程先生送车秫秆去。”
“我脑瓜仁子疼……”徐德龙婉辞道。
“走吧,四爷。”谢时仿拉徐德龙的胳膊,说,“今晚住在镇里,咱们好好逛一逛,再看看你三哥。走,走走!”
“去吧,德龙。”丁淑慧也劝他。
住在镇里,看三哥,这些都是徐德龙感兴趣的,半推半就给管家谢时仿拖拽出门。
一辆装满秫秆的大车停在大院外,佟大板子赶车,他说:“四爷,上车,我给你唱一段儿。”
丁淑慧跑来,塞给徐德龙一些钱说:“到街上,你买点啥吃。”
亮子里镇日渐繁荣起来,买卖街长长的几里,针线铺、腰刀铺、钟表、眼镜铺、估衣铺、澡堂子、棺材铺、杠子房……店幌招招。
新开张的切面铺前围一群人,观看叫花子乞讨。几个身着破衣烂衫的花子唱喜歌。一花子手持竹板,说莲花落:
进了面铺四处看,
前前后后都是面,
左也是面右也是面,
上也是面下也是面。
和出来是一个蛋,
擀出来是一大片,
切出来是一条线,
下到锅里莲花瓣,
又好吃,又好看
利钱少,调料贱,
大姑娘能吃三碗半引自说唱人赵净的《来到面铺》。……
拉秫秆的马车走过来,佟大板子在车下走,手牵辕马缰绳,谢时仿、徐德龙跟在车后面。
“他们是花子房的人。”谢时仿说。
徐德龙回头几次,目光投向切面铺,亮子里镇上有座花子房他听说过,没去过。
这时,两个警察迎面走来。一个警察查看着秫秆车盘问道:“往哪儿拉?”
第七章摇身从戎(8)
“老总关照,”谢时仿急忙赔笑道,“我们给同泰和药店送车秫秆。”
“同泰和?”
“同泰和。”
“程先生吧。”其中一个警察认得程先生,说,“走吧走吧,街上人多,靠边赶车。”
“哎,哎!”佟大板子答应着。
“我三哥家在哪儿?”徐德龙问。
“卸完秫秆我们一起去他家,车底下还有当家的给三爷捎来两斗小米子。”谢时仿先说小米如何养人,然后说徐德成家住址,“兵营在后趟街,三爷家住兵营旁边儿。”
小客厅里,徐德成用茶招待谢时仿、佟大板子。
“德龙,”臧雅芬同四弟交谈,说,“淑慧也不到镇上来遛达遛达,我挺想她的……咋样,她怀上了吧?”
“她说还没呢,三嫂。”徐德龙说。
“是她的事,还是你的事?找老中医号号脉……当年媳妇当年孩儿,当年没有过三年,三年没有嘛,六年也有有的。你俩结婚三年多了吧。”臧雅芬缠住这个话题,没完没了地说。
徐德龙心不在焉。
喝会儿茶,谢时仿放下茶杯说:“三爷,四爷很少上街,我和他出去逛荡。”他问佟大板子,“你呢?”
佟大板子说你们去吧,我喂喂牲口。逛街他不想逛,经常赶车到镇上,也逛够啦。
“走,四爷。”谢时仿没忘当家的交代,带老四散散心。
“你们早点回来吃饭。”徐德成说。
谢时仿同徐德龙逛街,或者说是管家带他逛街。灯笼铺子前,谢时仿想进灯笼铺,说:“嘿,进去瞧一鼻子。”
“不年不节的,看什么灯笼。”徐德龙觉得有些店铺平常毋须进去,灯笼铺卖的东西,素常用不上。
“哦,没意思。”谢时仿看主人脸色行事,改了主意,“那走吧。”
一顶四人抬小轿悠悠颤颤从街上走过,后面是一辆花轱辘大车,坐着进城赶集的乡下人,再后面的人引起徐德龙的好奇。
一个拎筐人吆喝着:“夜笼!夜笼!”
“他卖什么?”
“卖干马粪。”谢时仿说。那时有人取暖烧饭用牛粪、马粪,就有了贩卖的行当,干马粪也有文化一点的名字:夜笼,取笼火,点火之意。
卖干马粪的人刚从徐德龙的视野里消失,徐大肚子从一家小酒店趔趄出来,赤裸上身,蹒跚街头,引来数双鄙视的目光,他望着徐大肚子的身影拐入另一条街。
“他输干了爪(输光)。”谢时仿说他经常这副狼狈相。
徐德龙迷惑、发呆。
“怎么啦四爷?”谢时仿问。
徐德龙没吭气,他想着另一个人,当然不是徐大肚子。
那个夏日的傍晚,徐大肚子做出了一件亮子里镇流传百年的事情。某个赌徒给人瞧不起时,会听到这样说:“你都不如徐大肚子,他剁了手指作抵押,赊棺材葬妻呢!”
徐大肚子输干爪狼狈不堪地逃离亮子里镇,那情形像给狗撵的似的,其实小镇人鄙视的目光比狗凶几倍,赢钱时他不怕,输钱时他很怕,所以他拼命地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