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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是个侏儒。天生就是个侏儒。只不过他这个侏儒和别的侏儒有几点不同而已。
他就姓朱,名字就叫做朱儒。
他娶了老婆。
他的妻子叫马佳佳,容貌佳,家世佳,风度佳,修饰佳,服装佳,是江湖中有名的佳人
她的身材尤其是值得赞美的,长腿耸胸高腰,就算是最挑剔的男人,也绝对找不
出一点缺点来。
马佳佳身高七尺一寸,比她的老公朱先生恰巧高了一倍。
就凭这一点,朱先生就已经可以自傲的。
更令他自傲的是,江湖中人羡慕他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轻功。
他自信他的轻功在江湖中至少也可以排名第八。
身轻如燕,落地无声,落地时就落在铁大爷身侧。
他凌空飞掠,穿窗而入,他的脚尖落地时,他的嘴就在大爷的耳边。
铁大爷居然端坐不动,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个人会来,而且一来就在他身侧耳边。
朱儒施展轻功时,‘落点’之准,一向都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就算他跃起凌空翻了十
八个觔斗后,他的落足点,还是会落在他刚刚跃起时那个地方,甚至连脚印都可以完全吻合
。就像是相恋中情人的嘴一样,密密吻合,毫厘不差。
所以大老板只淡淡的问:‘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好。’朱儒说:‘就好像大老板预料中一样,该来的差不多全都来了。’
‘差不多’大老板说:‘差不多是差多少’
‘只差一个。’
‘谁’
‘柳明秋。’朱儒说:‘这个不瞎的瞎子本来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可是最近却忽然
投靠了江南慕容。’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朱儒说:‘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今天居然没有来。’
铁大爷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太有兴趣,他觉得有兴趣的问题是:‘不该来的人来了几
个’
‘谁’
‘一个用白巾蒙着脸,穿着一件直统统的白布袍,看来彷佛很神秘的女人。’朱儒说:
‘慕容是坐着一顶小轿来的,这个女人一直都跟在小轿边。’
铁大老板皱起了眉,丝路先生也皱起了眉,忽然问朱儒:‘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个女人
’
他问朱儒:‘你非但看不见她的脸,连她的身材都看不见,你怎么能确定她一定是个女
人’
这个问题是非常尖锐的,而且非常确实,朱儒的回答也同样实际。
‘因为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热了起来,全身上下忽然间就热起来了。’朱儒说:‘她全
身
上下我全都看不见,可是我那时候的感觉,居然比看见七八十个赤裸裸的漂亮小姑娘还冲动
。’
这种感觉是很难解释的。朱儒只能说:‘她每走一步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种说不出
的诱惑。尤其是她的眼神。’朱儒叹息:‘她的眼睛里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随时都可以
一下子就把你的魂抓走。’
他解释得不能算顶好,可是大爷和丝先生都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天生的尤物就像是把锥子,不管你把她藏在个什么样的袋子里,它都一样可以把袋
子穿透。
‘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朱儒说:‘可是我知道她一定是慕容的女人,她一直都跟着他,几乎寸步
不离。’
能够让这么样一个女人跟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男人,当然是非常突出的。
‘这一代的慕容是个什么样的人’铁大老板问朱儒,‘他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就很难说了。’朱儒在犹疑。
他的观察力一向很敏锐,而且很会说话,要形容一个非常突出的人,应该很容易。
‘这个慕容,好像跟上几代慕容都不同。’朱儒说:‘表面看来,他也跟别的慕容没什
么两样,也是一副自命儒雅,高高在上的样子,脸上也完全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个死人。
’
‘不是死人,’铁大爷冷冷插口:‘是贵族。’
‘贵族’
‘他们常常说,只有最高贵的人,才会有这种脸色,不但要苍白得全无血色,而且更白
得发蓝。’铁大爷冷笑:‘因为他们这种人,通常都不需要在阳光下流血流汗的。’
他不是这种人,他是从汗血中崛起的,他的脸色如古铜,所以他在说起这种人的时候。
口气中总是会带着种说不出的轻蔑和讥诮。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有多大的财势,也换不到这种脸色。因为他只有‘现在’和‘
未来’,却没有‘过去’。
他的过去是不能提起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去想。
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些温暖美好的回忆,在他逐渐老去时,怎么能度过寒冷寂寞的冬
天
朱儒终于明白大爷的意思。
‘可是这一代的这一个慕容,却绝不是这种自我陶醉的人。’
‘哦’
‘这个慕容外表看起来虽然跟他们一样,可是……’朱儒经过一段思考后,才选择出他
认为最恰当的形容:‘可是在他这个躯壳下,总好像有另外一个人隐藏在里面。’
‘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和他外表完全相反的人。’朱儒说:‘一个又卑鄙,又下流,又阴险,又恶毒。
又粗俗,又刁钻,又无耻,又残暴的流氓和骗子。’
铁大爷的脸色变了。
一个人会有这样两种极端相反的性格,非但不可思议,而且也可怕已极。
谁都不愿有这么样一个仇人的。
‘他的武功呢’铁大老板突然急着要问:‘他的武功怎么样’
‘我不知道。’朱儒说:‘我看不出。’
‘可是你一定能够看得出,他的动作间,有什么特别的,有一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是应该看得出来。
一个受过极严格武功训练的人,一个在某一种功夫上有特别不平凡的造诣之人,在他的
一举一动间,甚至在他的神态里,都可以看得出来。
何况朱儒又是个受过这方面严格训练的人。想不到他却偏偏说:‘我看不出。’
‘你怎么会看不出’大老板已经在发怒:‘难道你看不见他’
‘我看得见他。’朱儒说:‘可是我只能看见他这个人,却看不见他的动作和神态。
’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没有动过,连小指头都没有动过。’朱儒说:‘而且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
有。’
朱儒不等老板再问,就解释:‘他的脸,就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的。’朱儒说:‘他
没有动,只因为他一直都坐在一张很舒服的椅子上。一动也没有动。’
椅子虽然有四条腿,可是椅子不会走。
那么慕容怎么来的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回答,真正的问题在另外一点。
铁大爷已经想到这一点,丝路先生已经在问朱儒:‘你是不是说,他是坐在一张椅子
上被人抬来的’
‘是。’
‘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朱儒说:‘至少我看不出他像受了伤的样子。’
‘他的腿当然也没有断!’
‘他的腿好像还在。’朱儒说:‘慕容世家好像也不会选一个断了腿的人来掌门户。’
江南慕容一向争强好胜,最要面子,每一代的继承人,都是文武双全,风采照人的浊世
佳公子。
‘那么这个慕容是怎么回事呢’铁大爷皱着眉问:‘他既没有受伤,也不是残废。
他为什么不自己走路来为什么不去弄匹马来骑骑’
朱儒不开口。
这也不是个聪明的问题,而且根本不该问他的,这个问题本来应该去问慕容自己。
愚蠢的问题根本不必回答,可是这一次丝路先生居然说:‘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好极了。
’他说:‘一个人如果做出了一件他本来不该做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笨,就是因为他太
聪明。而且其中一定有问题。’
;
第十节
‘这个慕容看来好像并不是个笨蛋。’
‘他绝对不是,’丝先生说:‘他也许远比你我想象中还聪明。’
‘哦’
‘他至少知道坐在椅子上被人抬来是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
‘坐在椅子上不但舒服,而且可能保留体力。’
朱儒淡淡的接着说:‘我们在这里等他,本来是我们以逸待劳,先占了一点便宜,’朱
儒说:‘可是现在我们都在站着,他却坐着,反而变得是他在以逸待劳了。’
大老板大笑。
‘好,说得好,’他问朱儒:‘那么现在你为什么还不叫人去弄张椅子坐下来’
二
这张椅子的椅面是用一种比深蓝更蓝的藏青色丝绒铺成的,光滑柔软如天鹅。
穿一身同色丝袍的慕容懒洋洋的坐在椅上,使得他苍白的脸色和那双苍白的手看来更明
显而突出。
抬椅子的两个人,身材极矮,肩极宽,看起来就像是方的。
他们的两条腿奔跑如风,上半身却纹风不动,慕容端坐,就好像坐在他那个铺满波斯地
毯的小厅里。
这不是一顶小轿,只不过是张缚着两根竹竿的椅子,却很容易被人误作一顶小轿。
轿不应该是静的,椅子应该是静的,它们本来是两样绝不相同的东西,可是在某一种情
形下,却常常会被误认为同类。
人岂非也一样,两个绝不相同的人,岂非也常常会被误认为同样,有时甚至会误认
为同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袖袖紧随在慕容身侧,寸步不离。
另外还有四个人,年纪都已不小,气派也都不小,神态却很悠闲,从容而来,就好像是
在散步一样。
可是他们紧跟在那两个脚步如风的抬椅人后面,连一步都没有落后。
别人飞快的跑出了七八步,他们悠悠闲闲的